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想，我存在的唯一用處就是為奴婢下人們製造一些事情，好讓他們有活幹，不白拿王府的銀子。
    王府太深太大，我在裏麵住了好久，一次都沒有偶爾碰上他。其實，碰上了又能怎樣呢？我不是白癡，也不是聾子，他對雲姑娘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原本剛嫁過來時還有一些綺念的，總想著既然結了夫妻，終有一天他會回心轉意，總不能一輩子老這樣吧，以後日子還長呢。但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他竟從不見我一麵，宮中宴會也常以我身體欠佳為由拒絕與我一同前往。那念頭，終於一日日地淡了。
    然而有一天，王爺派人來叫我。
    他似乎比上次見麵時更瘦了，臉上的神色也很疲倦，眼下一圈青色，仿佛很多天沒有休息，拿手柱著頭，靠在椅上。一見了我，馬上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過來，聲音平和地說：“聽說你的弟弟殺了人，現在正押在天牢，是不是？”
    我難堪的低下了頭。
    母親前幾天曾來找過我，說弟弟在青樓裏為了一個雛兒跟別的客人打架，把人家給打死了。有禦史趁機參了父親一本，說他驕奢跋扈，縱子行凶，皇上震怒，著人細查，弟弟自然是跑不掉了，就是父親，此次也未必能保得往。母親希望我求求王爺跟皇上說說，希望王爺能從中調和，些須保住一些體麵——別的也不敢多想了。
    我早知道父親那拜高踩低貪權慕利的糊塗心性，如今女兒做了王妃，自己也好歹立了一功，不知得意張狂成什麼樣子，也難怪有人看他不順眼了。這一次，好好挫挫他的脾性也好，隻是弟弟乃是王家的獨苗，這一次要是有個好歹，我那母親的半條命也要跟著去了。
    雖說如此，卻叫我如何開口向他請求？原也派人找過他幾次的，都回說王爺不在府裏。我以為是他早知道了這事，故意不見我，沒想到今天他自己主動找了我來，問起這件事。而且看他的神色，倒真像是長途跋涉，剛剛到家的樣子，心裏不禁一暖，當下跪在了他麵前：“王爺，賤妾弟弟他年紀尚幼，下手沒個分寸，拉拉扯扯間失手打死了人。原本這件事求不到王爺跟前來，就算判個充軍流放，我爹娘心裏也沒有怨言的，隻是父親得罪了好些人，如今定要判他個死罪——求王爺念在王家就那麼一根獨苗的份上，好歹說上一句話，保住他一條命……”
    “我為什麼要保住他一條命呢，他是王家的獨苗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在上頭冷冷地說。
    我一呆。隔了淚眼望他，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至少我還是你的王妃吧……但這句話，我卻是打死也不肯說出口的。
    “別說你是梁王妃我就一定要為自己撿一個麵子，你自己也知道這內裏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你們求我倒不如去求皇上，誰讓他這麼安排你呢。”
    我不作聲，咬牙站起來，低著頭往外走。
    “站住。”
    他踱到我身邊來。
    “我可以幫你保住你弟弟的性命，甚至你爹爹的官職，但是，我需要你騰出我身邊的位子。”
    我麵色慘白地瞪向他，片刻後尖笑一聲：“哈！你以為我稀罕嗎，我會舍不得嗎！給我一封休書，我馬上就走！”
    他第一次拉住我的衣袖，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待我平靜下來後，從懷裏掏出一隻小玉瓶，打開瓶塞，倒出綠豆大小的一顆丸子，溫和地對我說：“我這次出使南夷途中遇到一位高人，求他給我了這顆假死藥。吃下它之後會閉息三十六個時辰，三天之後你會醒過來，那時，我沒有了王妃，世上也沒有了王瑤……”
    我的思緒片刻間轉了無數次，腦海中分不清酸甜苦辣青紅皂白雜亂無章，心似被擱到冷涼的湖水裏，再拎出來拿雜草不住蹂躪。半晌，隻問了一句：“你見著雲姑娘了？”
    “我終於找到她了。她受了重傷，不能移動，目前還在南夷，我想等這邊都安排好之後再把她接過來。”
    他的唇邊不由自主地噙了一絲笑意。我想，也許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提起她時，他的眼神、麵龐、神情是多麼溫柔。
    我的眼中酸澀，輕輕從他手心中拈起了那枚小小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