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絕世將原本白色底金色邊的袍子換下，選了件對於男子來說算是花哨的藍紫色錦袍，依舊佩上了那塊改頭換麵的血玉，垂於腰間。望著黃銅鏡裏映出的自己，竟是全然的陌生，白淨的臉上一雙嫵媚鳳眼，麵上還有些脂粉痕跡，錦袍雖然華貴卻有些媚俗。。。整個人看起來有著讓人說不出道不明的不協調。。。真不錯，要得就是這效果！
    “祁蓮、青紅！”
    “主子有何吩咐？”兩人聞聲立刻出現在方門口。
    “還有一會兒時間，我就要去參加蒼天所設的宴席了。”玄絕世邊說邊在自己的發髻上又插了隻碧璽簪子。
    尚青紅注視著正在自毀形象的主子，皺起眉頭，疑惑地瞥了祁蓮一眼：怎麼回事？
    祁蓮隻是微笑：主子自有用意。
    尚青紅開口問：“主子必須去麼，蒼天可能會設陷阱。”
    “那麼，你有拒絕的理由和權利麼？”玄絕世轉過身來，“既然蒼天主動邀請了，那即便是陷阱也得去。你二人準備一下，稍候在前院與我會合。”
    “是，主子。”
    
    “福總管，什麼時候才能到？”玄絕世已有些不耐煩。
    “嗬嗬，世子不要急，一會兒就到了。”福總管臉上的笑容從未消失過，謙卑地哈腰在前方領路。
    “方才問你時，你便這樣回答，你說我怎能不急？”玄絕世抱怨著，目光卻將路線摸索得透徹。祁、尚兩人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世子，你看前方！”福總管止住腳步，笑嗬嗬地回頭道，“我們這不就到了麼。”
    玄絕世抬頭，暗紅色牌匾上三個金色的大字躍然眼前：龍臨殿。
    門兩側各站了十幾名近衛軍兵將，持劍而立，紋絲不動。門縫之間已傳出聽不真切的對話與偶爾的笑聲。
    福總管上前拔高了嗓音報：“玄國世子，玄絕世到~~~~”尾音上揚到幾乎破音的地步。
    隻是，原本殿內隱約的談笑聲瞬間轉變為哄堂大笑。殿外三人都意識到，踏入這扇門，就必須有破釜沉舟的心理準備。
    祁蓮扯住了華服的玄絕世，平靜的如水眼眸中有著淡淡的憂慮。
    “主子。。。”尚青紅握緊了袖裏劍，神色難得的凝重，“主子放心，青紅和蓮誓死保衛，皇城之外已有接應之人！”話語極輕，似蚊吟。
    玄絕世身體輕顫了一下，定神看著兩人，隨即滿含笑意的眼展現霎那的流光溢彩，輕啟薄唇：“我何時不放心了？不放心的似乎是你們。記住，今天我們隻是來看戲。”
    兩人一楞，隨即舒展了眉頭，緊緊跟上了玄絕世。
    
    宴席設在大殿之上，中間空曠的大理石地麵上鋪著的是整張矩形的暗紅色地毯，周邊精雕的柱子之間拉起了帷幔。
    左右兩邊已經坐滿了人，此刻終於安靜了些，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門口的三人身上，或鄙視嘲笑，或冷漠警惕。。。。。。
    “玄世子，這邊請。”福總管將三人領到了左邊第二個座位，“請稍等，皇上隨後就到。”安頓妥貼後立刻退下了，留下一殿的皇族權臣和一個異國質子。
    座位隻有一個，祁蓮尚青紅便負手立於玄絕世身後，盡量凝息收斂氣勢。
    沒有安靜多久，殿內聲響又恢複了幾分，一些臣子又談笑起來。玄絕世可以感受到仍然有不隻一人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抬頭掃視，尋找目光的來源。
    隔著中間的巨幅地毯，對麵居中位置上的魁梧男子挺身站立起來，粗獷的臉上已有些紅暈，突然仰天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玄絕世麵露驚異，直直地望著對方。隻聽後方傳來祁蓮若有似無的提醒：“猛虎將軍——霍全。”
    霍全笑了一陣終於停下，譏諷得俯視著異國之人：“喲~這就是玄世子麼，竟然這麼年輕~聽說世子還有個年僅兩歲的弟弟，齊王爺倒是寶刀不老啊。。。哈哈。”
    “霍將軍，玄世子是客人，別將自家人那套粗魯玩意兒拿出來，可要嚇壞了貴客。”霍全右邊的男子嘴上勸說著，隻是眼中的嘲笑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應該是禮部尚書——方何年。”
    玄絕世記在心裏，隨口一句“自家人”便將那些諷刺包了糖紙送過來，推不得，吃了又難受。隻可惜，齊王爺這個父親，對於自己沒有任何意義、任何影響，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
    “嗬嗬，方大人，我霍某就是個粗人，隻知道這些個粗魯玩意兒。”霍全又“嘿嘿”笑了兩聲，望著玄絕世道，“我還知道，玄王妃在十多年前可是天下第一美人阿。。。隻是今天覺得有些奇怪，玄世子的樣貌為何沒有半分像王妃呢。。。”
    方何年沒有再勸說，眼裏的鄙視和譏笑再也按耐不住地溢滿臉頰。殿裏已有隱約壓抑著的笑聲，顯得可笑而詭異。
    你們期望著什麼？憤怒，恐慌，還是羞恥？
    玄絕世點頭認真回道：“爹也說我愣頭愣腦的不像他也不像娘，我倒是覺得自己和方大人有幾分相像，方大人不似爹那麼凶，見著覺得格外親切，就像自家人一樣。”
    大殿內的低笑聲頓時停止，不到片刻，周圍又笑聲四起，竟也有幾人笑得甚是開懷。
    方何年臉色由青轉白，又從白變紅，嘴部肌肉微微抽動著。
    想說相貌庸俗？那就大大方方承認好了，隻是一個人未免無聊，要醜也要這個人一塊兒醜。方大人，既然是自家人，那麼就再親切些吧，何必見外呢？
    玄絕世感覺到身後兩人隱約的笑意，仍舊保持著麵部的平靜，樂嗬嗬地道：“原來也有其他大人這麼覺得，我剛才還以為自己一個人瞎高興呢。”
    朝中定有人與方何年不和，如此，本來水就不清，索性拖幾個下水好了，把水攪得越渾越好。
    方何年似乎恢複了些，狠狠瞪了玄絕世一眼，自知同這麼個半傻的質子辨下去失了風度，隻好獨自喝起悶酒來。
    霍全嘿嘿一笑，轉身晃回自己座位，悠然道：“竟是個傻子，難怪被送來這裏。。。不過倒是有意思得很。”
    玄絕世自當沒聽到，渴了便往口中灌茶，如牛嚼牡丹。
    眾人見無戲可看也就自顧自小酌，繼續早先的談天說地。一時間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自然。
    福總管從大殿內堂走了出來，目視眾人，沉聲道：“皇上駕到~~~”
    方才還在談笑的眾臣同時起了身，齊齊單膝跪地，小到連撩動衣擺的聲響都合拍到整齊劃一。
    來不及感歎君主立憲製下的產物，玄絕世上半身前傾，頭低垂，恭敬而不失國體。
    “眾臣平身，玄世子不必多禮。”前上方傳來沉穩而富磁性的男聲，笑意中帶著絲絲冷漠，說著再適合不過的話，“今日為迎接玄世子的到來，我們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