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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無缺走後的那天晚上,我突然生起病——暈迷不醒了。
    我身似浮雲的遊走在漫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我討厭這黑暗,它如同我繼母的那張臉——陰森可怖的令人不寒而栗。我無助的哭泣著、尋找著,媽媽留給我的那盞長明燈。媽媽說,那盞燈會給我勇氣和幸福。忽然,我仿佛看到前方閃爍著一縷單柔美麗的光芒,我欣喜若狂的飛奔過去——哦!這不是無憂穀的碧落湖嗎?咦!湖畔上垂釣的那個白衣男子又是誰?單看其背影已是藝術的化身了,可想此人多半是美男無疑!我禁不住向前走了幾步。這時,一個紫色衣裳的嬌小身影,輕手輕腳的走到白衣男子的身後,一麵悄悄蒙上他的雙眼,一麵細聲細氣的說:“猜猜我是什麼仙子?”白衣男子像是佯裝不知的想了想,笑道:“是百花仙子麼?”女孩搖搖頭。白衣男子又猜道:“是百草仙子?”女孩放開手,一麵勾著他的脖子,一麵格格的笑道:“又哄人!多早晚又出了一位百草仙子?管她什麼花兒、草兒的,橫豎我隻叫何仙子。”白衣男子聽了,回過頭寵溺的看著她,笑道:“是,何仙子!”當我看清白衣男子的臉時,不由得又驚又喜,忙走上前去問道:“咦!你怎麼會在這裏?”突然,這一切都成了幻影,隨之出現的,卻是繼母那張陰冷的笑臉。隻見她揮刀向我砍來,唬的我掉頭就跑,我邊哭邊叫:“媽媽,媽媽救我!”
    隻聽“砰”的一聲,接著有人失聲道:“姑……公……公子,您醒了?”
    我驚魂未定的睜大眼睛,仔細一看,原來是綠萼!我不覺得的鬆了一口氣。
    隻見綠萼紅著眼睛,一邊替我擦著汗,一邊哽咽著說:“您……總算是醒了。”
    我無力的衝她一笑,半天才吐出一字:“水。”
    吃過半碗粥後,我又問綠萼,宮裏可有消息傳來。
    綠萼道:“殿下進宮後的第一天夜裏,便使武大哥回來傳話,‘說宮裏還好,他也一切安好,讓您別為他掛心了’。當時您正病著,我度量著,您可能不想讓殿下知道您生了病。所以,便鬥膽替您做了主,一並瞞了武大哥,說您也一切都好。”
    我聽了,直誇讚她做得好。心想她還真是聰慧、善解人意的俏丫頭!
    隻因滿屋子都是草藥的味道,我便叫綠萼去打開窗子。她卻說:“大夫囑咐過,這幾日您身子還弱,禁不得風兒吹。”
    我抿嘴笑道:“別聽大夫亂唬人了!我又不是紙兒糊的,哪裏就見不得風了?左不過是睡了二日,哪裏就生了病?開窗罷!讓我聞一聞外麵的花香味,隻一會兒,不礙事的。”
    綠萼俏皮的笑道:“既這麼著,我便剪幾枝花擺在屋裏,豈不是更好!”
    我忙搖手說:“使不得!使不得!橫豎我不聞便是了,範不著剪下來,如此反倒糟蹋了它們。”
    最終,綠萼還是半卷了窗簾,卻仍執意不肯開窗。我心知她是為我著想,便也不再強求她了。
    可巧,綠萼有事出屋去了。我便趁機溜下床,開了窗。此時的春風猶如媽媽的手兒一般,溫柔的拂上我的臉——暖暖的,癢癢的。我沉醉的閉上眼睛,感受著春天的氣息,心裏禁不住由衷的感歎道:原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雖然隻站著吹了一會兒風,我便覺得頭重身輕了起來,忙關了窗,上床歪下了。這時,隻見綠萼搬了二盆嬌豔的粉色牡丹花來,屋裏登時芳香四溢了起來。我歡喜的忙坐起身來,不覺得又撓著臉,笑道:“嗐!你也忒上心了!我不過是說說,你就當真弄了這個來。瞧你滿頭的汗,仔細著了涼。”
    綠萼用手背一抹汗,說:“隻要能讓您歡喜、身子早早的好了,讓我做什麼,我都樂意!”說畢,又洗手擦了汗。
    我心裏一暖,又歎道:“將來也不知哪一個有福的娶了你!我若是男子……”汗!說漏嘴了,我忙住了口,撓著臉衝她尷尬的笑了笑。
    綠萼笑著走過來,說:“打我服侍你的那日起,殿下便私底下囑咐過我——”隻見她突然變了臉,又說:“您臉上怎麼了?”
