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如果我犯了錯，你會不會原諒我？”
    “啊……”未時發出一個單音，望著墨色的天。
    “殿下——”年邁的婦人收拾著金銀細軟，焦急地看向斜靠在柱子上的少年。
    那片天，被火光映成了一片血色的紅。
    “奶娘……”未時輕輕地說著，柔和的嗓音裏依舊帶著溫暖，“你走吧。”他的眸印著漫天火光，卻有著比夜色還深沉的黑暗，空洞的虛無裏，隻剩下跳躍的火光。
    他的臉埋在陰影裏。
    時間在靜止不動間緩緩流淌，絢爛的火光與橙紅的暮靄，帶來了沉重而絕望的壓抑。
    “未時，如果我犯了錯，你會不會原諒我？”
    終於，最後的號角聲響起，失敗早已不言而喻。歡鳴的號角將屠殺帶上了最後的高潮。
    鋪天蓋地的悲傷與哀鳴襲了上來，未時隻是呆楞地聽著耳邊絕望的鳴叫。
    良久，少年轉過身來，身體如同半僵的屍體，麵色蒼白的抖著唇，“奶娘，我們走。”
    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繼續留下來。
    未時踉踉蹌蹌地奔跑在昏暗的地道，從開國至今從未使用過的地道今日終見天日。
    當手中的燭火映照著地道厚厚的灰塵，屬於大昭五百多年的榮耀終於落幕。
    潔白而華美的衫染上了揮灑不去的塵灰，如同心底烙下的再無法愈合的傷。
    “未時，如果我犯了錯，你會不會原諒我？”
    “除了背叛。”
    未時停下了腳步，他的手支撐在冰冷的牆上，佝僂著身子，崩潰般的大口大口喘著氣，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樣。
    前麵老人手中的火折子，燈火明滅閃爍，昏黃的暗色周圍是無邊無際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未時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終於明白祁北在聽到他的回答後為什麼沉默了下去。
    “除了背叛。”
    他的眼前出現了光。
    溫暖而清新的氣味驅走了地道陳腐的味道。
    耀眼的曙光成了天地間恒久的最為明亮，他身後是黑暗陳腐的地道。
    原來已過了一夜。
    未時突然大聲地笑了出來，撕心裂肺的笑聲讓未時的心髒陣陣緊縮。
    可未時感覺不到疼。
    明朗而溫暖的曙光。
    他希望的死地。
    “未時，你想去哪？”
    終於不再是回憶中失去溫度的問題，未時逆著光，看到了龍袍加身的青年。
    祁北的聲音淡然，卻似一記驚雷落在未時的耳邊。未時的手緊緊攥起，在掌心落下了血色的半月的弧。
    高傲的仰起頭，未時厲聲喝道，“祁北！你這亂臣賊子！”他站直著身子，挺著不屈的傲骨。
    祁北笑了，棱角分明的臉柔和了下去，“未時，乖，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聲音輕柔，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卻也止不住周圍將士的一片嘩然。
    “我會封你為後的。”
    未時的臉色在一瞬間血色盡褪，“閉嘴！休要胡言！祁北，我父王待你不薄，可你卻背信棄義妄取而代之，此為不忠！棄家中老母親告誡於不顧，此為不孝！”停頓了一下，未時接著說道，“棄吾情、吾之信任，此為不義！不忠不孝不義之人，你有何臉麵活於世上？！必將被後世唾棄！被萬世唾棄！”
    “未時，別鬧。”祁北的笑容未變，就連語氣也是不可思議的柔和。
    可是未時卻感到身體陣陣發冷。
    他看到了他的眼。
    如寒星一般漂亮的眸。
    不帶有一絲感情。
    他的身後，千軍萬馬靜待，踏馬的煙塵攪亂了一地的碎紅。
    那些將士，都是曾為大昭保家衛國的勇士，在狼火烽煙中奮勇殺敵，現在居然成為了綁-縛自己的繩索。
    “為什麼？”在心中連亙了許久的問題被未時問了出來。
    祁北轉頭，望進了秋水般的眸，曾今的柔情變成了古井無波的質問。
    那一瞬間，他竟克製不住的想要狼狽逃離。
    他對不起未時。
    “昭帝無道。”說完，袍角翩飛，他踏馬而去，落下了一地愛與恨的殘片。
    山穀的光溫暖和煦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