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 章二十九 善意的謊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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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後花園。
經過一夜秋雨的洗禮,天空難得晴朗起來,嫋嫋浮雲悠閑地遊蕩在天宇,不時有候鳥成群飛過,劃下短促而深遠的痕跡。
園內暗香浮動,梅樹下一名女子靜靜地坐在藤椅上曬太陽,清麗其容,端莊其品,著一身素衣,袖底用妃色線挑繡一枝半開的紅梅,滿頭青絲用一支疏梅銀簪綰在腦後,隨意散淡中帶著幾分清雅高貴。
丫鬟小希自房內出來,遠遠望著沐浴在陽光中的美麗女子,微微歎了口氣,原以為葉七公子與小姐會是段美滿姻緣,豈知昨天葉府竟派人來退婚,國公府上下至今都不敢將這消息告訴小姐,以免讓她感覺難堪。
忽然間,一名年輕的公子不知何時站在了廊下,小希抬眸看去,便見那雙含笑的眸子掃過自己,落到園中的陳芷心身上,她微微一福,轉身退去。
葉蘭謹探手折了枝梅,踱步踏入園中,神色複雜地想著什麼,眼眸裏的光明滅不定。她是他的未婚妻,青梅竹馬,言笑晏晏,卻因為他身中情毒,不知何時便會香消玉殞。
聽到腳步聲,陳芷心緩緩轉過身來,嗅見風中繾綣的淡淡桃花香,頓時麵露欣喜:“蘭謹,是你嗎?”
那一瞬間,葉蘭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沉默了良久,才應道:“是我。”
陳芷心聞言起身,冉冉向他走去,卻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根梅枝,腳下一滑便栽向地麵。
葉蘭謹一驚,搶身在她落地前伸手抱起她,輕聲問:“芷心,你的眼睛……?”剛才那根梅枝就在腳下很明顯的地方,正常人不可能看不見,他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微陷的眼窩,眼裏若有所思,卻沒有再問下去。
她以為他沒發現,笑靨淺綻:“瞧我,連走個路都會摔跤,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葉蘭謹心口微滯,知道她是不想讓自己擔憂,扶著她坐下,微微笑道:“晚了一天,你不會怪我吧?”
“怎會?你是葉家未來的家主,事務繁忙,能抽空來看我,我已經是很高興了。”陳芷心定定地望著葉蘭謹,即使看不見,她也能想象,錦衣端坐的男子,眼角眉梢,風月漾漾,漫天花雨迷離,也不及其一的風華。
葉蘭謹心裏一陣內疚,他不是沒有時間,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害怕再回到這個地方。不想讓自己低落的情緒引起她的不安,他轉開了話題:“你最近覺得身體怎麼樣?”
陳芷心臉白了一下,很快又笑起來:“吃了你送來的那些藥,感覺比以前好多了。”
葉蘭謹嘴角一動,扯出一抹苦笑:“是麼……那就好。”
陳芷心笑著點了點頭:“風大夫呢,她怎麼沒來?芷心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她還好麼?”
明知道此刻的她已經失明,卻還是在那樣清澈的目光中低下頭去:“那個女人……好的很。”
陳芷心收斂了笑容,眼底露出淡淡的自責:“遇到我這樣的病人,她一定很苦惱吧。”
想起昨夜看到的那個秉燭在夜下看醫書的紅衣女子,葉蘭謹心裏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冷冷道:“她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她的本分,有什麼苦惱不苦惱的。”
陳芷心很快就聽出了他話裏的漏洞:“蘭謹,你是不是惹風大夫不高興了?”
葉蘭謹唇凝淺笑:“不是,我哪敢惹她啊。”
“可是風大夫為什麼沒來,她明明是那麼重視承諾的人。”陳芷心有些不相信,“難道你又逼著她做什麼為難的事了?”
