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亦軒抬頭向屋頂望了一眼，一團白色映入了他眼簾。輕輕一躍，飛上屋頂，悄無聲息的坐到了她身邊。他不
知道她已經在這裏坐了多久了，但身上透過來的冷意，他想時間應該不少了。挪了挪身子，把外衣脫下來，罩在她
身上，然後就這麼挨著她靜靜的坐著。
    寧然輕輕的往白亦軒身上靠，貪婪著他身上的暖意。披在身上的他的衣服上，傳來一陣淡淡的竹香，這是他身
上獨有的，攏了攏肩頭的衣服：“小白，你說水兒她傻不傻？”聲音中略帶沙啞。
    “為什麼這麼問呢？”他說。這是她從剛剛到現在第一次開口說話。她身上還是穿著那件血衣，到了客棧之
後，她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連幫她包紮手上的傷口時，也沒有喊一聲疼。
    “小白，想聽故事嗎？”寧然沒有回答他，隻是突然問道。
    白亦軒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聽她繼續往下說。
    “在離這裏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那裏有個孩子，她從小就不知道父母長什麼樣，而且她也沒有名字，從她有
意識起，她就住在孤兒院了，嗬嗬，孤兒院知道嗎？就是那種收留沒有父母，或者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的地方。在那
裏，沒有人會關心你，想要吃飽，那你就要會跟別人去搶。這種生活一直到她五歲的時候結束，因為在那一年，她
被幾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那裏也有很多的孩子。但她並不害怕，因為那個地方能夠讓她吃飽
穿暖，不用跟很多孩子擠一張硬板床，更重要的是，他們給了她一個名字，雖然隻是一個編號，但那是她在世以來
唯一的一個名字——11。她很努力的學習，很快就成了那些人當中的佼佼者，而在那段時間，人也越來越少，都
是因為他們想要逃出去，所在就毫不留情的被殺了。知道那裏是一個什麼地方嗎，是培養殺手的一個組織，哈哈，
是殺手呢。後來在她十五歲那一年，他們那裏的頭目要在他們培養的人中間選擇兩個，隻有兩個，一男一女。想要
活下來，就隻有殺了身邊的人。那個孩子她害怕極了，她不想死，所以她拚命的殺死她身邊的人，直到最後，她為
了活命，甚至用了極其卑鄙的手段，扭斷了那個一時心軟而放了她的人脖子。”說到這裏，寧然的身體抑製不住的
抖了起來。
    白亦軒感覺到靠在他身上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抬手輕輕攬過她的肩，希望能夠借此平複她心裏的恐懼。
    一股暖流從她肩頭那隻修長而有力的手掌傳入她心底，她第一次發現，那個一直被她當作大男孩的白亦軒，已
經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一個可以讓人依靠，能夠讓人安心的大男人了。“小白，知道那個孩子後來怎麼樣了嗎？”白
白的霧氣，從她口中逸出，縈繞在這寒冷的冬夜。
    “小寧，不需要勉強自己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害怕聽到接下去的事情。
    “後來，那個孩子活了下來，然後就開始不停的接任務，嗬嗬，說是任務，其實就是去幫他們殺人。那個孩子
就是被培養成殺手的，她是一個殺人工具。在那以前，她從來不會想要逃離那個地方，但是當她接觸到外麵的世界
以後，她猶豫了，她希望能夠像那些普通人一樣，正常的生活，她不想再過那種‘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所以在
她二十歲那年，在她的請求下，組織終於答應她，在完成那一次任務後，她可以離開那個地方。她開心極了，像個
不經世事的小丫頭，興奮的想著將來，她想要交很多朋友，想要到處旅行，想要找個可以讓她依靠一生的人。可是
往往在這種時候，人的警惕性就會變得很低，在她出色的完成任務時，來接應她的同伴卻給了她幻滅所有希望的一
槍，她隨著車子滾下山，然後車子爆炸，她清楚的聽到了自己身體撕裂的聲音，她知道，她永遠沒有機會去實現她
那可笑的願望了，她從未像那一刻那樣，痛恨上天，痛恨它對她的不公。”聲音明顯因激動而發顫著。
