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遺忘,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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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失戀了?丟錢了?被人騙了?怎麼突然一言不發的?”我不以為意地問坐在我旁邊的子謙道。
“哪可能,你表哥我還從未在這三樣事上輸過人呢………。”子謙一聽到就立刻反駁起來,反正一說到他自己就沒有完了,大概一個聰明而又英俊的人,總不免有幾分“自戀”吧。他隻管滔滔不絕地分析他自己個性中的複雜之點。
我沒說話,隻是詢問地挑了下眉,斜覷著他。他好像在刻意掩飾著什麼。
“你爹真要送你出國?”子謙他轉移話題,看到我微微地點頭,停下來,拿起茶杯,半晌才道:“小溶,表哥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和那個博彥也過去那麼久了,該放開了,你也不要一天到晚地想怎麼找工作,學習,我看找個新的愛人,開始一段新生活,才是正道。”
我聞言,眼神暗了暗,新愛人,聽著便想到許正坤,隻覺得臉上慢慢地紅了起來,不禁笑了起來,道:“什麼新愛人?陳博彥算不上我的愛人,你完全想歪了。”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工作是為了賺錢,為什麼你們男人能幹,我就不行?完全不是象你想的那樣,逃避什麼,我什麼時候會這麼感性了,不可能的事。”
子謙他聽後撇了撇嘴,明顯不信:“我說你那麼想賺錢做什麼?家裏沒錢給你花,以家裏的條件,你一個大小姐,完全是不知愁滋味………我還真不知道你賺來的錢打算做什麼?你們女人哪…。。”邊說還邊搖頭。
“不知愁滋味?我們女人怎麼拉?”我聽到這話,心裏的火冒了出來,立刻放下淑女的架子,兩眼呈桃心狀,撲到子謙的眼前:“表哥,你出國這麼多年,骨子裏還是個老頑固,看不起女人……。我們女人怎麼了?你倒是說說。”子謙平常說起“女人”怎麼樣怎麼樣,實際上,他剛剛離開家去留洋的時候,我就聽到過他這種論調,今天他所說的的話,也不過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絕對沒有惡意的。我也不是不知道,然而仍舊覺得非常刺耳,和他相交這些年,從來沒有像這樣跟他生氣過。
我若有所思地說:“我還沒了為了理想吃過苦,就發現理想剩得很少了!剩下的一點,又那麼渺茫!可是當時在北平因為吃過現實的苦,剩下的那一點又要比從前滿懷希望好!都明白了!我隻是不想再隻是當初那樣一味地失望和忍耐!”
“小溶,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想哪裏去了。”子謙一聽我的口氣,明顯有些不自然,急於解釋著。
“算了,但你要請我吃飯或看電影……你自己選吧?”我也不好讓他感到尷尬,畢竟他也是關心我,便軟綿綿地說道。
“為啥要我請?”明明是一張心甘情願的臉。
“還好意思問?好歹是有工錢的人了,就應該你請,而且你是我表哥。”我撅著嘴道。“剛剛還問我賺了錢幹什麼用,我現在就告訴你,要是我有工錢,你也可以讓我請你。”我笑著道。
子謙他還想同我講些什麼,隻見奶娘她推門進來,輕聲說道:“小姐,電話。”
我抬起頭,明顯有些詫異,“電話?找我的?”
“是啊!快下去吧!我不敢大聲叫,隻好上樓來了,是個男的!”奶娘她在我耳邊很快地說道。“快下去吧!”
子謙則是一臉了然地看著我,我倒是有點雲裏霧裏。難道是許?不可能,我擺擺頭。
“喂,我是姚水溶,哪位?”
“小溶!”
一聽那聲音,我一下子呆在那裏,腦子裏一片混亂。是陳博彥………
我什麼也沒聽到,隻聽到一個時間地點,他就很快地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我站起來走到窗前立了一會,心煩意亂,低著頭拿著勾窗子的一隻小鐵鉤子在粉牆上,去還是不去?我在問我自己。
“小溶!”
“小溶!”
“啊?”我轉過頭。
“怎麼了?誰找你啊?”子謙一臉壞笑地問我道,“別告訴我是女人,我可都聽到了。我說你這幾天情緒不太對。”
我極力做出平淡的樣子,倒出兩杯茶,坐下來,兩手籠在玻璃杯上擱著。“子謙,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別人是他!你知道的。”
“是陳?”子謙知道自己估計錯,神情也嚴肅起來,“他到底還想要幹什麼?這種人不理也罷!”見我沒說話,他又怕自己說錯了話,又道:“我意思是——關鍵要看你自己!”
“表哥!”
“恩,你說!”
