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的假山後，坐了兩個穿著水青色宮服的小宮女，兩個人正交頭接耳，老有興致地說著什麼。一開始還是細細碎碎的聲音，越說越開心，便愈來愈響。
    “聽說皇上馬上要封芳儀宮的夏美人為嬪了啊！”
    “你才知道啊，宮裏早就傳開了！殿選至今才不過區區一個月，夏美人已經才人升到嬪了，皇上對她可是寵愛有加！剩下新晉的那些才人雖然都一一侍寢過了，惟獨夏美人再次侍寢，一連五日，這種聖寵怕是皇上登基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吧！”
    “聽說夏美人是皇上的表妹。”
    “那蒲嬪的母親還是清霽公主，論輩分還是皇上的表姐，也不見得蒲嬪有多得寵。”
    “我跟你說啊，其實本屆秀女，夏美人實在算不上最漂亮的，也不知道皇上喜歡她什麼。”
    “你要死啊，這話都亂說。”
    “我不就私下跟你說吧！我覺得芳儀宮的田才人和柳芊宮的莫才人最為標致，一個溫柔多情，一個嬌豔無比。”
    忽然假山背後傳來了一些動靜，這兩個小宮女一下子麵露驚恐，嚇得不敢動。
    我沒有從樹叢中走出來，在人背後聽是非原本就很失禮，再者那兩個小姑娘也算是天真爛漫，無心之過。
    卻不響，另外一端響起一個語帶怒意的聲音：“你們兩個是哪個宮的？”走出一個身穿紅色牡丹花紋宮衣的貴婦來，頭上插了一枝金鳳步搖，好不華麗，她杏眼微怒，櫻唇緊閉，冷冷地盯著那兩個小丫頭。
    那兩個小宮女惶恐地拜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良久才怯怯地回道：“奴婢是這個園子的花奴。”
    “這宮裏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琳兒速帶這兩個人去內務府的廖公公那裏好生處置，看以後還有誰來嚼舌根！”
    “是，娘娘。”說罷，她身後一個俏麗的宮人帶著幾名小黃門把那兩個小丫頭支走。
    “難得出來走走，卻遇見如此掃興之事。”那個貴婦歎息道，轉身就走遠了。
    “娘娘，”背後緹汐輕輕喚我，“那是玉真宮的齊妃娘娘，先皇後西駕之後，屬她份位最高。”
    頓了頓，她又說：“那兩個小宮女的話，娘娘不必在意。”
    我回過身，對她微笑：“沒事！聽著也覺得是種誇獎。”
    緹汐不語。
    “我們出來也多時了，回宮吧！”
    我在前麵默默地快走著，緹汐在後麵也緊跟著。她向來沉靜穩重，這也是我從宜寧宮將她帶出來留下身邊的原因。大部分事我都不瞞她，刻意去隱瞞反而會讓人覺得不尊重，而心生異議。隻要是稍有頭腦的人都明白，太後畢竟年紀大了，少則四五年，多則十餘年，大權終究還是會旁落在皇上手中。這宮裏的人大多都已經修煉成精，話不必說得太過明白，不留餘地。
    芳儀宮的輪廓漸漸印入眼簾。
    內院四宮中，就屬芳儀宮離皇帝的寢宮最近。雖然宮殿不大，我入住之前馳煦命人重新粉飾，顯得煥然一新。不過是一個華麗一點的牢籠。我總是這樣子想。
    這一個月來，宮中孰人不知芳儀宮的夏纖離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論才論德論姿，都不夠出類拔萃，成為別人背後議論的話題也在意料之中。父親因為我的聖寵官升正二品，我的兩位哥哥也得到皇上青睞，入宮伴駕。榮耀和危險總是並存的，所有的眼睛都齊齊射向芳儀宮的正殿，才能庇護偏殿裏麵他的心上人。我的臥房之中有一道密門，直通蜜姐姐偏殿的住宿。如此的煞費苦心！對一個帝王來說，真是難得的深情款款啊！
    有時候，看見蜜姐姐幸福而滿足的神情，我似乎心有安慰。她看到我，總是心有愧疚，總是諸多道歉，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其實，這原本隻是一種交易。以自由之身換清白之身。雖說也是他威逼脅迫，非常手段對非常事。也算能如我心願。
    前麵出現了幾個人影，走近了方才看清卻是剛剛在花園看到的齊妃。
    我走上前，恭敬地欠了身，柔聲說：“芳儀宮纖離拜見齊妃。”過了良久，不見她叫我起身，好一個下馬威啊！
    “芳儀宮纖離拜見齊妃娘娘。”我提高了聲音，盡量保持語氣平靜。
    又頓了一會，她方才悠悠地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夏美人啊！快快請起！”
    我緩緩地站起來，看著她。我晉升的旨意雖然並沒有正常宣布，但是其他才人們早已客氣地喚我一聲夏嬪姐姐，雖然她份位比我高，但依舊稱呼夏美人倒是挺叫人意外，心裏卻沒有任何反感，能這樣子明目張膽地表達對我的不謔，未嚐不是好事。最怕就是那種暗地裏搞手段的人了，而眼前這位心高氣傲的齊妃一定不是後者。
    她的目光從上至下，打量了我一番：“夏美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可惜，略叫人失望了！”
    她臉色倒是平靜，她身邊那個叫琳兒的宮人臉色卻顯出一絲得意來。
    “不知娘娘聽到了什麼傳聞啊？纖離孤陋寡聞，倒是從來沒聽過。”我笑了起來，想起她剛剛在花園裏大發雷霆。
    果然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是不饒人：“我聽說夏美人貌似妲己轉生，美貌非凡，如今看來……”
    “娘娘。”她身後的宮人扯扯她的衣袖，齊妃忽感自己失言，一時語塞。很快又反應過來：“太後剛剛傳喚我去誦經，我不便跟夏美人閑聊。琳兒，我們快走吧！”說罷，匆匆走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一聲。
    “齊妃乃是皇上大婚之時所納的妃子，初為嬪，雖已經封妃，卻不得聖意，怕是難以晉升了。”這是李南章對我告之後宮情況的時候，這樣子說的。殷馳煦大婚之後，隻有納了一妃一嬪，即是太後姻親齊家和蒲家的兩個女兒。
    “司衣。”我叫道，緹汐急忙上前一步走到我身邊，“今日皇上有說要來嗎？”
    “李公公說，皇上今日繁忙政事，留宿泰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