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秀走了，那軍官一言不發地進了屋子，馮副都統也跟了進去，另兩個軍官在身後關上了門。
    走到桌前立定，馮副都統低下了頭，準備立即受訓。那軍官在房間了四下打量一番，轉身走到馮副都統前麵，揮手給了他清脆響亮的一巴掌。
    馮副都統捂住臉抬起頭來，滿眼的不可置信，似乎不相信麵前的這個人會動手打他一樣。“表哥？”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麼？”那軍官坐到椅子上盯著馮副都統說道。
    “為，為我玩戲子。”
    “錯！”那軍官大聲喝斷了馮副都統的回答。看看一時威風盡失的馮副都統，那軍官搖了搖頭，“馮盟啊馮盟，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玩戲子我不攔你。可是你要文不能，要武不會，你還笨，連個戲子都降不住，你說你能幹什麼？”
    “我……”馮盟一臉委屈，嘟囔著說道：“先前你那幾萬斤的軍火還不是我拚了命給你弄來的……”
    “你還有臉說！現在山西安徽那邊鬧得這麼凶，你那幾萬斤軍火頂個屁用！”那軍官把“屁”字的那個爆破音發得十分響亮，一口口水全噴在了馮盟的臉上。
    馮盟連剛才那稍稍漲起來的委屈也消失殆盡了，隻是捂著臉對眼前的軍官討笑道：“表哥你是大都統，當然你說什麼都對了！”
    那軍官見馮盟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一把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怒其不爭之氣，似乎很想要把他狠罵一頓，可是見馮盟那張笑得更討好更諂媚的臉，那軍官閉上了嘴。有時候對沒皮沒臉的人，你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你說我李開同怎麼有你這種窩囊的弟弟！”那軍官一把坐下去，把頭偏向一邊，不願再看馮盟。
    “是是，我是窩囊！但是有個窩囊的會幫你跑腿的弟弟總比沒人在身邊的好你說是不是？”馮盟放開了捂著臉的手，朝他的表哥走來。
    這年頭實在不缺打了他左臉還把右臉伸到你掌下的人。
    李開同沒說話，隻是拿起茶盤裏一個幹淨的杯子，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馮盟走到李開同身邊低頭問道：“剛從江西回來？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嗯！情況還不就那樣，軍火遠遠不夠！養你們這群廢物也為我辦不了事，還要我親自來操心！”
    “慢慢來，慢慢來嘛！軍火我和程副都統正在想辦法，總會弄到的！吃飯了沒有？還沒有吃飯吧！你點菜，先吃了飯再說！最近福風酒樓來個揚州廚子，要不咱們吃揚州菜？經常吃北平廚子做的飯都吃膩了，換換口味！”
    “這個就隨便你了，吃喝玩樂我可沒有你在行！”
    “好，那我就自作主張了，吃完了我們到八大胡同去玩。聽說最近來了洋妞，大胸大屁股的，比中國女人有味多了！”說完馮盟咂了咂嘴，仿佛那些洋女人真的像一道美味的菜肴似的。
    “去你媽的！”李開同雖然臉上忍不住帶了笑意，可是嘴上卻罵著。他不常逛窯子，也一直為他的部下做著生活風紀嚴明的表率，可是他知道那其中的那麼一點趣味，再說家花總是不如野花香，於是去那麼一次兩次“換換口味”也是未為不可的。
    見李開同不再跟自己生氣了，馮盟很歡快地拿起菜譜開始點菜，連剛才與廷秀鬧的那麼一點不快也都扔到了腦後。
    廷秀出了福風酒樓的大門便直朝金魚胡同奔去，生怕自己慢一點馮盟便出來將他捉住。跑了好長一截才記起來福風酒樓跟金魚胡同自己的家還是隔著好幾條街的，於是連忙停下來叫了一輛黃包車，拉著他走了。幸而天已經暗了，路上沒有人認出他來。
    回到家，廷秀下了車，心神不定地從懷裏掏出五個大洋看也沒看就給了車夫，車夫歡天喜地地拿著走了。
    打開院門朝裏望了望，院裏很安靜，除了程福和長青屋裏還透著光亮，其他屋都已經是黑燈瞎火的了，想必師兄們辛苦了一天早就都睡了。
    整理整理自己淩亂的衣衫和頭發，穩定了心中的情緒，廷秀推開了院門，心想著這樣師兄應該看不出什麼異端來了。院門吱呀一聲響，馬上長青的房門就開了，緊接著師傅的房門口也映出一個人影。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馮盟他欺負你了？”還不等廷秀開口說話，長青先打炮似的問出一串問題。
    本來在福風酒樓受了欺負，回來又受到長青的關心廷秀是很想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忌地大哭一場的，可是他不能，他知道如果這件事被師兄知道了絕對又會惹出大禍來。
    “沒有，可能是最近變天降溫受了些涼，吃飯吃到一半覺得身體不舒服就跟跟馮副都統他們說了一聲先回來了！”
    “身體不舒服？”長青摸了摸廷秀的額頭，“好像也沒發燒啊？可能是太累了，那我扶你進去休息吧！”說著長青扶起廷秀到了廷秀的房間。
    “要先洗澡嗎？我去給你燒熱水吧！”
    “不用了，我累得很，先睡了！”說著就脫了鞋子外衫爬上床去。長青忙走過去將被子拉過來給他蓋上了。
    長青站在床邊看著臉色蒼白的廷秀，心裏有點不放心，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怏怏的沒精神的廷秀，以往就算是練戲唱戲再辛苦他也沒這麼喊過累。
    或許是真的著了涼呢？長青在心裏安慰自己，決定明天一早起來先幫他跟聚賢樓告個假，再去請個大夫來給他看看。想著長青便吹滅了屋裏的燈，關上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