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夜，並且湊巧的事多了一件，也許是兩件吧，看棄日那跟兩天前如出一轍的複雜表情，加上同樣出現在樹蔭下的人。
    “又見麵了。”蘇掣慢悠悠道，注視著離開陰影的人，一身黑衣，還戴著附有黑色麵紗的鬥笠。
    “蘇大人好雅興。”來人聲線溫婉細膩，帶著點沙啞。
    清風涼月，三個影子清晰的投在地上，尹棄日還是原地站著沒有任何動作。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喔，他是我姐姐的心上人。”
    這個時候，棄日突然飛身離去。蘇掣瞟了眼他的背影，這個家夥動不動就突然飛走，不會形成習慣了吧。
    “在下回答了大人的問題，是不是該換我了呢？”
    蘇掣忍不住挑下眉，“賜教。”
    “大人知道您抓的人跟刺殺三皇子的事情是無關的麼？”
    不知可否的表情。
    “與其花功夫抓不相幹的人，還不如去查查真凶，或者說原來這就是吟風辦事的調子？”
    “我不認為抓你們需要大費周章。”
    “大人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有信心。”
    “如果你期待你的同伴能有什麼作為的話，是不是太天真了？”
    “大人，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做不到呢。”此刻風過，黑紗的下端被輕輕吹起，蘇掣看到一朵燦若蓮花的笑容，隱隱不知哪裏似乎還傳來了天籟般的樂曲聲。
    然後，
    沈醉隻覺眼前一花，已被牢牢抓住前襟，拉上屋頂。
    “來……咳，不及了。”一回神馬上出言阻止蘇掣拖著他疾縱的身形，不過效果不大，還是被硬拖著越過了半個府第的屋簷。
    一樣的竹影斑駁的院子，不同的是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美妙，夢幻的因子，所以整個院景都顯得很靈動，那是自然界煥發的光彩吧。還有就是一群表情癡癡的護衛和仆從。
    “咳咳……你…放手”看對方完全忽視他的話，積聚力氣，一腿橫掃過去。蘇掣本能放手閃躲，然後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出手如電，一手鎖住沈醉的雙臂，一手掐著他的脖子拉到近前。
    “是我輕敵了。”麵紗下若隱若現的臉有些扭曲。
    “那也……不用……非掐著我不可，你覺得我有本事在你眼皮底下溜走麼？”沈醉的聲音變得尖尖細細的。
    “啊！！！”猝不及防，蘇掣放手的速度比抓他的時候還快，結果就是沈醉又一次跟大地親密接觸。
    “你不會先說一聲麼！”從地上蹦起來，呲牙咧嘴的人聲討，這會不用假扮也是沙啞的聲音了。
    “要再來一次嗎？”蘇掣沒什麼表情的說，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看。
    沈醉取下早就歪在一邊的鬥笠，掃把星大人似乎變臉了。
    “蘇大人，三皇子不會有絲毫損傷。你可以放心”
    “這就是你們今天真正的目的麼。”
    “如果直接救人就落入你的掌握，不可能會成功。”
    “你剛剛是故意過來吸引我的注意，以便聲東擊西，把人帶走麼？”
    “不盡然，主要事後得有個人跟大人商量後續事宜。”
    沈醉風度翩翩一笑，聲線清朗“另外，蘇大人不妨稱呼我沈醉。”
    “你們的要求？”蘇掣的臉色早已陰轉晴，卻反倒讓人看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自然是想請大人即刻放人。”沈醉一貫的笑意盈盈。
    “那你們何時放？”
    “這裏是大人您的勢力範圍，自然要走遠一些才能放心。”
    蘇掣臉上的笑意，可能形容為皮笑肉不笑更為準確。
    沈醉再次感受什麼叫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也怪自己技不如人，這次又被提著肩膀在屋頂穿越，降落在緊挨著演武場的一排供休息使用的屋子前麵。蘇掣推開某個屋子的門，裏麵地上正坐臥著幾個僵硬的黑衣人，沈醉一眼就認出了角落裏某個眼神銳利不減的小丫頭。
    “大人的心思真是獨特縝密。”居然不把人關在哪個牢裏，卻揀這麼個偏僻冷清的地丟著；還挺省人力的，離被抓地點這麼近。
    沒有搭腔，其實沈醉絲毫沒有諷刺他人智慧的意思。
