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去額上的汗珠，在教室門口探著頭。一個男生走過來，杜思曼認得他。
    “思曼。”男生喚她，她微笑，目光還在教室裏掃視，那個座位是空的。可能時間還很早，她心裏想。
    “找更更嗎？他請了好幾天的假，好像他外公生病了，去外省探望他外公去了。”
    “哦。”杜思曼的心裏落空空的，感覺輕飄飄的。沒事就好。她抿抿嘴，強忍著刺眼，看了逐漸強烈的陽光一眼。
    下了學，杜思曼和顏露以及幾個班委按原計劃去探望熊娜娜。香草鎮的中心醫院規模並不大，建築有些破舊，好多處地方都在翻修，挖土機在轟隆隆地工作著。天氣熱了些，蟬鳴特別響，顏露的額上已經布滿一層密密的汗珠，她撅著嘴埋怨道，“破天氣，熱死掉了。”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其實，杜思曼還是第一次見到中心醫院的病房，以前隻是在小診所看看小感冒，根本沒有機會來這樣的地方。原來病房長這樣，光線很昏暗，幾張脫漆生鏽的病榻，特別簡陋，不禁想起托爾斯泰的《複活》裏的監獄。杜思曼顰蹙了一下，對自己的聯想也感到不可理喻。熊娜娜住的是單人間，病床像從前新房裏的床鋪，舊了的樣子。光線稍稍好些，還可以看到窗外的常青樹，綠得特別刺眼。
    熊娜娜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臉上退去了先前的脆綠，倒是有些蒼白。見到他們幾個，露出笑容。大概還是很虛弱，她並沒有坐起來。坐在床邊削蘋果的是一個與她神似的婦人，但略顯年輕。聽說是她的胞妹，她站起來，把位置騰出來給孩子們。並把孩子們帶來的百合花插在花瓶裏。
    “老師，你沒事吧？”顏露趴在床頭盯著熊娜娜的臉看，眼圈紅紅的，扁著嘴，聲音裏帶著哭腔。杜思曼常常覺得顏露很像一個小孩子，永遠那麼單純，善良。
    “哈哈”熊娜娜摸著顏露的劉海，“沒事的，一點小病嘛。”
    “可是老師動了手術不是嗎？我以為動手術就是很嚴重的病。”其中一個女孩子大聲講道。
    “嗯。”熊娜娜一本正經地回答，“當然嚴重。老師肚子裏不長嬰兒，長了其他的壞東西，你們說嚴不嚴重？現在切除了，沒事了。”她說著。和藹地笑了。全部人都跟著咯咯地笑起來。顏露笑的時候，鼻子裏還窸窸窣窣地想，大概還沒來得及哭。其實，熊娜娜不當班主任的時候，挺有親和力的，杜思曼在心裏想。
    一個女人可以耐得住這樣的寂寞嗎？沒有家庭，沒有孩子的歡聲笑語。熊娜娜是多麼清高的一個人呀！聽說學曆越高，就會越孤單，顏露說，她不想念很多書，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孩子，嫁一個自己愛的人，過幸福的日子。杜思曼哈哈地笑，笑完之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顏露說，熊娜娜在談戀愛，就在網上認識的，一個新疆男子，長得挺俊的。他們視頻過，可惜沒有真正見過麵。那男人寄了許多珍貴的新疆特產過來，馬奶子葡萄幹、無花果、杏包仁、聖女果、酸梅、新疆奶酪等。那些名字好多顏露都沒有聽說過，那男子都用紙條寫得明明白白。熊娜娜拿了許多分給鄰居街坊嚐鮮，可謂香脆可口。原本訂了火車票，要隻身前往新疆旅行，和情人約會。大概是因為生病而耽擱了，以後這段愛情也不了了之了。這回連顏露媽媽也猜不出來是怎麼一個狀況。
    從醫院出來已經挺晚了，陸伯伯家在郊外，路挺遠。杜思曼沒讓陸伯伯來接自己。太陽下山的時候，熱熱的夏風拂過麵頰，杜思曼竟然會覺得淒涼。告別了顏露，杜思曼一個人走在街邊，已經燈火通明了。那些霓虹燈，閃閃爍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