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畫地為牢  第四章 祁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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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著微涼的秋風,祁連到了楓晚林。這個地方還是跟第一眼見時那樣的靜謐。
    渡口邊接應的冰心堂弟子遠遠見著祁連的飛劍就奔了過來。輕手輕腳地抬了落虹離開,接應的弟子轉身朝祁連福了一福,道,“照顧落虹師姐的事就交給我們吧。師兄若得空不如去找一下楊枝師姐,她前幾天好像說是要去聽雨閣找你的。”
    祁連長長舒了口氣,溫和笑著點了點頭。
    離開落虹身受重傷不省人事已經有一年多了吧?可是自己卻總覺得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一樣。
    楊枝要找他……這可是稀奇了。
    祁連整了整衣冠,彬彬有禮地先到了傅掌針那裏見了禮。順手送上方正新釀的一甕果酒,頓時引來傅君瑤的一聲調侃,“到底是聽雨閣門下的弟子……”
    “掌針就不用誇讚我們知書達禮了,否則外麵叫我們‘花瓶’的人就更有根據了。”祁連拱手卻之。
    不料,傅君瑤淺笑一聲打斷了祁連良好的自我感覺,道,“我讚的不是你們的知書達禮,我讚的是你們討好丈母娘家的手段。”說著傅掌針還晃了晃手中的果酒。
    祁連哈哈一笑,厚著臉皮絲毫沒有不適感。
    “對了,楊枝好像說起要去找你的。她現在應該在花田裏。”
    又是楊枝嗎?
    祁連絲毫不敢把眉頭皺起來,連忙點頭稱是,“我馬上去找她。”
    “話說,”傅君瑤撥弄著手裏光滑圓潤的酒壇,若有所思地說道,“前幾天雲麓仙居那邊送來一封信給她。我倒是從來都不知道她和雲麓仙居的人有什麼交往。原本還想八卦一下的,偏偏送信來的是一隻不會說話的扁毛畜生。”
    祁連的心驀然窒了一窒。他諾諾著躬身告退。
    花田裏的馬蜂一派興盛的景象。好像不論被殺多少遍都趕不上它們的繁殖速度。
    暖暖秋陽裏,一堆堆的馬蜂歡樂地趁著冬天尚未來臨之際集體出來曬太陽。一眼望去,倒是鋪天蓋地,氣勢驚人。
    祁連費了點功夫才從一叢花草後麵辨認出楊枝的身影來。話說這小妮子怎麼又穿回蓮華套了,一身的翠綠明擺著想要考驗他的追蹤能力嘛。
    楊枝這時也看到了祁連,笑著站起來迎了過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看來我的好運來了。”
    祁連摸了摸鼻子。有傅君瑤透露消息在先,他現在倒是不敢奢望自己是顆幸運星了。能夠趨吉避凶少惹來幾顆掃把星他就該在曆代祖師麵前燒幾柱高香了。
    “她們說你正找我。有什麼事我能為楊枝姐效勞的嗎?”祁連嬉皮笑臉地問道。
    換來的是楊枝難得的嚴肅表情,“雲成傳信來,叫我過去。”
    祁連愣了愣,很久都接不出話來。最後他隻得在楊枝灼灼的目光注視下躬身一揖,“但憑楊枝姐差遣,祁二莫敢不從。”
    水雲宮裏沒有大國師鎮壓一時便少了幾分冷冰冰的仙氣。祁連踩著飛劍和楊枝一起到達水雲宮門口時居然也惹來了一小群看熱鬧的仙居弟子。
    “哎喲,那位郎君可真是英俊。”
    “可惜人家身邊已經有了如花美眷了。”
    “怎麼?你的春心也動了嗎?”
    “貧嘴!再說我就讓師兄跳舞給你們看!”
