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偷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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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轉眼就來到了康熙四十三年,這一年也是麗華正式滿十四歲必須參加三年一度的選秀女活動中了,相比於額娘的憂慮重重,爺爺的滿心期盼,二叔的諄諄教導,小寧兒的心中卻異常的平靜,其實她早就胸有成竹了。開玩笑,選秀要是成功了那她大好的青春就要被虛度在陰冷的紫禁城裏了,選秀的工序繁複,隻有最佼佼者才能進宮成為主子,作皇上的嬪妃,其餘的分給王公貴族,再次這成為女官、宮女,在宮中呆滿二十五歲,之後被遣出宮,自行婚嫁。那她的夢想,她的壯誌呢?她想當一個濟世救人的名醫,遊走於大江南北,闖蕩於天地之間,這也與她好動的天性相符,可是如果被這高高的宮牆相隔,這些豈不成了水中月、鏡中花?再難實現?不,所以必須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好好的,妥善地解決這件事。她的小腦袋瓜兒一轉,立時有了主意。古人不是說崇尚中庸嗎?到時隻要如此這般,嘿嘿她傻笑幾聲,就成了。心中有了計較,她立馬付諸於行動。
她來到賬房,那兒張府的總管張全兒正手腳利索地指喚下人,他是個嚴厲細心,又沉默寡言的人,平時總是穿著那套洗得快發白的藍外套,身後的辮子也變花白了,但當他看見小姐從不遠處一蹦一跳得走來,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也露出了一絲微笑。都說小姐是最討人喜愛的孩子,她那俏麗的臉龐,紅潤的臉蛋,小巧玲瓏的身姿,都是上天的傑作。唯一遺憾的是她還在生長期吧,等到她長到十五、六歲之時,那些京裏麵最美的貴婦主子,在小姐的光環下,也一錢不值了。
“全兒”,麗華笑嘻嘻的說道:“這兩天我急需幾味藥,來進行我的試驗,你就好人做到底,幫我這個忙吧”。自從兩年前起麗華就開始偷偷得向張全兒要各種她從醫書上看到的藥材,並開始研究它們的藥性,功能。開始,張全兒也不答應,但她怎麼經得起小公主三天兩頭軟磨硬泡的功夫,於是一個禮拜後自動投降,幫助麗華尋找各種藥材。
張全兒道:快說吧,小公主,這次又要什麼?“
“我要的東西很簡單,幾味人參,一兩黃連。然後冬蟲夏草個來幾錢就行了。”寧兒微笑答道。
“您要的是那種參?冬蟲夏草各要幾錢?”張全兒問道。
“今年剛到京的高麗參,要新鮮,我可不要須須末末的,冬蟲四錢,夏草六錢,要快,這一兩天寧兒就急著用呢!”
“哎呦我的小祖宗耶,你不是成心為難我嗎?那高麗參隻有老爺書房裏存著幾支,都是極品中的極品,還是年初皇上剛賞的,老爺都沒敢吃,我怎麼好動他老人家的寶貝呢?”說罷張全兒隻能滿臉無奈的盯著麗華,一個勁兒的搖頭。
“全兒全兒,我知道你最疼我的,去年我偷藥差點被發現,還是你幫我隱瞞的,你再不幫我,就沒人幫我了。”麗華睜著一雙淚光瑩瑩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看著他,那表情,說多委屈有多委屈,說多動人有多動人。
“小姐啊,不是我不想幫你,事要分輕重緩急,這次我就算向老天借了膽,也不敢再太歲頭上動土啊。您這次太為難奴才我了,不如您要點別的什麼,奴才我也好幫你。”張全兒無奈道,說實話,小姐這次的要求可是太離譜了,那罕見的高麗參,每年流入京城的也隻有那麼點兒,有時就算你有錢也買不到呢,它們在貴族中流通,作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平常的小老百姓恐怕連知都不知道呢。
“奧”麗華無奈的歎口氣,隻能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張全兒憂心重重的目送她離去。哎,沒有她要的這味藥,她的計劃怎麼能成功呢?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剛剛全兒說什麼來著?老爺書房裏有,那她隻要乘著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的溜進去偷藥不就成了嗎?妙啊,但是不能被發現。