    “不管如何，大人是準備答應放人了吧？”
    “本官有足夠的誠意配合你們，不過似乎還未感受到你們的誠意？”字正腔圓，極其冷漠的感覺，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寒意凜然，這是官方正式談判開始了吧。
    “在下並非出爾反爾之輩，需要起誓麼？”沈醉暗自歎氣，這個人真是不好對付呢。
    “你就對天起誓你們會遵守約定把三皇子完好無損的送回，否則必遭天譴，不得好……”
    “等一下。”沈醉趕緊打斷他，不得好死，是不是還要來幾句，萬箭穿心，天打雷劈……報應太多了，人這種脆弱的人可受不住呢。沈醉左手舉向空中清月，扣下無名指，那句“誓詞”一字一字無比清晰的從他口中重現，這一刻他的眼眸也漸漸變深變深，然後黑譚一樣幽深，不見底。隻是夜色濃重很好的掩蓋了這種變化。
    “可以了麼，蘇大人”
    蘇掣似乎正拿探究的眼神望著他，沒有作聲。
    沈醉跳過去試圖解開其中一人的穴道，卻絲毫不見效果，又試著拍了幾個穴道，隻見那人額頭青筋直跳，眼見的汗水就要往下掉，顯而易見是極痛苦的。沈醉不敢再碰他，毫無怨言的接受角落某人連續瞪過來的大白眼。
    這是什麼邪門的點穴手法？沈醉回頭看向那個斜靠著門框的家夥，屋外清澈的月光灑進來，他卻正背著光，所有表情都藏在陰影中。
    “蘇大人，還有何指教？”沈醉隱隱頭痛，站直身體。“不行”
    “厄？”
    “本官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某人身側已隱於袖中的雙拳一時緊握很快放鬆。
    “那就也給你留個人質，就他好了。”看向剛被自己強行解穴的人，角落裏滾燙燙的視線刺向沈醉。
    ……
    “…他們都走，我留下！”攔截了蘇掣也許將要出口的話，順便也讓那丫頭冷卻一下她那熱情的眼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人質是非他莫屬了，掙紮是無效的。
    然後是幾陣“咻咻……”的破風的聲音，僵硬的身軀重獲自由。
    沈醉塞給伊總管一張紙片，後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大家都沒有動作。
    “快走吧，她很擔心，你們有自己的責任，我不會有事的。”沈醉一派輕鬆自在。
    最後一個離開的小丫頭靜柔，水汪汪的大眼睛頭一次用一種類似溫柔的情緒看著他，看的沈醉頗不自在，才轉身離去。
    最後周圍樹木中就冒出一大群護衛官兵樣的人，蘇掣一揮手他們就退下了。沈醉有些頭皮發麻，留下來當人質是不是太不英明了，這個人，絕對是個很耗油的燈。
    “傳令下去，全體待命。”清冷肅穆的氣勢，好像回到了最初相遇時候的感覺。
    “是，大人！”大概是侍衛長吧。
    蘇掣下完命令，就立刻向竹苑的方向走去，似乎完全忘了某人的存在。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可以開溜呢，為此想法某人內心雀躍不已。
    轉過右腳微側身，這一刻前方走出一段距離的人猝不及防的回頭，仿佛瞬間把所有氣勢都集中到了眼睛裏麵，看的沈醉的心漏跳了好幾拍。急中生智，運功輕起順勢揪了一朵一旁花藤上盛開在高處的花，帶起一陣純白皎潔的花瓣隨風飄舞……“喲，這邊的花還挺漂亮的。”某人麵帶無邪的笑容，邊說邊向蘇掣靠近，突然發覺那股撼人的氣勢早不知不覺消散了，速度快的好像從來沒有產生過。
    其實蘇掣回頭停頓的時間不長，沈醉的動作很快，不過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卻讓兩個人都產生了時間流逝緩慢的錯覺。
    “你的諾言兌現以前必須留下，否則……好自為之。”蘇掣抬腳的時候，用淡淡的聲音傳遞他的警告。
    沈醉臉上浮現一絲燦爛的笑意，“我記得的。”蘇掣已經回過頭去，所以他沒有看到此時沈醉臉上那個加深的燦爛笑容在這樣冷清的月光的映照下竟隱隱含著蒼涼絕然的感覺。
    隻有太陽才最適合用燦爛來形容，不是麼，如果換成是月光，怎麼樣都是不搭調的吧。必遭天譴嗎？
    走在前麵的人再度失神，腦海中揮之不去，白色花瓣飛舞的那一刻，明澈月光下，一身黑衣的人兒笑意盈盈的臉，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像極了誤入凡間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