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水晶餃？”曲遙思咬著木筷，含糊不清地問道。
    “……應該說，這個東西如果不是出現在火鍋裏，就不是很喜歡。”蔣寒柖認真地回答了他，“你下次可以蒸點正常的東西嗎？”
    曲遙思睨了他一眼，開始為水晶餃辯解，“水晶餃很正常。滾蕩的熱水是濕的，蒸氣的熱度是暖的，從海水爬上陸地需要等待的漫長，隻用一個便當盒就解決了。”
    蔣寒柖沉默了。水晶餃很正常，不正常的應該是曲遙思才對。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再開口說話，整座大禮堂安靜地陪著他們的靜默，偌大的空間裏隻有彼此呼吸的脈動，蔣寒柖吃下最後一口麵包，對方細微的呼息近在左耳前，綿長不絕。
    其實不該這麼沉默的，既然說好一起吃飯，就等同於默許雙方在可以觸碰的範圍內盡可能地試探彼此的底線。尤其是曲遙思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把底線都刻在別人身上的人。
    蔣寒柖想詢問對方的事情很多，也就因為太多，他的腦海中此時卻失去了累積的訊息，用疑惑和猜測堆棧的沙堡浸了水，隻有逐漸消融的下場。
    但曲遙思不是個能夠就此消失的人。
    蔣寒柖從自己的思緒中警醒的時候，曲遙思已經解決了所有黏著彼此的水晶餃，他跳下禮台，在幽暗的大禮堂一邊旋轉著身體，一路轉向禮堂的大門，他腳底的節奏拍打成一首華爾茲，輕快不輕慢，輕盈得不可思議。
    在微光之中，他是一抹逐漸和昏暗背景融為一體的淡色影子。
    “等等，你……”蔣寒柖連忙也跳下來，說不出的慌忙，他在曲遙思轉出大門前趕到他的身後，三步之遙，他就煞住車，等著對方停下來。
    一瞬間所有的疑問都回到了蔣寒柖的心思裏，可是曲遙思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他拉開了大門，明亮的陽光灑落室內，照亮了空氣中散布的粉塵，每顆肉眼難以辨識的塵粒，都化作了能夠漂浮的金色沙子。
    曲遙思說，“下次也一起吃飯吧。”蔣寒柖發現自己隻能應好。
    初次見麵的時候，蔣寒柖就覺得這個人擁有各種保護色，自然地融進每一個日常的風景中不易被察覺，可是當他一旦開口或是有了動作，卻像白色畫布上的一筆突兀，讓人移不開目光，直到顏色自己在畫麵上消褪到透明無光，所有人才能拿回他們的眼睛，重新適應光線。
    蔣寒柖拿回了眼睛，因為作為光點的曲遙思已經走遠。
    “下次蒸點不是水晶餃的東西吧。”蔣寒柖喃喃，並不對著那人的背影說話。
    蔣寒柖整個下午都沒辦法專心在課堂上，他在空白的活頁紙上用筆繞著旋，圈出一個又一個扭曲善變的圓圈，然後說服自己反正回家還是得把課本再看一遍，那就繼續圈吧。
    他圈到了放學，趙熙樂似乎有點過意不去中午丟下他吃飯，更是熱情地搭著他的肩一起去趕公交車。
    “我跟你說，中午我們和籃球社的學長打了場友誼賽，被電超慘的，哈哈！而且中午好熱啊，你有好好吃飯嗎？”
    “我一直都有好好吃飯……”
    “喔──好啦，我以後都會陪你吃飯的！下次你沒有帶便當的話，我分你一半！”
    “嗯，謝啦。”
    趙熙樂嘻嘻笑著，然後期待的雙眼看著蔣寒柖，希望他也分享點什麼有趣的事情。但不知為何，他沒跟趙熙樂提起筆和便條紙、午餐和水晶餃的隻字詞組，有些話他藏在胸口藏得很悶，卻舍不得攤在陽光下。
    蔣寒柖照慣例目送趙熙樂過完馬路後，他反常地往下一個公車站牌走，今天他特別不去看曲遙思是否在對麵的站牌前，手中是否拿著悠遊卡，是否仍想挑戰公交車司機的耐性。
    今天已經夠了，他已經看著他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