“今晚我想還是要出去的,對家裏說我是同你出去的,好不好?”說實在的,我已不能不同博彥他講清楚了,就今晚吧。
子謙他也不再講些什麼,點了點頭。
從子謙的車上下來,趕到戲院裏,博彥他大概已經等了我半天,靠在牆上,穿著深色的襯衫,雖在人叢裏,臉色卻有一點淒寂,很像燈下月下的樹影倚在牆上。看見我,微笑著迎上前來,我有些抱怨道:“怎麼你隻說一個地點時間就把電話掛斷了?我也沒來得及跟你說我不能夠來。不來又怕你老在這兒等著我。”
他聽後倒是笑起來:“我就是怕你說你不能夠來呀!”博彥他看著,還擔心她不會來,現在看到真的姚水溶就在眼前,才感覺原來自己空虛了太久了,好想她,好想把她擁在懷裏,緊緊地抱著她,仔仔細細地把她的樣子看個清楚,可這些隻是想像,他隻能假裝平靜,思緒複雜、眼光迫切盯著。
我有些氣結,他引路上樓梯,正不知所措地跟著,突然他停了下來,我也趕緊停下來,緊張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隻聽他道:“我們也不必進去了,已經演了半天了。”
我道:“那麼你為什麼要約在戲院裏呢?你叫我出來有什麼事?”
博彥道:“因為我們第一次偷偷見麵就是在這兒。”
我也不說話,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從劇院出來,我把一張照片悄悄遞到他手中,心中充滿了雀躍,無法形容。可是怎麼會變這樣呢?心裏一陣難受,二人默然走上樓來,他對我道:“我們就在這兒坐會兒罷。”我點點頭,心裏尋思該怎麼同他說清楚,畢竟我已不再是兩年前的我了,他是我的初戀,人們常說第一次總是最美好的,最純潔,雖然我當時被傷害了,但畢竟過去了,或許我自私,我仍想在心底保持那份美好,不想它蒙上更多痛苦的回憶!
坐在沿牆的一溜沙發上,那裏的燈光永遠是微醺,牆壁如同一種粗糙的羊毛呢。那穿堂裏,望過去有很長的一帶都是暗昏昏的沉默,有一種魅豔的荒涼。他望著我,過了一會,方道:“我要跟你說不是別的——就是再過幾天是你的生日,我記得!”
心中一陣難受,好想對他大聲道,陳博彥,已經夠了,別再濫用你的溫柔了!但終究沒說,隻是裝作平靜道:“我自己倒是忘了!”
他道:“你不記得,我記得!這個送你!”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遞過我,我愣了愣,那是個用絲帶紮好方型盒子,打開,裏麵裝了一支很精美的水筆,在燈光下閃著華麗的光澤,精致的手感!我不知說什麼好,看著他的眼睛,在心裏歎了口氣,伸手接了過來,道:“謝謝!你還記得,但你不覺得老是這樣下去,好像是不大好。”他明知故問,道:“為什麼?……小溶!”
這時,有個收票人看見我們在那一談就談了有三刻鍾,不由得好奇起來,走過來,仿佛很注意我們。我們倆也覺得了,於是,他很快地做出不耐煩的神氣,看了看手表,故意大聲道:“噯呀,怎麼老不來了!不等他了,我們走罷。”說著便笑著拉著我出去了。
我抽出手,在馬路邊走著,他突然問我道:“是不是因為曼玲?小溶,是不是聽見人家造了什麼謠言?”他又頓住了沒說下去,想抽煙,掏出的火柴在盒子邊上劃,然而太用勁了,那火柴梗子馬上斷了。“我們沒什麼?”他突然靠近,想吻她,被她把臉一偏,隻吻到她的頭發,覺得她在顫抖著。看著她的側臉,她穿著一身深色的旗袍,襯得皮膚更加慘白,頭發挽起,打扮得很溫柔,但臉上沒有笑,一臉冷漠,或者還帶點憂傷。
他在幹什麼,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雙手掩著臉,!顫抖道:“陳博彥你這是在做什麼,當時好好的是你突然跑來說不要我了,我叫你出來,你卻領著那女人一起來,為什麼你沒和她訂婚呢?現在你又是為什麼?我不懂,我很難受……。。自從那時候……又碰見了,我就……很難過。我求求你——好好地待曼玲,她人很好!”
