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宮到了夜裏總是靜得可怕。我從來都喜歡楠城的房子，小小的四合院裏，擠了我們師徒三人還有父親吩咐照顧我的奶娘和霓兒。吃飯的時候總是圍著桌子，雖然席間話也不多，卻覺得溫馨。夜裏就寢，霓兒睡在外間，我睡在內間，無聊的時候便拖著她說話。從來不覺得冷清，從來不感到寂寞。可這宮裏的夜裏，每個人都懷著自己的心事，盤算著自己的前途，即使身為這宮殿的主人的殷馳煦，也一樣盤算著自己何時才能當上這個宮裏真正的主人。
    蜜姐姐來看我。碩大的後宮，隻有她不必懷有心事，不必盤算前途。隻需像一朵嬌柔的花安靜地綻放在芳儀宮裏，保持她原本的模樣。她穿著白色的？裙，腰間係著同色的錦帶，純淨的樣子。我看著她，大概能明白殷馳煦的想法，他想保護的其實是他心靈的純淨。隻有如此溫婉的女子，方能解他心中的浮躁和不安。因為我也一樣。麵對蜜姐姐的時候，總覺得心裏平靜。
    “姐姐會恨我嗎？”我說。
    “咦？”她很是吃驚。
    “我現在得到的東西全部都該是姐姐的。”
    “妹妹不恨我，我已經心安了。”她悵然道。
    “我們這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她笑著點點頭，拉著我的手：“委屈妹妹了。”
    “這話不該姐姐說，委屈妹妹的是他，委屈姐姐的也是他！”
    “活得最委屈的也是他。”
    我想了想，說道：“也是哦！”
    話題太過沉重，我們倆一片默然。
    “姐姐可騎過馬？”我轉換話題。
    “沒有啊！”
    於是，我絮絮地說起那些在楠城的歲月，隻是略過卓凡的事情，可能覺得說起來太過傷痛。她聽得很認真，聽到有趣的事情，會舒展眉頭，掩嘴笑起來。
    翌日，太後宮裏來了位嬤嬤，召我覲見。
    對這位太後娘娘，我諸多好奇。殷馳煦的意思，是希望通過我在後宮之中牽製高家的勢力。玉真宮的齊妃，承央宮的蒲嬪，乃至過世的皇後娘娘都是他們高家給他選的女子。若他對其他嬪妃略有興趣，那個嬪妃必然沒有好下場。而我得聖寵以來，太後卻好似聽之任之，並不把我當回事。而該來的終究要來。
    走進這寧壽宮，便能聽到木魚聲不絕。嬤嬤一路引我，走進了一個佛堂似的殿裏。白玉觀音像前跪在一位穿著黑袍的婦人敲擊著木魚，站在她身邊的正是前日才遇到的齊妃，還有一個圓臉的嬪妃，想來便是蒲嬪，粗粗打量，身材略為豐滿，臉上倒長得很喜氣，彎彎的眼睛似總帶著笑顏。不像齊妃，一張冰冷的臉，總是拒人與千裏之外。怪不得她不得寵，看殷馳煦對蜜姐姐的喜好便知道他喜歡溫柔和善的女子。
    嬤嬤走到太後身邊，附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什麼。太後停下手中的木棒，伸手示意嬤嬤將她扶起。我見狀，急忙跪在地上，故作惶恐，說道：“纖離叩見太後聖安。”
    良久，她才慢悠悠地叫我起來。我斜眼看了看齊妃，心想這也算是高家出來的女人倒是很享受跪拜之禮。
    “抬起頭來。”她說道。
    我慢慢地抬起頭，笑著看著她。
    太後長得頗像蒲嬪，也是一雙彎彎的笑眼，倒讓人覺得十分慈祥和藹。笑裏藏刀，聽說殷馳煦是由她帶大的，倒是有幾分神似。
    “你長得不像你母親。”思忖了半休，她才開口。
    “纖離無福。”
    “哪裏沒福，女孩子家像母親倒真是沒福了。”她眉頭笑得更歡，“如今快晉嬪了，怎麼能說沒福呢？”
    “是，纖離失言了。”我陪笑著。
    “有空要常來這邊坐坐。你看齊妃蒲嬪都常來陪我誦經，你也要常來，人老了，就喜歡熱鬧。”
    “纖離遵命。”我低眉順從的樣子，越看起來平庸，越能叫她消除戒心。殷馳煦隻是叫我想法子牽製她，方法多得是，何必要自己撞死在槍口上。
    “沒事你就回去吧！”
    “纖離告退。”
    隻是一次再平凡不過的召見，大約不過也是對我好奇而已吧！
    可殷馳煦卻猶未緊張，我剛剛回宮坐下，不等半盞茶，他就風塵仆仆地趕過來。
    “老太婆對你說了什麼？有沒有威嚇你啊？不會動刑吧？”
    我隻是喝著茶，待唇齒間的清香散去才說道：“這宮裏敢威嚇我的，恐怕隻有表哥你了！”
    他愣住，尷尬地笑笑：“表妹說話何必不留情麵，朕也是關心你啊！”
    “表哥放心，她什麼也沒說，至於動刑就更不可能了，尋常的女子在我身後能占到什麼便宜。”
    “這倒是奇了！”他冷笑。
    我看看他：“表哥似乎今日和平時不同啊！似乎。。。似乎特別沉不住氣嘛！”我盡量說後半句的時候語氣閃爍，我並不想惹惱他，再怎麼說，他畢竟是當今聖上。
    他愣了愣，隨後很快重拾那種高深莫測的微笑：“朕確實有點浮躁了！”
    “看來表妹似乎對太後的印象不錯。”
    我點點頭，不否認。
    “太後在這宮中生活那麼多年，經驗老道！表妹切莫大意啊！”言辭十分懇切。
    “謝謝表哥關切，表妹一定不會掉以輕心的！”我柔聲說。
    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懨懨地就走了。
    我心裏好不奇怪，他竟然失去了冷靜，那個看似和善的太後真的有那麼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