白色的霧氣纏繞在嘴邊，還來不及散去，一個呼氣便又將它們帶回原處。近五年的時光並沒有給台北帶來多大的變化，依舊是那麼的繁華，新潮。唯一能說變的，也隻是那些道路與建築。
    這裏的夜市十分熱鬧，大大小小的地攤，小吃攤擺滿了這條街，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你看也看不過來，再加上湧動的大量人群，兩條交錯的大街猶如一座小城市。
    從監獄出來，在這大大的城市中漫無目的的走了一個下午，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四年多前的官司，使得爸爸公司的股票一落千丈，商場就是如此的殘酷，容不得企業背景有一星半點的汙點，所有的解釋在商場這個地方根本一分錢也不值。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公司便麵臨破產的迫境。爸媽遂帶著姐姐先行離開了台灣，去往美國，預備開創新的事業。在等我五年刑滿後再將我接去同他們相聚。因我在獄中表現良好，故獲得了半年的減刑。這一消息，我還未來得及通知遠在美國的父母。
    傻乎乎的提著少的可憐的行李穿梭在人潮中，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別說落腳，就連打電話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時隔多年，誰還肯幫助我這個有服刑背景的落魄小姐呢？
    “在23歲生日派對上，慕宸有什麼話想對粉絲說嗎？”
    “嗯。。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
    耳中忽然飄來一個名字，我不禁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廣場中央的大屏幕。那張熟悉的臉頓時跳進我的眼中。唐慕宸依舊如當初那般耀眼，舉手投足間更增添了一股成熟的魅力。即便隔著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從他身體周圍散發出的一種無形的吸引力。
    廣場上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無法去現場參加生日派對的粉絲手拿著後援扇，唱著生日歌，大喊著他的名字，為他們熱愛的偶像慶祝生日。這場麵也隻能用壯觀來形容。
    四年多的時間，年僅23歲的唐慕宸已經攀上了世界娛樂圈的頂峰。他的成功在許多藝人眼裏都是一個奇跡。而他與女星戚凝瑄的戀情更是為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獄中每一天的午間八卦新聞上幾乎都是他們兩人的新聞。
    周圍的一切都太過熱鬧，跟我的氣場並不相容。
    穿過街角遠離了喧嘩的氣氛，四周又安靜的孤單，就連呼吸也是寂寞的。這種感覺令我恐懼，仿佛全世界就隻有自己，特別是經曆過監獄的生活後，渴望溫暖的欲望顯得益發強烈。但真的站在像方才那樣充滿喜慶味道的地方時，深深的不安又會湧上心頭。
    22歲的我，時刻處在矛盾的狀態裏。曾經的性格已被經受的一切磨滅的一幹二淨，現在，就連我自己也不認識自己。
    坐在拐角口，看著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與有時走過的行人，我猛然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可悲。
    “齊。。是齊妙惜嗎？”身體右方響起的聲音讓我的心頓時一跳。
    我側過腦袋瞧向出聲的來源，心髒又是一陣顫動。縱然他將自己喬裝的很成功，但憑著他那股與眾不同的氣質也能讓我很快的分辨出來他是誰。
    “你不是應該在電視台的直播現場嗎？”我站起身，驚訝道。
    唐慕宸快步走到我跟前，摘下墨鏡，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又輕拍我的臉和手，反複的打量著我，仿佛不敢相信我會出現在這裏。
    “你出來了？！什麼時候的事？”在確認我真的是我後，他的嘴角揚起了大大的笑容。
    我對衝他一笑，遇到熟人的喜悅令我格外的感到溫暖，“減了半年刑期，今天中午出來的。你呢？為什麼會在這裏？我剛還在電視上看到你生日的直播。”
    “笨蛋，節目十點就結束了。現在已經十一點十一分了。”他笑道，指了指後方不遠處的便利店，“我肚子有點餓，就下來買點吃的。”
    十一點十一分，原來在我發呆的時候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
    “走吧，我家就在後麵的公寓區裏。”他拿過我腳邊的行李袋，朝那幢幢高聳豪華的公寓樓走去。
    “誒？我。。。”我一時錯愕，站在原地想著是否應該拒絕。
    見我不動，唐慕宸走回我身邊，突然拉住我手，往前走，“別誒了，如果你有地方去，也不會這麼晚了還坐在外麵。”
    我的臉一燙，知道找借口也沒用，因為我確實沒地方可去。
    唐叔和琪姨回美國後，唐慕宸便一個人住在這所位於高級住宅樓的十三、十四層複合式公寓裏，這裏的公寓私密性很高，一層樓隻有一戶人家。
    唐慕宸的房子裝修的很簡單，一眼看上去就是單身男人住的房間。不過家裏的擺設都有被人細心整理過的痕跡，隱隱透著小家庭的溫馨。不用想也清楚為這個家打掃的另一位是誰。
    “你坐著，我去煮麵。”唐慕宸把行李放在沙發上，招呼我坐下，自己拿著剛從便利店買回來兩包泡麵進了廚房。
