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來過多少次皇甫冽都討厭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靠在走廊的長椅上抽著煙，西服外套放在一旁，路過的護士誰都不敢阻攔。
    十年來他處心積慮運籌帷幄，就算在血雨腥風中遍體鱗傷都未曾讓他感覺如此疲憊過，滅掉煙，再點燃煙，這個過程重複了十幾次之後身旁有人坐了下來。
    “這就是你的方式？”
    “是。”
    “都解決了嗎？”
    “差不多。”
    “呼……”身旁的人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有個不好的消息，我剛驗了嘉翊的血糖，血糖濃度隻有28mg/dl。你知道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
    “晚期低血糖症狀。”皇甫冽不知道自己竟然還記得這個術語，十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也有個好消息，那些該死的工作即便他想做也沒法繼續了。”
    嗬，沒想到白肖也會開玩笑的，可惜自己已經快忘記了怎麼去笑。
    “我低估了這些年，白肖。”
    “不是你低估了，而是現實超過了你的預估。上次我隻會為他掛葡萄糖點滴，這次居然要一次性給他靜脈推注……這隻是才短短的三個禮拜而已。”還有你的心，冽。
    往後的一個禮拜。皇甫冽總共去過醫院兩次。
    第一次去的時候嘉翊沉沉的睡著。皇甫冽本來打算去嘉懿的房間拿幾件換洗的衣服，結實實在在那一堆破爛裏找到他所謂能穿的，就隻好臨時去商店挑了幾件，SIZE隻是自己大概猜測了一下，遞給白肖之後自己就離開了。
    第二次是在禮拜六，醫院裏病人多。白肖也忙得顧不得搭理他。走到病房前，門牌上寫著“林嘉翊”三個字，皇甫冽頓了頓，伸手推開了門。
    他已經醒了，偏著頭望著窗外怔怔的出神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的到來，一旁的護士正在換著點滴，這裏是單人病人，相比外麵的嘈雜就顯得異常的安靜。刻意壓低聲音詢問護士，
    “這是今天的第幾瓶？”
    “這一瓶完了，還有一瓶。”
    皇甫冽看著那隻露出的手臂上的針管，手腕上的淤青已經變成了暗紅。自從自己見到他的這一個月以來，他就不停的受傷生病，輸液打針，仿佛命中注定他們是彼此的克星。他在病房坐了一會兒，病床上人絲毫沒有反應，隻是睜著漆黑的眼睛凝望著窗外，眼底是一望無底的灰。他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嘴角開啟又閉了回去，懊惱的站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身後虛弱的聲音絆住了他的腳步，
    “你說的話還算話嗎？”
    ……
    轉過身，正對上那對如墨的眼睛，皇甫冽走到床邊看著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回答他，
    “當然。”包括他所說的每一句。
    “……謝謝你。”
    這是皇甫冽十年來得到的最破碎的道謝，也是最沉重不堪的。他幾乎不敢再直視那雙星辰流瀉般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他齷齪的心髒。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