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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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官道走了一會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周圍除了樹木就是樹木。枝杈撕開風袋,朔風分成一條一條的,摔打著天地萬物,充斥著宇宙中所有的孔竅,發出令人恐怖的嗚嗚聲。
前麵隱隱有燈火,黃暈暈的燈光在夜色裏顯得分外溫暖。我疾走兩步上前,原來是一家客店一樣的建築,正門抬頭兩個大字“驛站”。裏麵傳來酒肉的香氣,和喧鬧的人聲。我嗬了口氣,正要進去,發現門前的柱子上貼了兩張大紙,風扯著飄起的紙角,有些地方已經撕掉了。最上麵的一張我很熟悉,那個人臉上有道傷疤,是洛玉簫。他在押解途中逃跑,現在通緝中。
第二張是個女人。
我轉頭走進風雪裏,我被通緝了。
他們的動作真快。不過,我一邊走一邊想,他們再快也快不過互聯網。現在可能隻是京城附近接到通知,京城外的地方或許還不知道。
“我必須趕在他們的前麵離開!”
速度決定一切,這是現代戰爭的關鍵。沙龍打黎巴嫩隻用了六天,伊拉克占領科威特不超過一個禮拜,美國軍艦開進波斯灣,海灣戰爭開打,一切快的不可思議。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與其做困獸之鬥,不如牽著敵人的鼻子跑。
我縮頭縮腦的沿著官道疾步行走,不斷的強迫自己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自己是掙紮在生死邊緣的勇敢戰士,是開創光明道路的孤膽英雄!血液沸騰起來,溫暖著身子,振奮著精神;就當二萬五千裏長征了,走到延安,打敗老蔣。主席開始不也沒有目標嗎?魯迅說了,地上的路都是走出來。我頭上有天,腳下有地,懷裏揣著洛玉簫的積蓄,除了失憶,頭殼完好,未來是屬於我的!
“踏踏踏”,我甚至聽見自己的腳步衝破狂風的嘶吼,變成暗夜裏一首高昂的歌,前麵仿佛有我的守護神,在“呼神護衛”的咒語下,為我打開一道光明神聖的道路。
刹那間,狂風,黑夜,鬼影,我都不怕了!我裹緊棉衣,隻有一個念頭:快走、快走、再快走!走到光明的地方!的74
我睜開眼的時候,最先看見一隻小鳥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跳躍。我從來沒有這麼近的看一隻麻雀!它柔軟的腹部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灰色絨毛,跳躍的時候,細細的絨毛微微的抖動著。兩隻細細的小爪子,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竹葉形狀。
下雪了?
我動了動頭,才發現自己的下巴埋在雪裏,遊目四顧,我的手臂呢?
雪花還在紛紛揚揚的飛落。我的腦子好像凍僵了似的,轉不過來。好半天才想起來,隻要動一下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手臂。
胸下傳來隱隱的抽動,我確定那是我的胳膊再動。腹部竟然也有動靜!它還在嗎?
昨夜疾行,我竟忘了自己懷有身孕!
慢慢坐起來,我心中暗叫僥幸。幸虧出來時已經置辦了足夠的棉裝,而且昨夜疾行的運動量也有助於保持我的體溫。雪下的很大,不一會兒就把我趴著的地方覆蓋了。從這個速度和我身上覆雪的厚度來看,我躺在地上的時間並不長。大概是走的太累了,以至於睡著了,倒在地上所致。
我拍拍身上的雪,捂著肚子暗叫僥幸。抖掉手套,帽子和身上的雪花,我四處看了看,不由得發愁。白茫茫一片,官道在哪裏?我可不想走進深山老林喂了老虎狼什麼的。
身後傳來馬蹄得得的聲音,急促的聲音令人心驚。我蹦到路邊的樹旁,躲開馬蹄揚起的雪花,抬起頭來,隻看見四五騎黑色的影子。還有比我著急的呢!