“我說了,不是。”葉蘭謹不想多說,眼裏的笑容忽地凝結。
他的語氣變得非常快,陳芷心嚇了一跳,隻得暫時中止了這個話題,她腦子裏其實有無數疑問,猶豫了許久,最終隻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個最簡單的:“蘭謹,下次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她眼睛一轉,拉住了他的袖子,目光灼灼:“我擔心……”時間一久,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憂傷沒有逃過葉蘭謹的眼底,抬頭看著園中漫舞的飛絮,他出言安慰:“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蘭謹,夠了,這都是命,芷心認了。”她低聲,清秀的容顏,顯露自覺的悲哀。
葉蘭謹一怔,有些措手不及,淡淡苦笑:“我說會救你,就一定不會讓你有事。事實上,那女人沒來就是因為已經找到了醫治你的方法,隻是有幾味藥材還沒有找齊,說讓你再等幾天。”
“真的嗎?”陳芷心原本黯淡的雙眼陡然爆發出明媚的光彩,那耀目的風華看的葉蘭謹眼睛微微刺痛。
是夜,葉蘭謹再訪風雨樓。
剛潛進小院,便發現沉香手拿打狗棒翹著雙腿坐在台階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似乎已等候多時。
葉蘭謹四下一瞥,見沒有伏兵,立時笑的滿麵桃花:“沉香啊,你不去伺候你家小姐,在這吹冷風做什麼?”
沉香最討厭那些仗著家裏有錢就到時尋花問柳的紈絝子弟,尤其是葉蘭謹有錢還不肯買賬的鐵公雞,簡直是深惡痛絕,當下沒好氣地道:“最近王城治安不好,雞鳴狗盜者甚是猖獗,我家小姐怕有賊人潛進風雨樓,特地命奴婢在此守夜。”
真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奴才,罵起人來都不在髒字。這番指桑罵槐,綿裏藏針的話但凡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葉蘭謹心下暗歎,臉上卻猶自笑若春風:“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他是什麼人?這點程度連打擊都夠不上。瀟灑地一甩發,邁著八字步便往小樓晃去。
“慢著!”沉香將打狗棒一橫,攔住他的去路,“七爺應該知道我家小姐的規矩,子夜一過,概不見客。”
葉蘭謹笑的一臉狡詐:“本公子是來找你家小姐敘舊的,並非來尋歡作樂。”
沉香笑的得意:“那就更加不能進去了。”
葉蘭謹大感驚奇:“你家小姐是不是又犯病了?”
沉香惡狠狠地瞪著他:“你才有病呢,我家小姐身體好的很,用不著你瞎操心。”
葉蘭謹聞言,訕訕地摸著下巴笑道:“那怎麼翻臉不認人,這不是病入膏肓是什麼?”
沉香咬牙切齒:“我家小姐說了,七爺出身尊貴,富可敵國,風流倜儻,溫柔多情,爭相巴結討好的人多如過江之卿。”
葉蘭謹不由感慨:“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仙子也。”
沉香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我家小姐還說了,她實在高攀不起,請七爺以後務必不要再來找她。”
“香兒啊,撒謊可是講究技巧的。”葉蘭謹搖頭微笑,“就算你家小姐真這麼說,以她那貪財好色的性格隻怕對本公子求之不得呢。”
“你……”沉香“噌”地從地板上躥起來,朝葉蘭謹啐了一口,遇到這麼不要臉的人,打不得,罵不過,實在讓人頭疼!
當她還在苦惱該怎麼把他趕出去時,樓內猛地傳來出一聲怒吼:“葉蘭謹,你給我滾進來!”
葉蘭謹曖昧地朝沉香眨了眨眼,青光一漾,人已經掠窗而入。
“氣死我了!”沉香將大狗棒朝地上一甩,鬱悶地連連跺腳,轉念一想,小姐早就算好葉蘭謹今夜會來,交待她務必要擋住他,以免妨礙她研製幽離香,怎地突然又反悔了?
正納悶著,一隻茶杯呼嘯著擦過她的耳際,落入杏林中。沉香頓時揚眉大笑:“花蝴蝶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