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九節蓮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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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禦星河揉著微脹的肚子想,要是吃著他從未嚐過美味的桂花糕栽個跟頭,他也樂意。
    未夭趴在桌子邊上手支著臉笑眯眯地看著他一臉靨足的樣子。
    "啊,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桂花糕了。"咂了咂嘴,清香的味仍在唇齒間流轉,禦星河幸福得快趴下去了,"你的手藝真好。"
    未夭笑眯眯地看著他,半晌才道:"謝謝你。"
    禦星河一愣,瞪了未夭笑得像在冬天攤開肚皮曬太陽貓一般滿足的臉半晌才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謝謝我?你請我吃糕點,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吧?"
    未夭輕輕搖了搖頭,一雙清眸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你是第一個肯主動和我說話的人。"
    禦星河怔怔地看著未夭帶著一點點幸福的眼睛,聽著他繼續道:"我去偷摘桂花,你沒叫人來抓我,而且還帶我飛,又耐心地聽我講那麼一大堆話,又稱讚我。你不會嫌棄我,所以,你是個好人。"
    禦星河心裏五味雜陳。
    他是好人?這是他第一次被別人稱讚為好人。。。。。。
    雖然以前在莊裏大家都寵著自己,縱容著自己,但大部分都是因為他的身份,因為他是禦家莊二少,不僅有老莊主老夫人疼愛他,他的大哥甚至大哥的朋友,護衛,都習慣性地跟著大哥一起保護他。他在禦家莊的身份是兒子,是弟弟,是二少,是主子。
    唯獨在他這裏,隻是個"好人"。
    從來沒有人認認真真地對他說過他是個"好人"這種話。
    而且……
    "你的要求這麼簡單嗎?隻要有人肯陪你說話,有人肯吃你做的糕點,這樣就滿足了嗎?"
    "為什麼不滿足?如果我生下來之後很快就死了的話,連這些事情都無法做到的啊?"未夭聽到他的話露出微微苦澀的笑容:"太貪得無厭的話,老天爺是會生氣的吧?我好不容易活到現在,我還……不想死。"
    說到不想死的時候,未夭的眼眶裏積起了薄霧。
    任何人都怕死。更何況隻有十五歲而且因為體弱而不斷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又孤獨一人的未夭,不可能會有不懼死亡的堅強心誌,如今他憑著想活下去的信念好不容才撐到現在,他哪裏還敢有其他的奢望?
    禦星河很想說些安慰他的話。
    可張開了嘴,他才發現他所知道的詞彙是多麼貧瘠,他甚至想不起如何拚湊一句完整的話來安慰他。
    "咳咳。"禦星河輕咳兩聲,從懷中掏出自小帶在身上的那個東西,抓住未夭的左手往他拇指上一套,滿意地點頭:"果然剛好。"
    隻見未夭的手指上一隻玲瓏剔透的翠玉扳指。
    那是他小時候,爹爹親手給他雕的,他現在長大了戴不上,就收在身上,這些年他一直帶著,現在給未夭,居然好適合---未夭長年生病,拇指隻有他七歲那般細小。
    未夭看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半晌,才疑惑地道:"這個給我?"
    "嗯,給你,這是我小時候戴過的,現在戴不了,就給你吧。"
    "哦。"未夭看著玉扳指,還抬手對著燈光照了照,"好漂亮的玉,這個貴麼?"
    他自小在府內生活,每日有人給他送飯,他根本未出過府門,所以別說上好的玉石了,恐怕連銀子是什麼樣都沒見過,自然也無法分辨好壞。
    "……應該不貴。"禦星河違心答道,"別人給我的也沒問我要錢,所以應該不貴。"原諒我爹爹,我沒說謊,你確實沒問我要錢啊!
    "哦。"未夭歡喜地撫了撫,對禦星河燦爛一笑,"我很喜歡,謝謝!"
    強迫自己別開眼不去看他臉上毫不做作的笑容,禦星河一雙眼隨處亂瞟,不經意間,卻看到簡陋的屋子一角,擺放著一株罕見的翠綠植物,外形如同縮小的荷花一般,目光驀然一冷。
    "那個是……"
    未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歡喜的眼中快樂更盛獻寶一般興奮:"那是九節蓮,很漂亮對吧?再過幾天就要開花了,你知道嗎?它開起花來和蓮花是一樣的,隻不過非常小巧,很漂亮的!"
    "這是,你從哪裏得到的?"