哎,要是我也有匹馬就好了。當然,如果是馬車就更好了。
想到這裏,我加快腳步。沿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走去,馬走的地方應該是大道。真希望能盡快找到一個客棧,吃點熱乎乎的饅頭,喝點燙燙的粥啊!我摸摸懷裏的銀子,最好再雇一輛馬車。越想越美,腳步也輕鬆起來。
果然,前麵就是一家客棧。幾張破紙從腳下飄過,撿起來一看是洛玉簫的通緝文告。牆上幹幹淨淨,沒有我的。心裏暗暗竊喜。
客棧院子裏拴著幾匹高頭大馬,我習慣的性的觀察了一下,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花紋。那個狼頭標誌實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在楊府的前院,經常能看到配有這樣紋飾的侍從來來往往。我頓住腳步,向裏麵看看。
大概是因為風雪的緣故,店裏的客人比較多。在一群青色灰色白色的,熱氣騰騰的身影裏,一個身穿黑色貂裘居中而坐的男人分外顯眼。似乎因為他的存在,店裏的聲音也平白低了幾個分貝。
楊不愁。
縮回腦袋,理智叫囂著讓我趕緊離開,再度回到風雪連天的路上趕路;可是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香甜的飯菜香早已滲入靈魂深處成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
而且,我還有個無法辯駁的理由讓我留下:我不能餓死在路上。
繞到房後,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我準備到人少的時候再去吃。他們在路上可以冒雪疾行,就不排除吃完飯繼續趕路的可能。
搓搓手,跺跺腳,我盡量保持體溫。一邊運動一邊道歉:“寶寶啊,你娘也是不得已。民主和自由從來都是需要用鮮血來換的,你就打起精神跟著娘親奮鬥吧。要是真挺不住,你就趁早找個好人家,晚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飯點兒很快就過了,大堂裏安靜下來。我踅回去一看,真好,隻有角落裏有幾個人。那些馬兒都不見了,我拉攏頭上的兜帽,走進大堂。
“客館!”小二很熱情,“喲,是位大嫂!您裏邊請。”
我點點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兩個大熱饅頭,一碗粥,還有兩個熱菜,一葷一素,慢慢的吃著。
外麵狂風呼嘯,大雪當道。太陽在上午露了下麵兒,這會兒已經不見了。天地間是灰白色的蒼茫。看來是走不了了。
看小二去鄰桌收拾,我便叫住他,要他準備五個饅頭,二斤牛肉,還有花生米(我總的來點零食吧),還有幾根生蔥。然後有問他有沒有房間。
小兒為難的說:“客館,上房都滿了。”
我問:“下房,或者中房呢?”
小二更為難:“那都是通鋪。大娘,您——”
我掏出一錠小銀子,塞進小二手裏:“通融一下,不用太為難。”
小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的確沒有了。不過,小的倒是單住一間,您要是不介意——”
“哦?多謝小二哥了。”我趕緊道謝,“能不能幫我準備些熱水?另外晚飯我不想出來吃了。”
小二應了一聲,轉身剛走。從門口走進來兩個大漢,迎著下樓的人行禮道:“將軍,外麵風雪塞路,恐怕實在走不了了!”
“吧嗒!”我手裏的饅頭掉進粥裏,趕緊低頭喝了。
大概楊不愁看了看天色,的確無法趕路,便道:“算了,先住下吧。的盧,你去取酒來,天寒地凍的,暖暖身子。”
我羨慕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色貂裘大衣,有看看自己灰不溜秋的棉襖,同人不同命啊!
店裏還有一些其他的客人,大致可以分為一個七八人的商隊,其中有三四個大概是鏢師。楊不愁這一撥,另外還有三個像是武林人士,剛剛認識,湊在一起喝酒。
邊喝邊聊天,說著說著就提到了洛玉簫和紀青月。不住的為洛玉簫歎氣,無非是臉上多了個大疤,壞了麵相;還為了女人做了逃犯。江湖很怪,雖然不服朝廷的管,但是對逃犯還是有幾分瞧不起的。至少當大俠是沒戲了。
我邊喝粥邊想:他不光多了個疤,可能將來還會多個孩子呢!單手捂著肚子,突然開心起來。這一路還是有伴兒的。
我坐的位置不僅靠裏,而且避風。畢竟是孕婦,風吹到了就不好了。
楊不愁一行人讓小二把後院的馬兒喂好,幾個人挑來挑去,來到我旁邊的空桌。見我是個女的,都站在那裏。就聽楊不愁說:“去那邊坐吧。”
偷眼撇去,和他們隔了一張桌子的位置。我和楊不愁基本上在一條線上,不用擔心他一抬頭就看見我。但是本能的,我還是把頭壓的低低的。
那個叫的盧的人拎著酒過來,給每人倒上。小二已經喂馬回來,一大盤牛肉,就著酒,喝著暖身。估計飯是吃過的,喝酒也不快。一直沉默著。
那些武林豪客的議論告一段落後,各自結賬上樓。商隊的鏢師還在。我等著自己的東西,隻要到了,立刻開溜。
樣不愁那裏有人說話了:“將軍,這裏倒是沒見通緝文告?”