    我摸著臉,道:“不知道呢!這會子突然癢的厲害。你拿鏡子讓我瞧瞧。”
    綠萼忙說:“您先別撓,我這就請大夫去。”說著,便急急的出了門。
    一時,大夫來了。經他診斷後方知,原來我是得了蕁麻疹——一種不大不小的皮膚病;好在不傳染,不過是忌幾天口、吃幾副藥,多靜養幾日罷了。就這樣,一連平淡的過了幾日,而我與綠萼的相處也越發的親如姐妹了。
    這日,我在梅香苑百無聊賴的遊逛著,不知怎的忽覺得心裏不自在了。看到小鳥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便羨慕的什麼似的;望著夕陽夕下,便歎惜著:又虛度了一天!心想,與其在府裏白白虛度光陰,不如到街上見見世間繁華。想著,便讓綠萼去請文諾來,說我有事與他商議。
    綠萼笑道:“你可是忘了?頭幾日我才說了,他跟隨王爺進宮去了。”
    我不由的抱怨道:“這都幾天了,也該回來了。宮裏到底出了什麼事?要勞煩這麼多人。”
    綠萼見我問,忙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方說道:“皇上中了毒。聽說是二皇子投得毒。”
    我聽了,歎了一口氣,道:“又是個爭權奪位的,殊不知爭來奪去的都是虛名!不過,他好歹也算是長子,那位子早晚也是他的,何必急於這一時呢?可見也是個有勇無謀的蠢材罷了。”
    綠萼又笑道:“姑娘哪裏知道宮中的事。聽宮裏的人說:在幾位皇子中,就屬二皇子是個有命無福的。說起來,二皇子除了性格孤僻些,其它方麵都不輸於三皇子,可惜卻偏偏因他母妃的原故,而打小失了皇上的疼愛。三皇子倒是各方麵都好,可唯有一樣——好色如命。五皇子雖沒母妃,身子單薄些;但生的卻是天上有一,人間無雙的,人又聰明、又會說話,最受皇上寵愛——可若是比起我們王爺來,隻怕是還有些差距。不說別的,就單指那儲君之位——皇上早前就在朝堂上提過,要把皇位傳給靜王。可王爺呢,竟以性命拒之!不消說皇上當時有多生氣。此後,王爺便極少踏入朝堂,即便是進宮,多半也是皇上宣召才去的。可是年前皇上又重提了立儲之事,說是要在今年過壽之時,定下此事。如今皇上出了這事,隻怕是又要擱淺了。”
    經綠萼一說,我禁不住對靜王產生了幾分好奇和好感。因問道:“你倒說說,像你們王爺這麼神仙似的人物,為何至今還未娶親?”綠萼遞了一杯茶給我,說道:“我也說不準。聽膳食房的常嫫嫫說,三年前……”一語未了,忽見一個青色身影默然而至。仔細一看,卻是‘一字眉,柳葉目’的武言。
    綠萼忙去倒茶了。隻見武言雙手奉上一個黑漆描金的圓形木盒,說道:“殿下說,這是他的心意,請您收下。”
    我猜想著,無缺定是又送了些價值連城的珠寶給我,忙喜不自禁的接了過來。哪知打開一看,卻隻是幾種各式花樣的糕點和一塊粉色的絲帕。
    汗!平白無故的送了這些來,的確讓我有些意外。我默不作聲的隨便揀了一樣,嚐了一口,便又拿帕子擦拭了嘴角。方欲說話,隻聽武言又道:“殿下這月初六回府。這幾天我留在府上,隨時聽候公子的差遣。”
    ——我原是有許多話要問武言,比如:無缺在宮裏都做些什麼,是不是時常與琰珞見麵,他們見麵後都做些什麼。但是當看到帕子上的那四個字‘合二為一’時,心裏便已明白了大半。無缺對我的心意,我現在隻能抱著‘不拒絕,不接受’的曖昧態度來對待。因為他是‘我’弟弟——一個我不能失去的人;因為我還有寧奇——一個我不想失去的人。
    心下想著,便不禁歎了一口氣。因又問武言:“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武言道:“二月初三。”
    “二月初三。”我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二月初三,我前世的生日——一個又熟悉又陌生又歡喜又悲傷的日子。熟悉和陌生是因為我已經許多年不曾過生日了;歡喜和悲傷是因為媽媽那天突然離開了我。或許,我該繼續記住這個日子,是的!我要繼續記住!