“終究是我對不起你!”久久地,他隻說了那麼一句話。“我會等你原諒!”他的眼光四射,仿佛在找什麼,但隻是在空中尋求,回避著我的眼。
“我累了,要回去了!”隔了一會我道,並不看他。“謝謝你的禮物。”
說了,但心卻很沉重,月亮還沒完全出來,連空氣都疲倦著……。。
街上,有許多的著裝妖豔的時髦女子,在暖色的路燈籠罩的人群中匆匆走過,這又是一個賣笑尋樂之夜。
一輛黑色汽車在大世界的門口刹住,一個青年男子從車裏出來,戴著一副墨鏡,讓司機把車開到一邊等候,他不用掏出懷表看,就知道自己來得很準時。
在大世界的門口,除了往日短衫擼起的門衛,還有幾個穿長衫的人物。今天與往常氣氛不同。許正坤他剪了頭,頭發比以前更短了,穿起漿燙過的黑布長衫,站在門口看上去臉色有點緊張僵硬。
他在大世界門前迎接剛從汽車裏走出來的男子,照規矩,這個男人沒有讓車上的跟班跟著。他說對那人說:“山本先生,小人在此恭候多時,裏麵請!鍾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
那個叫山本的日本人點點頭,眼睛卻沒有朝他看,聲音混著疑惑和傲慢:“怎麼選這麼個地方?”他站在門口四下打量了一下說,“嗬,原來是中國人尋歡的地方!”口氣很是不屑。
許正坤微微皺起了眉頭,但一轉眼,再看他的臉上卻一點也不顯露出來,語氣也很溫和,帶著三分笑意,外表看很像一個書生,斯文儒雅,回答說道:“鍾先生說此地居於兩界之間,上下九流之中,可進可退,可上可下,對大家都方便,請山本先生包涵。”
山本說:“心裏想的怕隻是“可上可下”。你家老板不是不知我的來路,讓我等了這麼多天,到今天還是不願意給足麵子。”
他的話來勢很凶,絲毫不留情麵。許正坤還是一副好臉色,心裏是十分清楚他話裏的意思,卻也不辯解什麼,他隻是說:“山本先生裏麵請,請!”
那山本看上去三十幾歲,比許正坤整整低一個帽頭,但在日本男人裏大概算個兒高的了。大褂外加一件皮背心,一身很中式的打扮,唇上留有修剪整齊的胡子,戴著頂寬邊的黑帽,見許正坤並不支聲,推了推墨鏡,看了看四周,這才走進了大世界。
他進門後將墨鏡收起,反而顯出一種氣質來,一看就是個很難纏的人物。望著山本的背,許正坤他很快隱去了那一絲掛在臉上的笑,神色嚴峻,眉眼之間似有殺氣,沒有再說話,隻是跟在山本的身後,轉過頭,朝裏麵坐在吧台那燈光很灰暗角落裏的一個捧著酒杯的男子很快,很微妙地使了個眼色。
鍾山他老早就等在樓上的包房裏了,日本人太難對付了,現在同你講是做生意到時候什麼下三濫的招都使得上。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便知道人已經快來了,便指示身邊的人去開門,自己也站起身來。
“鍾老板!!幸會!”山本一進門便學著中國人的樣子,雙手抱拳朝鍾山說道。
鍾山聽後揚聲大笑,聲振全屋,卻突然收住,緩緩才道:“山本先生,失禮,失禮!”之後兩人都一聲不響,隻是眼睛相對,似乎在測試對方的內心。
而許正坤他隻是站在一旁,不過他臉上紋絲不動聲色,直到鍾山開口,“正坤,你們就在門外候著,不讓人進來!”
許正坤點點頭。“鍾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山本的聲音,然後門就關上了。殊不知,在房間的隔壁,早有人借著風月包了房,一個男子將一牆上的一副西洋畫輕輕地取下,借著一個極小的洞,偷偷看著他們。
山本走後,鍾山似乎心情很不錯,興致很高,非拉著眾人喝酒!
被叫出局的舞女除了陪跳還要烘托氣氛,添菜斟酒,依偎著客人時,風情萬種。這幾個舞女,個個是海量,卻裝作力不勝酒,勉為其難,專心地湊興,嬌聲氣喘著,幫著身邊的男人喝酒行令。也有號稱風格豪爽的,借醉掩羞,滿口癡情俏皮話,逗得滿席大樂。
正當開始精彩起來時,坐在鍾山身旁的許正坤,匆匆結束應酬,站起來向旁邊的鍾山拱手致歉:“鍾爺,兄弟今晚有事,得先走一步!”
他對麵一個胖男人也站起來說:“不能走,正坤你不能走。從未見正坤你這麼早就走了,誰叫你小子最討女人喜歡,擺著一張臉人家也愛看,滿座的美人,對不對?”
眾舞女都叫起來:“對對,許爺絕對不能走!”
“孫兄,沒有你才會少了豪興!正坤今晚實在有事!失陪!”
他還是在一個個打恭,腿往後移。
“什麼事讓你這麼著急?”
“家裏的事!”許正坤笑著說道。
“難不成你小子也有上心的人了?”席間有人問。
鍾山朗聲笑了:“有又怎麼樣?哈哈!年輕人,正常的。”
一桌子人立即喝彩:
“那可是可喜可賀了!但兄弟你重色輕友,可該罰了!”
許正坤說:“兄弟得走了,為此自罰三杯。”他舉起酒杯自斟,連連將酒一飲而盡,然後轉身離席。
他走出包間,不知原先什麼人貓在什麼地方的,立即從旁跟了上來。兩人一前一後燈火通明的街上穿行,身後那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許正坤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腳步卻是越來越快,衣裾飄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