    原來仙女們的八卦勁兒上來了也是相當可怕的。祁連想著不由得往楊枝身邊靠了靠,惹來楊枝的一記白眼。看到顧雲成時,兩個人的心都被緊緊揪了起來。
    “你還好吧?”楊枝嗚咽了問。
    “很明顯,一點都不好。”顧雲成搖了搖他慘白的頭顱,道,“請你來,就是想你為我治病的。”
    楊枝的臉一下子刷白成雲成頭發的顏色,一點血色都沒有。
    “你在怪我嗎?當初聽聞你出事了,我立馬就趕來的。可是,這個病,我……我治不了。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懊惱自己醫術不濟……你怎麼能,對我說這樣的話……”楊枝有點歇斯底裏。幸而一邊站著的祁連適時按住了她的雙肩,朝雲成的榻上努了努嘴。
    顧雲成自然不是這樣的人。
    楊枝抬眼時,雲成已經費勁了所有力氣艱難坐起在了榻上。
    “我從來都是不求人的。可是,這次我求你。不管用什麼辦法,讓我立刻能夠下地走路,讓我立刻就能離開這裏。”
    楊枝眨巴了淚眼,困惑起來,“你,在這裏過得不好嗎?任清泉好歹也是大國師的衣缽傳人。”
    “那座冰山前些日子已經下山了。有消息傳來,說雲溪和雲盛也下山了。他們在紫荊穀裏遇到了事兒。郝連城被降級處罰。死的人不下百餘眾。”
    楊枝突然明白了過來。在被任清泉從國師府抱回水雲宮後,王朝便算死再多的人大約顧雲成都不會再介懷了。隻是雲溪和雲盛著兩個人,不論何時不論何地都牽動著顧雲成最敏感的神經。
    “何況,我自己的這條命能撐這麼久也算不容易了。”雲成掠了掠垂落眼前的發,笑道,“再這樣苟延殘喘下去我便不是顧雲成了。”
    楊枝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她知道已經無力去挽留雲成了。便遂了他的心願吧。
    一邊的祁連看著顧雲成,突然便想起了遠在翠微樓裏行動不便的方正和剛剛被他送去楓晚林的他昏迷不醒的妻子。一世人,像方正和落虹那樣也是活著,像顧雲成這樣也是活著。所以,祁連說,“治完了病,我陪你一起下山。”
    噗~三軟甲小分隊嗎?楊枝笑了一聲,暗道:路上應該夠安全吧。
    楊枝不是毒醫,她專注研究的東西隻有一樣——岐黃醫經。所以要來個以毒攻毒以邪壓邪的徹底治療,她還真是有點力不從心。在水雲宮耗費時間差不多快要讓顧雲成崩潰絕望的時候,山下傳來消息:任清泉和雲盛雲溪在天合關彙合了。不好的消息是太虛觀門下的其他三個弟子,一個死在了紫荊穀裏一個被屍兵擄走還有一個被心魔反噬後重創難保。
    也許所謂的病急亂投醫也是可以急人之難的。也許所謂的精神刺激恰好是藥到病除的最後殺招。總之,雲成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居然“痊愈”了。
    於是一行三人不顧水雲宮留守弟子的苦苦勸阻踏上了前往西陵城的路途。苦口婆心之後因為技不如人而被定身咒纏住腳步沒法阻攔那三人的雲麓弟子在背後哭天搶地,“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吧!任師伯回來了一定會把我活活凍成冰柱的。”
    “反正這地方和冰窟也差不多了。你就當是曆練好了。”顧雲成坐在仙鶴背上,淡淡從高空拋下一句,引得那個可憐家夥嚎啕了起來。哭聲悲涼,在太古銅門前久久縈繞不去。
    祁連他們剛到西陵城安頓妥當,那邊任清泉領隊的傷病員戰隊也後腳到達了。楊枝明知道事情是顧雲成自己決定的還是怒氣衝衝跑地去找任清泉算這筆糊塗賬了。
    祁連站在門口,一邊望著天等人一邊跟屋裏的顧雲成嘮嗑,“話說,我那時候沒有跑去上清峰救你們,現在想想還是很後悔的。”
    “你不是在山下望風嗎?”雲成輕嘖一聲,道,“和雲盛比試沒有勝過一場的人還是呆在那個崗位比較安全。”
    嘎啦一聲。祁連聽到了自己的玻璃少男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看在你是個病人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雲淡風輕地把全身重量從右腳換到左腳,祁連繼續努力對話中,“話說,你們用心魔真訣時被心魔反噬的幾率到底有多大?”