    我放下茶杯,走到武言麵前,說道:“我正打算到興隆街逛逛,你陪我去如何?”
    武言說,好。
    綠萼因擔心我的身體,便也要跟著一同去。我當然樂意她去,但是武言卻說,姑娘家還是不要拋頭露麵的好。綠萼聽了也不吱聲,隻是撅著小嘴走開了。
    一時,我和武言坐著馬車出了王府,直奔興隆街去。所幸路程並不算遠,沒多會便已到了興隆街。聽綠萼說,興隆街之所以繁華,是因為京城三分之二的美食都出自這裏。所以就有人說,到了興隆街,沒有你吃不到的,隻有你想不到的。世上沒有人不愛美食,當然我也不例外。
    ——今天是我生日,過生日時我都要吃碗麵,因此,我便與武言走進了這家孟記麵館。聽說這家麵館的老板,能做出108種不同口味的麵條。108種,這麼好的手意,生意自然也不會差。這不,大廳中的幾十張桌子,空著的卻隻有角落裏那一張。我坐下後,特意叫了小碗的麵。一共十碗,十種不同口味的麵——寓意我今後的生活可以十分美滿——這是我的生日願望,隻是願望而已。
    我幾乎忘了武言的存在,他像個沒有生命的影子一般,沉默著跟隨在我身後。我不喜歡武言的默然,更不喜歡他全身散發出的清冷氣質。這種‘清冷’讓我有種矛盾的親切感,因為這使我想起了師傅,一個似乎被我遺忘的人。同時讓我想起的還有那個人,那個像陽光般溫暖、真實的男子——寧奇。其實我一直都在思念著他,如影隨形般的思念。而我卻一直都不承認。
    我正對著碗發呆的時候,麵館外突然響起了許多腳步聲和嘈雜聲,像是有許多人聚集在一起;而麵館裏的許多客人也突然放下了筷子,全都跑到了門外,像是去觀看什麼有趣的事。
    我不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武言也不是;但我卻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我給了店小二一兩銀子,問他外麵發生了什麼事。
    小二滿臉堆笑的說道:“他們是去看萬花樓的花魁卓媚兒了。她從明日起便要從良嫁人,今兒特地在對麵的隱香閣擺了酒席,請樓裏的姐妹們吃酒。”
    我點點頭,說:“怪道呢。從良嫁人倒是件喜事。”
    小二聽了,又搖頭歎惜著:“喜事未必是好事。公子有所不知,她要嫁的那人雖是有位錢的主兒,但也是位風流成性的主兒。現在京城裏有幾人不知他的風流韻事?可即使這樣還會有人對他傾心不已。就像金多多那種驕傲的大小姐,竟然也要非他不嫁。您道為什麼?嗐!不就是送了她幾千朵鮮花嗎!您說至於嗎?還有那柳府的千金……”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忙打斷小二,問道:“那人怎麼稱呼?”