    蓮,草本類,因為不論葉花根皆似蓮花而得名,隻不過九節蓮纖小得多,一葉隻有拇指大小,花有九層,一層六瓣,花開之間重重疊疊,纖小精致,而且一枝九節蓮根部必定分為九節,因此而得名。因為花葉纖巧,所以被些無知世人當作觀賞性植物---但從小和天下名醫世家的傳人洛竺打交道的禦星河自然知道,那九節蓮是天下罕見的毒物。
    蓮生長在毒物之巢濱海之畔,自生根發芽時九節蓮便開始吸收多種不同的毒汁將其化為養分,十年一寸,成株大概也就十寸左右。
    因九節蓮生長在毒物之巢濱海之畔,本就是劇毒之物,而更為奇特的是,罕見的九節蓮秋季開花,而花粉與最為常見的金桂花粉摻合之後卻是無色無味的毒物。
    吸入花粉之後後人倒不會馬上死亡,而是從身體內髒開始一點點地敗壞而人卻毫無知覺,到第二年九節蓮再開花之時,人就會毒發,全身劇痛無比,人氣絕之後,屍骨不留。
    如此罕見的劇毒植物,卻擺在非常喜愛桂花的未夭房內,而恰恰步府內院,種的全是金桂。
    "夫人給我的……怎麼了?"
    "它以前開過花嗎?"禦星河皺起眉頭冷冷盯著那盆翠綠,冷冽的視線仿佛要將那盆栽給劈開一般。
    未夭敏銳地感覺到危險的氣息,這股帶著濃濃殺意的氣息讓他從心底開始發冷,渾身顫抖著蹌踉著後退,直到撞到身後的桌子退無可退才停了下來,雙眼瞳孔顫抖地看著明明和隻是相差幾歲的星河一臉冷冽地注視著自己,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開,開過。"
    "什麼時候?"禦星河眼裏的殺氣更盛,快步走上前一把捉住未夭纖弱的胳膊,"什麼時候開過花?"
    開過花?在種滿金桂的步府內院?!那未夭的不就。。。。。。
    "啊!"未夭被他一捉驚嚇得叫了一聲,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隻能本能地一個勁地向後仰想避開他,哪顧得上答話?
    未夭身體的顫抖在被禦星河捉住的那一瞬間被察覺,禦星河閉了閉眼睛,強行壓下那股狂怒的殺意後才張開了眼,伸出手托住未夭的頭,將上半身幾乎貼到桌麵的未夭拉回來與他麵對麵,看著他由驚慌慢慢轉為迷茫的眼睛輕輕歎息一聲:"未夭,九節蓮與金桂的花粉合在一起是劇毒,能在無聲無息間置人於死地,明白嗎?"
    未夭驀然睜大了眼睛。
    禦星河一手扶著未夭的脖子,一手扶在他一隻手就能握住的瘦腰上,安撫地摩娑。
    能被他視為寶物,一定是待他極好而他又極信任任的人,現在自己跟他說的一切,無疑是將他心中最後一堵也是唯一一堵溫暖的牆推倒,告訴他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但是,禦星河認為,生命遠比虛假的幻像來得重要。
    "告訴我,它是什麼時候開的花。"
    "去年,秋天。"
    禦星河眉頭一皺,握住他的手腕細細探查,手中的脈像顯示未夭雖然脾肺虛弱,卻無大礙,難道他猜測錯了?
    "奇怪……"
    "開花的時候,我把它搬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把它掉進水缸裏,拿出來時花己經凋謝了……"未夭垂著頭低低地道。
    禦星河一愣,隨即而來的狂喜讓他一把將未夭擁進懷中,開懷大笑:"哈哈!老開開眼!老開開眼!未夭,你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啊!"
    九節蓮花開之時最忌水,見水花立刻枯萎,本來若是花開之時未夭必死無疑,沒想到老天開眼!
    沉浸在狂喜之中的禦星河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感情在為一個剛剛見麵的陌生人的命運而起伏,也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行為對一個初見的人來說,極其失禮。
    未夭靜靜地被他抱在懷中睜大了一雙眼睛,卻沒有一點喜悅,整個人如同一尊木雕一般木然。
    然而狂喜之中的禦星河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放開他之後拿起那盆九節蓮,幾乎是傻笑著走出門:"未夭,我去扔了它,你等我!"
    "……很晚了,你扔了就早點回去睡吧。"少年低著頭,劉海垂下來遮掩住蒼白的臉,卻是溫柔地叮嚀。
    "哦,對哦。"禦星河一拍腦袋,"那你早點睡,我明天再來看你。"
    "嗯。"少年對他揚起臉淺淺地笑。
    幾乎是傻笑著離開的禦星河沒有看到他離開後,站在房間內的清瘦少年臉上滑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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