    屋裏那位淺笑一聲道,“比你被群毆時還有時間吟唱完九玄天元訣的幾率高那麼一點點。”
    “顧雲成,你果然是‘痊愈’了。”最後的風度沒有了,祁連咬牙切齒。
    “多謝掛心。正是痊愈了。”雲成笑嘻嘻地目送了劍客拂袖離開,輕聲道,“以後的事我自有處置。你,你們,都離我越遠越安全。”
    惱羞成怒的祁連沒有聽清楚雲成的後半句話。等到冷靜下來真正聽懂了理解了的時候,祁二傻子發現顧雲成已經死了。
    如果顧雲成不是當麵看著他死的,祁連也許還好受些。
    如果跟他一起死的不是他日日夜夜相伴處了好幾個月有餘的石雲盛,他也許就不會做下最後的決定。
    從生到死隻有幾步的距離。
    祁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紋清晰。虎口上有練劍時磨出的繭子。
    就是這雙手,在那麼近的距離讓他失去了他的好友。
    “客官,您的酒!”小二亮著他的金嗓子給祁連擺上了他要的燒刀子。
    圈子說這玩意兒帶勁兒。祁連卻恪守著劍客的修行之道一滴未沾過。
    “喝醉了手就會抖。手抖了就會握不住劍。握不住劍的劍客一定會死。”
    這個理由在今天看來是不成立的。因為喝了酒才會醉。醉了就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才能盡情屠戮。
    不過在那之前,祁連還要等一個人。
    很快地在通往西陵城的那條路上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不是說去接你夫人了嗎?”雲溪甩了甩手裏的拂塵,笑著坐到祁連對麵。
    “他們人呢?”祁連反問。
    “被我支開了。平丘和衛庭大概猜到了我的意向,不過他們都很識趣沒來阻止。”
    同樣也沒有來幫忙。祁連輕喟一聲。
    “至於雲眠,他一向是個聽話的乖孩子。我讓他回白雲觀了。”雲溪搶過了祁連麵前的酒杯,笑嘻嘻地一飲而盡。
    “你告訴我,重生咒發動的幾率到底有多少?”祁連定定地看著雲溪,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能夠發動了,他們兩個當場就會跳起來‘詐屍’。還容你等到現在來問我?”雲溪的笑容有點慘淡。
    祁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奪過酒壺一幹到底。
    燒喉嚨的烈酒滑落喉間,燒心燒肺。
    “倒是你,借口說要去接老婆就遁走了,實在沒一點說謊的天分啊。不過,我也是想不到你居然會在這裏等我。”雲溪放下酒杯,取笑祁連。
    “誰讓我以前一次都沒有勝過雲盛呢?”祁連大笑了起來,“如今要去殺他,我豈能不等你一起聯手。何況情況如果不妙的話,還得附帶一個顧雲成。嘖,說不定……”
    “說不定連你自己也一起搭進去。”雲溪頓了頓,才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去幹什麼的?”
    小酒攤子裏一陣的沉默。
    今天遇到煞星了!在一邊聽到膽戰心驚的小兒背轉了身躲在灶間哆嗦個不停。稍後他聽到一個沉穩的聲音淡淡道,“如果救不了他,我便要找回他的屍體。如果找不回來,我就要徹徹底底殺死他。因為石雲盛絕對不會容許自己變成一個屍兵。如果連這最後的願望都不能實現,我便陪著他一起墮進最深的地獄。後悔藥自是沒處買的,一次教訓就足夠銘記了。”
    另外一個幹淨清爽的聲音戲謔了接口道,“不愧是祁二傻子。”
    良久,小二才探出頭來,隻見白衣的道長和青衣的劍客揚手策馬很快消失在了青霧迷蒙的大道上。
    “真是晦氣。一大清早地遇到這麼些個打打殺殺的人。”
    小二揮了揮手中的毛巾,端起空酒壇又開始了慣常的活兒。
    “哎~您老坐!想來點什麼?”
    客來客往間,熙熙攘攘,不再留有那兩個人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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