好不容易等到夜晚,她已經躍躍欲試了,但心裏去越發得忐忑不安,心髒怦怦猛跳,隻能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下午已經去勘探地形了,爺爺的書房不大,那紅木書桌裏裝不了什麼東西,肯定不會藏在哪,牆上掛滿了字畫,角落裏則是一個大木櫃,上頭上著鎖。桌角是一個花瓶。人參到底會藏在哪呢?待到午夜時分,麗華偷偷溜出臥室,輕手輕腳的行進,唯恐發出一點兒聲響。當她快接近書方時,卻發現窗裏透出微微亮光,她順著牆根偷偷地靠近,鬼鬼祟祟的來到窗前,在紙窗上戳破了個小洞,朝裏麵窺探,心裏去沒來由的一陣猛跳,裏麵人影一晃,隻見一人側麵,張英戴著副老花眼鏡,手持毛筆,正在奮筆疾書,未幾,他抬頭看向窗口,算算時辰,當他眼光往麗華那邊掃的時候,麗華心裏一緊,趕緊彎下身來,隻聽張英在屋內打了聲哈欠,麗華急忙往小孔裏瞧去,張英拿了燭台,走到一幅山水畫前,輕輕取下畫來,隻見那幅畫之後有一暗箱,旁有機關,他打開暗箱,從裏麵取出一串鑰匙,之後走到角落木櫃前,用鑰匙打開那把大鎖,打看,隻見櫃中有各種書信文件,還有幾支錦色盒子,張英從裏麵取出那隻黃色的,找到鑰匙中那支較為小巧的,把黃盒打開,裏麵出現一隻金色人參,就算從麗華那個角度看,也非同一般,必為珍品,人參通體透明,結實飽滿。這必定是那高麗參了吧,麗華心想。張英手持人參,反複觀察,細看,之後關上錦盒,將人參鎖好,一副頗為滿意的樣子,然後拿著燭台,輕輕關上房門離開。此時,麗華終於知道了人參的具體位置,這才小心翼翼的回房。心裏想著乘一個適當的時間偷出來。
第二天早晨,當她還在睡夢之中,就被外麵的嘈雜聲吵醒了,“小河,小河”她呼喚著自己的貼身侍女,門開了,一個身材嬌小的青衣小婢應聲而入,“小姐,您醒啦。”“外麵怎麼回事?這麼吵?”“府裏要來大人物了,因而老爺吩咐著要好好收拾,好好準備,迎接客人。”小河的嗓音裏隱隱透露這一點興奮和激動。“誰要來?”這讓麗華好奇極了。“聽說是什麼貝勒什麼的,我也沒聽清楚。”小河搔搔頭,紅著臉為難得說,“你這小丫頭,關鍵的事怎麼就不會記住呢?”麗華笑笑,突然,心念一動,今天府裏來人,還是什麼貴客,那不是她偷人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那老爺也一定忙著招待客人,自然注意不倒她了。於是她趕緊起床更衣,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像隻盯著耗子口的貓,等待著時機。
時間一點點流逝,直到快日上三竿了,麗華才聽說客人來了,老爺正在大廳接見,她故意支開小河,謊稱自己要到花園轉轉,實際上直奔書房,一路上盡挑著小路走,避免被人看見。跑到書房麵口,她四周瞅瞅,確定沒人,才偷偷摸摸的走進書房,輕輕把門關上。憑著昨夜的記憶,找到鑰匙,拿出了人參。這時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說話聲,傳來了老爺的貼身侍從張錄的聲音,“帶回我進書房裏拿老爺那隻人參,你好好在門口守著,這隻人參是要送給貴客的,這可一點也馬虎不得。”“是”張錄一旁的男人應道。隨著張錄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麗華心裏一陣心慌意亂,慌忙之間,她懷裏揣緊人參,躲到了書桌之下,她剛一躲好,就聽見門開了,傳來一陣腳步聲,張錄走進房來,麗華看見一雙男人的皮靴,朝她的方向走來,心裏七上八下,嚇的閉緊了雙眼。張錄走到了昨天老爺的拿鑰匙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取出鑰匙,打開櫃子,取出錦盒,用鑰匙打開,但他看到的是空著的盒子,人參已不翼而飛。頓時他嚇得魂飛魄散,氣急敗壞的吼道:“來人啊,不好了,人參被偷了。”站在門口站崗的男人應聲而入,喊道:“怎麼了,怎麼了?人參怎麼會不見呢?”張錄二話沒說,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都是你這個沒用的狗東西,這兩天叫你好好盯梢著,特別是書房一帶,你是怎麼當差的,這下老爺怪罪下來,你我都別活。”