    小二說道:“都稱他為奇少。”
    話音一落,我便跑出了門外。那人是寧奇嗎?他也在隱香閣嗎?我希望他不是寧奇,但又希望寧奇會出現。
    我瘋了似的往人群中擠去,忽聽有人嚷道:“出來了!出來了!”我又緊張又焦急的踮起腳尖,瞪大眼睛,向隱香閣的門口望去。隻見幾位衣衫鮮豔,滿頭翠珠的妖豔女子,搖曳著身姿率先走了出來。
    我鬆了一口氣,眼睛還是眨也不眨的盯著門口。一秒、二秒、三秒……十秒,突然之間,我懸著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深淵。因為我已經看到了他,那個全身閃著耀眼光茫的他,那個像陽光般溫暖、真實的他——寧奇。
    一個淡雅如蘭花般的嬌弱女子正小鳥依人般挽著他的手臂,他瀟灑的邁著步子,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眼睛不時看著身邊的女子,又不時低下頭與她親密的竊竊私語……這一刻,我多麼希望是在做夢,因為不管是美夢還是惡夢,醒了就什麼都不存在了——眼前的畫麵忽然模糊了起來,越發模糊不清了——像霧裏看花,像水中望月,不知哪個是真,也不知哪個是假——畫麵一直在不停的模糊著。
    當武言找到我的時候,人群都已散去,隻有我,還在怔怔的倘著眼淚——不停的倘淚,不停的模糊——傻傻的妄想用淚水塗改畫麵。
    當我看清武言的時候,他身卻多了一個人,一個斯文俊美的男子——靜王。我詫異的瞟了一眼靜王,便又別過頭去,用手抹了一下眼淚。再抬頭時,卻隻看到了靜王站在我麵前。
    他看著我,略皺了皺眉,突然又湊過身來,拿出帕子替我拭去眼角的淚珠,還有臉上的淚痕。那動作說不出的輕柔與體貼;那眼神掩不住的憐愛與疼惜;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也忽地從心底裏浮了出來。
    我頓時止住了眼淚,隻是惑然的望著靜王。隻見他微微一笑,又柔聲道:“方才遇到小言時,他說,不見了你。這會找到了,我——我們回家罷。”說著,他便牽起我的手,頭也不回的一直向前走。
    回家麼?我還有家麼?我茫然、順從的跟隨著靜王,直到坐上了馬車,他才放開了我的手。
    突然,我‘哇’了一聲哭了起來——大聲的哭著,委屈的哭著,傷心的哭著,發泄的哭著,不停的哭。一直哭累了,我才停下來。可是,盡管我哭了這麼久,靜王卻始終沒有言語。我一邊擦著眼淚鼻涕,一邊又不禁問他:“怎麼什麼都不問?”
    靜王說:“等你想說的時候,我會聽。”
    我溜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又咬住嘴唇,半天又凝視著他,說:“能請我喝杯酒嗎?”
    靜王想了想,說道:“好。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許再哭了。”
    我點點頭,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們回到王府後,靜王便在蘭竹軒請我喝起了酒,隻是喝酒。起先,我一杯,他一杯,沒有交流的舉杯,有些拘束;後來,酒興漸濃,沾染了醉意,便又把酒顏歡,毫無拘束了起來。不覺,一壇上好的竹葉青,已被我們喝光了。我這才發現,靜王的酒量竟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而我也越發海量了——想醉不醉,最是惱人。
    我意猶未盡的乜斜著醉眼,說道:“大叔,我們再喝一杯好不好?”
    靜王溫柔的看著我,嘴角揚起一抹美麗的弧度,說:“好。再喝一杯。”
    他這一笑,不經意間,竟喚醒了我沉睡多時的‘色女本性’。我笑嘻嘻的盯著他,說:“大叔為什麼笑的這麼好看?即使再好看,也不要對我這樣笑——我怕一時忍不住會撲過去的。”
    靜王聽了,越發笑的燦若春花,美豔不可方物了。我哪裏還能忍得住,少不得真的撲了過去,隻是卻撲到了地上。靜王忙起身要扶我坐下,我卻趁機抱住了他,接著又睨了他一眼,有些抱怨的說道:“都說會撲過來,還對我那樣笑。別動,我想靠在大叔懷裏說會兒話——今天,我之所以會哭,是因為我失戀了,他不要我了,就在剛才,我過生日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想他,想見他,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卻要娶別的女人,而且好像還不止一個。我恨他,也恨自己……大叔,對不起,我又哭了,隻哭一會兒就好。”
    我半張臉掩在他胸前,無聲的哭泣著。他沒有言語,也沒再掙脫,隻是緊繃身體——像個完美的雕塑,一動不動。
    我抹著眼淚,有些失神的喃喃著:“我想回家,也想媽媽,大叔,——其實我不是這裏的人,名字也不叫何一;我,姓米名旖旎,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為何會來到這裏,又為何變成何一,醒來後我才知道自己還活著,而且是活在古代。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的確是真的!大叔,你信我的話嗎?”我希望他信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固執的希望他信我。
    靜王凝視著我,眼神極盡複雜又極盡平靜,隻是這樣凝視著我。
    我失落的垂下眼簾,又若無其事的說:“大叔,謝謝你請我喝酒,也謝謝你聽我胡言亂語,我現在好了。來,我們繼續喝酒。”
    “我信你。”靜王突然開口道。
    他信我!我不覺得噗哧一笑,又明媚的看著他,說:“為什麼?”
    靜王依舊優雅的坐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又有些耍酷的說:“不為什麼。不想喝酒了嗎?”
    當然要喝,而且一定要多喝。
    最終,我喝醉了,靜王說我醉了。我知道自己沒醉,欲醉還醒,最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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