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就如同國中畢業典禮那天，他在那張燦爛的笑臉麵前，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一樣。
    像是在沉默烏雲中一閃而過的輕雷，曲遙思細微的聲音穿透了整間教室的寧靜，「開學沒多久收過一次基測成績單，那時候大家就在好奇了。」
    「好奇你的分數不該落在這裏。」
    蔣寒柖記得自己考了幾分，事實上他在第一次基測結束後就知道自己可以上第一誌願的高中，他本來毫不猶豫也無須猶豫，為了那個約定。
    可是他更記得，那天明明還豔陽高照的天氣，轉瞬間變成一塊陰沉沉的天空，隻有那個人臉上的陽光不減，充滿了勇往直前的勇氣，但蔣寒柖卻倉皇地別過眼，隨口搪塞了一句要下雨了，就匆匆地逃離了對他來說唯一有陽光的地方。
    而那天其實沒有落下任何一滴雨。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在那個人受傷的時候，好好地看著那個人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那個人最後留下了什麼樣的表情，然而他的心口上卻為了那個人可能留下的任何一道疤，空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位置。
    為了那個人，他努力地遵守約定，也為了那個人，他在誌願卡上背棄了約定。
    「因為……」蔣寒柖聽見口中的聲音在耳邊顯得飄忽，遠緲得不像是自己的，「第一誌願是純男校……」
    「你果然覺得學校有女生比較好吧？」曲遙思偏頭看他，替他作結。
    「嗯，是啊……」
    蔣寒柖接受了這個結論。
    這樣他就不必坦承，是因為隻要那個人在那所學校，他就不可能去靠近，所以來到了和曲遙思相遇的這裏。
    「是嗎。」
    蔣寒柖轉頭去看曲遙思，但曲遙思已經撇開了臉，蔣寒柖突然在意起曲遙思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他走近對方，在曲遙思正前方靠上背後的桌子。
    曲遙思麵無表情。
    窗外已是一片濃鬱的灰，細細的雨聲在大樓樓頂上綻出水花，但教室裏的兩人都無心注意，蔣寒柖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知道為了讓這個遊戲的名義繼續下去，他該問曲遙思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包括曲遙思說的每一句話，不過最先在蔣寒柖舌尖上衝破閘口的，是那天趙熙樂附在他耳邊的曖昧話語。
    「你……每個禮拜三上午，你都在看什麼呢？」
    蔣寒柖問，直接捕捉到曲遙思放大的瞳孔，裏麵火光閃爍不熄。
    因為趙熙樂那段話，蔣寒柖觀察了好一段時間，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探究。曲遙思每天會望著窗外，可是隻有星期三，隻有某一節課的時間，曲遙思的仰望會變成俯瞰，眼神不再是虛無飄渺，而是專注地凝視著某一樣東西，或人。
    曲遙思的手指又開始敲打桌麵。他沒有皺眉，也不像是為這個問題感到困擾。
    「為什麼隻問禮拜三上午？」曲遙思輕敲了桌麵兩下。
    「因為那時候是二年十七班的體育課？」
    「……你連這個都知道？」
    曲遙思間接承認了某項事實，讓蔣寒柖的身體裏驀地升起一股無以名狀的焦躁。
    「你在看那班的學姊嗎？很正的那個？」
    「幹嘛這麼緊張？她是你的菜？」曲遙思笑了笑，「但不是我的。」
    蔣寒柖語塞，同時卻鬆了一口氣。
    是啊，他幹嘛這麼緊張？
    「至於我在看什麼……你會知道的，會知道把一首歌遺留在別人的旋律裏，從此就等著那首歌被自己以外的人哼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蔣寒柖覺得曲遙思在說這句話時，有著跟雨天一模一樣的氣息，把眼睛裏的火光都熄滅了。
    下課鍾聲響了，這個遊戲也該結束了。
    「對了，那你呢？你是真的分數不能念第一誌願？」
    曲遙思的程度和他根本不相上下，他不相信曲遙思考不上。
    「是真的。我誌願卡沒有亂填。」
    「你……該不會哪科考試時睡著吧？」
    「沒有。嗯……不過今年作文題目我不喜歡，就沒寫。」
    「……」
    蔣寒柖頓時感到有些氣餒無力，他再次想起了曲遙思段考前說的話。
    「所以我果然是烏龜啊……」
    聽見這句話，曲遙思深深地微笑，這時窗外終於響起了悶雷，伴隨著將人淹沒的傾盆大雨。
    「你不是啊。」
    「你是一行短詩，用最精煉的文字寫成的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