“那怎麼辦?”男子捂著臉,神色茫然,“還杵在這幹什麼?趕快去找啊?”張錄心急火燎的吼道。“這小偷一定沒走遠,一個時辰前我還確定人參安安穩穩的在著呢!依我看,準是府裏內部的人。你多叫上幾個人,趕快在老爺發現前找道,找不到,你就等著挨板子吧。”男子趕緊衝了出去,叫上一幫嚇人,到處搜尋。張錄則是左右走了幾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想來是要到老爺那邊報告了。麗華等到他們走遠,趕快從書桌底下爬出來,打開大門,逃了出去。
她一路慌不擇道,又要避開搜小偷的下人們,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可她突然聽到背後一陣呐喊,“前麵有個人在跑,鬼鬼祟祟的,定是小偷,快追呀。”她嚇得魂飛魄散,臉色蒼白,一個不小心,懷裏的人參掉了下來,她趕緊撿了起來,這麼一來,追兵越來越近了。她慌忙跑向前麵的假山,跑入山下的一個岩洞之中,隻聽得潺潺水聲,想來跑到了園子的玉潺溪這邊,她一心向著洞前那絲光亮衝出去,想著出去就快得救了。當她衝出洞口時,卻不料想撞到一個人身上,頭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來人的胸膛上,她眼前一黑,心道:“好痛!”就摔了出去,懷中的人參也飛了出去。她跌倒在地,摔得著實不輕,眼前金星亂冒,一陣頭昏眼花。撞著她的人趕忙跑到她身邊,把她扶起來,急切地問道:“姑娘姑娘,你沒事吧?”聲音低沉好聽,極富磁性,冰涼的手碰觸她的額頭,想看看她的頭有沒有撞傷。麗華感到額頭上一陣清涼,好舒服,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所見的是一雙充滿關切之情的鳳目,看到她醒來,眼中流露出一絲欣喜,她看到那雙充滿感情的雙眼,不禁癡了,但懷中一摸,人參已經不見蹤影。趕忙跳起來,男人也隨之而起,她看到半米外的人參,急忙撿起,藏入懷中。這時追兵的聲音已近,她看向男人,哀求道:“求求您救救我吧,不要讓他們找到我,否則我就死定了。”一旦被爺爺發現,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但更重要的是,她精心設計好的妙計也泡湯了。男人看向她,俊目中帶著某種搜尋的神情,定定地看向她的雙眼,想要看到她的內心深處。但當他看著那雙帶著懇求的雙眸,眼中盡是點點淚光,楚楚動人,似含無限委屈,他心中某處柔軟的角落被碰觸了,於是他答道:”好,我幫你,你且隨我上亭,躲在我身後。”說完,他長袖一揮,瀟灑的走向小溪旁的沁芳亭。麗華跟在他身後,他身上自有一股溫文爾雅的君子之風,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分外舒服。同時,又隱含著一股威嚴,更加增添了他的高貴氣質。不一會兒,張府裏的侍衛就全到了,領頭的正是那個書房外站崗的男人,他神色焦急,步履驚慌,早已大汗淋漓。本想乘機揪出小偷,戴罪立功,這時突然看到亭中氣質儒雅的男人,宛如耗子見了貓,慌忙打了個千,說道:“奴才給八爺請安,八爺吉祥。不想八爺在這,隻是府裏出了個內賊,偷了樣極為重要的東西。因而總管大人吩咐小的,一定要逮著此賊。奴才剛才瞅著那小賊一路藏在這兒來了,因而追了過來,不想驚擾了八爺大架。”
“李福,先起吧。我倒是沒有什麼,隻是我剛剛一直在這裏細觀山水,卻並未看到什麼人影出現啊。”男子和顏悅色的說道。
李福為難道:“可是小的剛才確實看到此賊往這邊跑來啊!不如爺讓小的們搜一搜,這樣小的也好安心去別處再找,否則,漏了此處,隻怕……”
“我的話你難道不相信嗎?不過我剛記起之前隱約見一人影跳出圍牆,朝東南方向跑去了,你們可從這條道去找找。”雖然語氣還是一樣的溫和,但八爺的聲調裏已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福打了個寒顫,隻得答道:“是,小的們這就去那邊找找。來啊,你,你去那邊,你,跟我去東南方去。”不一會兒,一幫侍衛就走得幹幹淨淨。