    我用他的電話給在美國的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了他們我現在的狀況。由於他們在美國的工作又發生了一些問題，抽不開身，所以要我暫時留在台灣，住到台中的外公家去，所需的生活費會寄到外公的戶頭，等一切穩定之後再把我接過去。
    我坐不住，掛上電話沒三分鍾也跟著去了廚房。
    “我幫你打雞蛋吧。”不等他回答，我便拿起放在桌上的兩個雞蛋。
    他也沒說什麼，隻是對我一笑，繼續他手上的活兒。沒過幾分鍾，餐桌上便多了兩碗冒著熱氣的麵。
    中午出來到現在，我一點東西的沒吃，所以沒等唐慕宸發話，我便自行動起筷子。很快，我的碗就見了底。
    “出來你都沒吃過嗎？”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模樣，唐慕宸不禁皺起了眉。
    我點點頭，將嘴裏的麵吞下肚，不好意思道：“我身上沒錢。”
    他的眉頭似乎更加蹙緊，盯了我老半天卻沒再說話，默默的把他那碗荷包蛋夾到我碗裏就埋頭吃起來。
    我笑笑，將蛋分成兩半，其中半個荷包蛋夾回他的碗裏，“我吃不了那麼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忙望向牆上的鍾，11：58分，幸好還來得及。“23歲生日快樂。我現在沒有能力送你禮物，等以後補給你。”
    他抬頭，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重新把蛋夾進我碗裏，幾乎是用命令式的口吻對我道：“知道了，荷包蛋吃不了也給我吃下去。”
    我淡笑，也不再推讓，在他的視線下乖乖的把荷包蛋“消滅”幹淨。
    “你變了。”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我開玩笑道。
    他注視著我，直到他碗裏的麵涼透了，也沒有回答我的話。
    第二天，當我從黎明的擁抱中醒來的那一瞬間，心中格外的溫暖，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被燦爛的陽光包圍著，全身上下每一處都透著暖意。但也因為這太過美好的感覺，心底又潛藏著害怕失去的不安。
    我起床的時間很早，這是在獄中養成的習慣，就算出來了，體內的生物時鍾也沒有改變。出了客房，主臥的房門緊緊關閉著，唐慕宸還在睡夢中。昨晚他給我煮了麵，所以今早就由我為他準備早餐。
    打開廚房裏的冰箱，出乎意料的看到了許多燒菜用的材料。這不禁讓我為他昨晚出去買泡麵吃而感到奇怪。
    “對了，他喜歡中餐還是西餐啊？”看著冰箱裏的東西，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樣式的早餐。
    “總不能去問他吧？這樣一來就會吵醒他啊。不問？萬一做出來他不愛吃呢？他是在美國長大的，應該習慣西餐吧？但回台灣了，也許喜歡吃中餐呢？”
    我一個人在廚房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準備中餐，大不了，他不喜歡的話我再重做。
    煮好粥，做好拌粥的小菜，將一切端上餐桌，時鍾正好指向八點。
    想上樓去叫他，他倒自己走進了餐廳。
    “早、早上好。”唐慕宸的忽然出現，讓剛轉過身的我不免小小的嚇了一跳。
    “早。”他笑著回應我，偏過腦袋望向桌上的早餐，“中餐嗎？”
    “恩啊。”我點點頭，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不喜歡嗎？”
    他衝我又是一笑，“沒有，喜歡啊。”
    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我跟他麵對麵坐下，相視一笑，“開動吧。”
    “沒想到你還會做早餐。”他喝了口粥，對我說道。
    “以前就跟張媽學了。在家裏也隻做過幾次而已。”我答道。在坐牢的期間，張媽有來看過我，還從她老家帶了很多東西給我，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
    “味道還好嗎？”撇開難過的情緒，我問他。
    “恩，很好。”他點頭，對我笑。
    我微笑，不再說話。
    唐慕宸看著我，就像昨晚一樣，不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仿佛要從我臉上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早餐過後，唐慕宸非搶著收拾碗筷，要我休息。可他一點都不熟練的手腳實在是讓我忍不住要過去幫忙。
    “所有的家務活中，我最擅長煮麵。”等一切收拾完畢，他滿臉不好意思的對我說道。
    我微微一笑，道：“這也難怪啊，你身邊總會有人替你做的。”
    他淡笑，不語。
    “我要去台中，到我外公那。”既然有地方去了，我也不用待在這麻煩他了。
    他整個人一頓，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過了大約半分鍾才開口，“那我送你去。”
    我想也沒想就是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有去台中的錢嗎？”他問我，語氣裏仿佛帶著不悅。
    我語塞，隻好改口，“那你不用工作嗎？”
    “今天我放假。”他回道，上樓拿了外套跟帽子，便領我出了門。
    我們坐了近三個小時的車抵達台中。到外公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的事。本以為外公一定會在家，誰知我們按了半天的門鈴都沒人開門。我們倆在門口等了將近一個多小時，也沒見外公出現。
