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愁慘烏雲將這座城市包圍覆蓋，進入東北季風特有的雨季後，每條灰蒙蒙的道路街巷，都變得潮濕泥濘，鬱暗的天色不僅僅是遮住了太陽，連人的心情都攫住了。
    蔣寒柖下了公交車，在雨滴降落頭頂前撐開了傘，下雨天的濃厚濕意和悶重感也跟著在傘麵重重落下，寒意竄進了略為鬆開的衣領袖口，蔣寒柖不得不將製服外套拉緊一些。
    才走沒幾步，蔣寒柖眼尖地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走在自己前麵不遠，那人本來蓬鬆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軟綿綿地塌了下來，白色的製服上衣也透出了明顯的軀體形貌，雖然淋得濕透，那人卻毫不在乎地走在朦朧細雨中，像是在晴天中散步一樣悠然自得。
    蔣寒柖攏起眉心，連思考都省略，像這樣違背常理又做得心安理得的人，他印象中除了曲遙思沒有第二個人，而他在注意到對方甚至連冬季毛衣都沒穿時更是有股怒氣零星地竄上了心尖。
    蔣寒柖想上前攔住曲遙思，肩臂卻被人攬住，再熟悉不過的力道讓他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他微微轉頭對著笑得爽朗的趙熙樂說：“沒帶傘？”
    “對啊！兄弟借撐一下！我剛剛一路上跑過來都快冷死了。”趙熙樂搓著手取暖，帶著陽光的臉龐也被憂鬱的天氣染上一點點狼狽。
    “抱歉，等一下。”
    蔣寒柖思考了幾秒，拍了趙熙樂肩膀一下，就往前跑向曲遙思，他抓住對方蒼白的手臂，二話不說就把傘塞給了他，他也不看曲遙思的反應或有沒有要接受，就轉身跑到錯愕的趙熙樂身旁，脫下製服外套就罩住自己和趙熙樂，嘴角浮起一抹笑。
    “用跑的。跑！”蔣寒柖一聲令下，就和趙熙樂一同在校園裏快意奔跑，腳邊濺起水花，一朵一朵開往教室，開往青春的方向。
    在兩人身後，曲遙思握著那把蔣寒柖給他的傘，星眸裏有光在竄動在閃爍，他立在原地盯著那兩個人逐漸消失的背影，隻是那把傘傾斜了身體，擋不住越來越大的雨勢。
    蔣寒柖把濕掉的外套掛在椅背上時，曲遙思踏著吸飽水的步伐走了進來，沒了平時的輕盈，但依然安靜沉默地滑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上的雨傘收了起來，就掛在白鋁窗框上。
    “冷嗎？”蔣寒柖走近，蹙眉望著曲遙思一身單薄的長袖製服，肌膚和衣料幾乎貼合。
    “不會。”曲遙思簡短回應，眼神沒有和蔣寒柖相對，他甩了甩黏重的發，拿起抽屜裏隨便一本書就翻開。
    蔣寒柖忍不住覺得怪異，特別是今天曲遙思竟然沒有看向窗外的這一點。說著不會冷的曲遙思，眼底卻盡是冰冷的涼意，嘴邊沒有令人摸不透的笑意，隻有唇上發紫的色痕。
    “你穿太少了。”蔣寒柖說。
    “沒關係。”曲遙思說。
    蔣寒柖停頓著，又開了口：“對了，我想跟你說，我加了……”
    話在喉邊被趙熙樂勒了回去，趙熙樂勾著蔣寒柖的頸子，熱烈地插入話題，“嘿，吉他王子！你開始學了沒？改天一定要彈給我們聽聽看喔！啊……曲遙思是什麼社的？”
    曲遙思沒說話，惹得趙熙樂一臉尷尬。
    蔣寒柖填社團統計單時有看見曲遙思的社團，不過本人沒表示，他也不知道該不該代答，就在三個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即將失衡的氣氛時，曲遙思站起身，語氣平淡：
    “還是有點冷。我去保健室一下。”
    “我陪你去？”蔣寒柖問得小心翼翼，但曲遙思隻是擺了擺手，徑自走出教室。
    “哇，他今天心情不好，太不尋常了！不，應該是說曲遙思的情緒波動這麼明顯很稀奇才對……”趙熙樂就像看見地球毀滅或是宇宙爆炸一樣，稱得上是瞠目結舌。
    蔣寒柖默默看著曲遙思身上的雷雲繚繞，心裏也跟著打起了雷。
    他其實想跟曲遙思說的，關於社團，關於他自己。
    蔣寒柖想跟曲遙思說，他鼓起勇氣去找吉他社的學姊，知道了學姊的名字；他想跟曲遙思說，他第一次觸碰吉他就有了一種懷念的感覺，彷佛很久以前他就認識這把樂器，讀得懂每條弦的話語；他想跟曲遙思說，因為有音樂底子他學得很快，社團的學長姐很看好他，但是要學會自彈自唱還是有點緊張……
    他想跟曲遙思說的是，那天他翻著吉他簡譜，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他想為他學會唱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