看到來人都走光了,麗華這才鬆了口氣,從八爺身後走了出來。但是,她直覺感到背後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她。她回過身來,迎上了那道璀璨的鳳眸。心裏不禁一亂。
“姑娘是什麼人?為什麼如此驚慌失措?那幫侍衛嘴裏的小賊難道與姑娘有關嗎?”八爺緩緩問道,之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她懷中的人參上,心中頓時了然。先前他剛到張府張英就言道有一件好東西要送與他,是一支難得一見的高麗參,但他們話說到一半,張英的隨身侍從就神色慌張的走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之後張英也是臉色一白,神色凝重,說到府中有些許要事要辦,借故離開,想來是這少女偷了人參,張府裏也人仰馬翻地在查吧。
麗華心裏一緊,但表麵上卻又裝作楚楚可憐、柔弱無助,眉頭一皺答道:“爺說得不錯,不過小女確有不得已的苦衷,因而甘心冒此大險,偷此人參,求爺千萬別跟他人說,不然小女性命不保,小女隻是府裏一個下賤的奴婢,但家裏還有高堂要侍奉,老母年邁,久病在床,我實在需要這隻人參續命啊!萬一被老爺知道,小女立時身首異處。求爺發發慈悲之心,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她嘴裏說得越可憐,心裏就越是得意,這類雕蟲小技,可難不倒她。這時不禁聲淚俱下,好不可憐。
八爺仔細端詳她那張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心裏清楚得跟明鏡似的,她一個小小奴婢,怎麼敢這麼大膽,偷老爺視若珍寶的人參呢,更何況還是張英要送給自己的,必定擺放得極為隱秘。不是跟老爺非常親近的人是不可能偷到的,所以,她必然不可能是府裏的奴婢。但看這少女表現的情真意切,非心思縝密之人,絕難從中看出破綻。可是,他卻並不想拆穿她,看著她這麼賣力的表演,又怎麼好搏她的興呢。同時,她的眼神似真似幻,竟讓他難以離開雙目,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啊。
於是,他微微一笑,答道:“姑娘請放心,今天的事我隻當沒看到,不知道,我隻是很敬佩姑娘的勇氣,同時也希望略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他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通體潔白,毫無瑕疵。遞給麗華“這是我個姑娘的一點心意,想來也值幾個錢,希望姑娘用得著。”
他這一說完,麗華心裏頓時心花怒放,沒想到她隻小小的偽裝了一下,就如此的成功,不但完美的騙過了男人,而且還得到他解囊相贈。隻是,她表麵上卻裝出一副惶恐不及的樣子,倉皇拒絕道:“爺,我怎麼敢要您的東西,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下人,怎麼敢……”
“姑娘千萬別在意,你偷了人參,不是也想救你母親的命嘛,如今她抓藥侍候更需要錢啊。你要多替她想想。”八爺溫婉說道。
這番話卻是一劑猛藥,要麗華想拒絕都不行了。她隻好答道:“謝謝爺,奴婢一家大小一定會生生世世感激爺的。”心裏卻道:感激才怪,一拿到藥,她的計劃就大功告成,哪還有時間感激他呢?想到此處,不禁一笑。
八爺心中也暗笑,小妮子果然會裝,連祖宗十八代都抬出來了。表麵上卻一團和善,看著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露出了幾絲笑意,俏麗的臉龐也越加明豔,櫻唇一彎,兩頰也隨之露出兩個梨沃,可愛極了。不禁心神一蕩。
麗華福了福身子,道:“爺,那麼奴婢告退了。”她轉身剛想離去,不料一雙柔夷卻被男子有力地握住,與先前的冰涼不同,這次他的手卻是充滿熱情的,滾燙的,麗華不禁心頭猛跳,心神蕩漾,一張俏臉也紅了起來。
“你的名字是?”他輕輕的問道,語氣中卻充滿了無限的柔情和眷戀。她猛然掙脫他的雙手,心跳加速的狂奔幾步,然後回過頭來,看向他,嫣然一笑道:“我叫寧兒。”這才跑著消失了。
他默默地注視著她的倩影,直到她消失在一片紅磚綠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