    “早知道事先給外公打個電話了。”連累唐慕宸跟我一起吃閉門羹，我不由的感到愧疚，“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這等。”
    “別傻了，萬一你外公一天都不回來，你要怎麼辦！”他瞪了我一眼，臉色因漫長的等待而顯得不耐煩，“如果一會兒你外公還不回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
    “哦。”我輕輕應了聲，繼續等外公。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半個小時後，外公依舊沒有回來。
    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對麵的門突然打開了。
    “請問，這家的莊老先生去哪了？”我走上前，詢問從屋裏走出來的中年婦女。
    “哦，他呀，出去旅遊啦！昨天剛走，你們是誰啊？找他有什麼事嗎？”那婦人很十分熱情的回答了我的問題，看了看我，又瞧了瞧我身後的唐慕宸，視線頓時停留在他臉上，反複，來回的打量著他。
    唐慕宸將帽簷壓低，身體側轉，不讓她看清他的臉。我往後退，用身體遮住他，“那等他回來能不能讓他打電。。。”
    “你、你、你是唐慕宸！”婦人的眼睛猛地發亮，激動的驚呼聲響徹整個樓層。
    唐慕宸還來不及拉著我跑，婦人便一把推開我，衝到他跟前。
    “慕宸！我們一家都很喜歡你，特別是我的女兒，是你的超級粉絲，昨天電視台的生日派對，我跟我女兒都去咯！你真的好帥啊！我們會一直支持下去！你能給我簽個名嗎？”婦人嘰裏呱啦的講了一大堆話，說著，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紙筆，等著唐慕宸的簽名。
    被認出的唐慕宸即便再怎麼不願意，還是禮貌性的露出了微笑，說著謝謝，為她簽了名。
    婦人方才的尖叫聲引起了樓上的動靜，倉促的腳步聲從上麵傳了下來，唐慕宸一手抓起行李袋，一手拉住我，急急忙忙跑出大樓。幸虧外公住在底樓，否則我們連樓也出不去。
    我們跑出小區，在馬路邊攔下一輛的士，看著後頭追來的人漸漸變成一個個小點，我跟他都不由的鬆了口氣。
    從台中到台北又折騰了三個小時，此刻的天空已經蒙上了一層灰。乘電梯到上到十三樓，一個同樣帶著鴨舌帽的女人正等在他家門口。聽到電梯響，原本低下的腦袋立刻抬了起來，笑容一瞬間僵在嘴邊，但又很快重新揚起。
    “妙惜？！”她快步到我麵前，語氣裏充滿了驚訝。
    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完全看清她的臉，才跟她打招呼，“凝瑄姐，好久不見。”
    “是啊，有快五年沒見麵了吧。”她脫掉頭上的帽子，將她那張精致的猶如人偶般的臉龐展露在空氣中。如今的戚凝瑄，除了美麗，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韻味。
    我們進了門，不出我的所料，平常給這個房子整理的人就是凝瑄姐。杯子，咖啡機放在什麼地方，她十分的熟悉，那種隨意、自由的感覺儼然說明了這是她的第二個家。
    “要喝咖啡嗎？”從櫃子裏拿出咖啡豆，凝瑄姐朝我問道。
    我衝她笑笑，搖了搖頭。
    “要是累的話，你先上去休息吧。”唐慕宸把行李袋交給我，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也不願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今早九點有關新歌的議程，你忘記了嗎？”
    走到樓梯的盡頭，凝瑄姐的聲音緩緩傳進了我的耳朵。腳步不由的一滯，唐慕宸的那句“今天我放假”慢慢在我腦海中浮現。我停在原地，卻沒有聽清他的回答。
    樓下沒有傳來談話聲，隻聽見咖啡機運作的聲音。我剛邁出右腳，唐慕宸就上了樓。
    “站著幹嘛，回房吧。”他對我笑笑，拿過我手上的行李袋，朝客房走去。
    我跟在他後頭回了房間，靜靜的看著他幫我收拾，不安漸漸湧上心頭。
    “唐慕宸，我不想變成一個麻煩。”我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手頭的動作。
    他一言不發的盯住我，深邃的目光令我不自覺的放開他的手。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我低頭，輕聲道，“讓我住在這，不工作陪我去台中，和我那邊幹等了幾個小時。你以前對我不是這樣溫柔的。所以，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不需要對我那麼好。”
    “沒辦法不對你那麼好。”
    我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他朝我柔柔的一笑，繼續替我收拾，“我昨晚說你變了。你變的脆弱了，沒有了五年前的銳氣，不再堅強，柔弱的讓人忍不住要保護你，照顧你。所以，我沒辦法對你不好。”
    他一字一句狠狠的打在我心頭，有點痛，卻又讓我很溫暖。
    “所以是，慕宸哥哥要好好保護我這個妹妹嗎？”我問他，聲音有些哽咽。
    他看著我，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眼神溫柔的美好，“恩。好好保護你這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