紀青月是他大姨子,被別的男人救走是不是也挺丟臉的?楊不愁似乎不這樣想,叫過小二反而詢問了一下。小二說:“原是有一張的,可能被風刮走了。馬上補上。”
一個隨從問:“就一張嗎?”
“百裏!”楊不愁喝住他,低頭喝酒。那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訥訥的低下頭。小二識趣的告退。
我生怕楊不愁認出自己的聲音,大氣也不敢喘,隻能幹等小二想起這邊有人還點過東西。
被喚作百裏的人忍了一會兒,大概忍不住了才說:“將軍,那個女人騙的我們好苦。太師和太後大為震怒,都認為是您放了她,您怎麼——”
聽口氣,這個人對太師和太後很尊重,莫不是那邊的人?
楊不愁呷了口酒,道:“一個女人,不定在哪裏藏著。京城裏就那麼大的地方,總能翻出來。若是她真敢出來,這冰天雪地的不嚇死也凍死了!”
他奶奶的寵物熊的!楊不愁,你真是恨我不死啊!
百裏又道:“不過,她逃跑的本事還是挺大的。要不是將軍及時發現隔壁房間有人停留過,陳大人還在巷子裏轉磨磨呢!”
楊不愁哼了一聲,大概是頗為不屑的。的盧和另外一人保持沉默,唯有這個百裏喋喋不休:“將軍,您怎麼知道去看隔壁,得出她沒有跳窗而是去了隔壁的結論?”
楊不愁道:“追查當然要全麵勘察現場,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台子上那麼明顯的腳印,你們不是也看見了嗎?”
“嗬嗬,那是,那是!”百裏連忙拍馬屁,“向我這種豬腦袋,就是看見了也想不起來。”
小二送過來食物,還有一個免費的包裹。我抱在懷裏,低聲問:“多少錢?”但願這種沙啞的聲音不會暴露我的身份。
結了帳,跟著小二去他的住處,就在櫃台後麵。我覺得楊不愁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也許是有動靜本能的反應吧?的3a
“等等!”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喊道。“呼”的一下,我的血液都湧到頭頂。恨不得把手裏的東西都砸到他頭上——我都這樣了,你還不放過我嗎?!
“你——”他伸手要揭我兜帽。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聽到輕微的一聲嗤笑,有人彎下腰來,一張熟悉的大臉出現在我麵前——那似笑非笑的樣子還真是熟悉的很!
歎口氣,幹脆抬起頭來。我正要說話,他先說了:“想不到洪大娘在這裏。這是去沙棋關的路,您可是要回娘家?”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
就見楊不愁回頭對百裏道:“想不到這裏遇見故人,你們慢慢喝。”又轉頭對我說:“洪大娘,你托我帶給洪兄弟的東西我還帶著,但是可能沒時間交給他了。既然你也要去,不如一起帶過去吧。”說完自顧自的轉身上樓。
隱隱約約,覺得那個百裏和他不是一路的。我也不敢多說,向小二哥抱歉的點點頭,便要尾隨楊不愁上去。
“對了!”楊不愁突然轉過身子,我隻顧想怎麼逃跑,待到警覺煞住身子時,還是撞上一點點。毛毛的裘毛鑽進鼻孔裏“啊嚏”!好大一個噴嚏,連兜帽都脫落了。
我驚慌的就要去撿,那個本來在我側後方的百裏突然站起來大吼道:“站住!你是——”
他剛喊出來,我就覺得不妙,一抬頭看見楊不愁眉頭一蹙,下巴微揚,一股濃濃的殺氣從周身竄出。我嚇得猛向一邊退,正撞在桌腳。耳邊隻聽“啊——”的一聲慘叫,扭頭一看,的盧正從百裏的胸前拔出一把閃亮的雪片單刀!
嗯~~~,我死命的撐著桌子。嚇死我了,原來不是要殺我!
“誰都不許動!”的盧大喝一聲,“百裏巨是諸汗在我國中的尖細,試圖謀害沙棋關總兵。幸被將軍發現,就地正法。驚擾之處,還請各位見諒!”說完一拱手,竟自動的拖出地上的死屍,仍在外麵。小二也是見過世麵的,驚魂甫定,趕緊上來清掃。
一股血腥撲鼻而來,有商人忍耐不住,掩鼻而走。我隻覺得胃裏一股股酸水呼呼的上湧,一扭身不管不顧的吐起來。
完了,白吃了那麼多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