    白亦軒放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耳邊又傳來她的聲音。
    “可是，當她睜開眼，一個陌生的世界就這麼毫無預警的闖入她的視線，她欣喜的發現，上天給了她一個新的
身份，那一刻，她真的很感激。所以她很努力的替那個身體活著，她每天都會很開心的笑，因為她想要把以前的笑
都通通補回來。她開始學會了與身邊的人相處，開始學會關心周圍的人，她開始變得不再那麼冷漠，她也開始遺忘
她原來的身份。她盡可能的去幫助別人，希望能夠彌補曾經她身上的染下的殺戮，可是為什麼，就在她把身上的血
腥衝的越來越淡的時候，她拚命想要保護的人卻因她而死呢？”她冰冷的手抓住白亦軒同樣有些涼的手，看著他
問。
    “小寧，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她並沒有說那個孩子是她，但白亦軒已經知道，那
就是她，雖然這樣的事情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他卻意外的相信。從第一次看到她，他就覺得她不像是一般的
人，她的眼中有著太多的東西，是她那樣的年紀不該有的。
    “嗬嗬，小白，你居然相信，這樣一個荒謬的故事，你怎麼會相信呢？”寧然輕輕的笑出聲，雖然在笑，但臉
上卻充滿苦澀。他相信了她的故事，那麼他也就相信她是個殺手，這樣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他還會再像從前一
樣，願意陪在她身邊嗎？“既然相信這個故事，那麼小白，你還會想要待在這麼一個滿手血腥的人身邊嗎？”她問
出這句話，她開始害怕了，她害怕聽到他否定的回答。手漸漸的緊了緊。
    感覺自己的手被她緊緊的握著，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她，沒有了顧忌，沒有了羞澀，白亦軒緊緊的把寧然
攬在懷中：“或許我的想法很傻，但是小寧，如果那個人是你，那麼，我甘之如飴。”
    聲音在寧然的頭頂響起‘如果那個人是你，那麼，我甘之如飴’，從水兒在她懷中閉上眼的那一刻起，一直隱
忍著的淚終於破堤而出，把頭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任憑自己的眼淚打濕他的衣襟。“小白，你真的很傻，水兒也
很傻。明明知道我不是她的小姐，卻還是拿命換回了我這個不相幹的人。”嗓音中帶著哭腔。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從認識她到現在，在人前她始終都是滿臉笑意，即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未見她暗自
落淚，而此時卻是如此小心翼翼的躲在他懷裏無聲的哭泣著。這淚打在他胸口，一顆顆就好像是烙在他心上，灼熱
的隱隱發疼。“或許我們真的沒有那麼聰明，但是小寧你，尋我們來說絕對不是不相幹的人，所以，水兒她在最後
才會含著笑，”他第一次像現在這樣，用如此溫柔的語氣。
    “因為不想讓這雙手沾上血，因為想要保護寧然，卻害了水兒——”聲音迷糊的從她嘴裏傳出。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以後我的手借給你。”輕輕的說出，眼中卻充滿堅定，許久未聽到聲音，他低下頭，卻
發現懷中人已然睡著了，就這樣如此安靜的躺中他懷裏，像孩子一樣睡著了。他靜靜的看著她，此時的她卸下了所
有的偽裝，就這麼真實的在他身邊。輕輕的抱起她，嘴角有些上揚的躍下屋頂。
    此時，躺在白亦軒懷裏的寧然，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以後我的手借給你’她迷迷糊糊中聽到這麼一個恍如
天籟的聲音，這是她有生以來，最美的一個夢吧。
    白亦軒抱著寧然，剛剛下了屋頂，就見正要推門進屋的風傾浪，見到白亦軒和他手中的寧然，神色有此不自
在。
    “我，我那個，小寧她在外麵睡著了，所以——”白亦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嗬嗬，不用跟我解釋什麼的，至於你身後的嘛，我就不知道了。”說完閃身進屋，隻是門外的人都沒有注意
到，風傾浪有些踉蹌的步伐。
    白亦軒聽了風傾浪的話，回過頭，卻看見一個臉色發黑的人站在他不遠處，緊緊的盯著他手上的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