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畫地為牢 第三章 石雲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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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師自然早已不是風華正茂的年齡了。但是雲麓門下駐顏有術。想當年玉璣子攻破仙居大門時除了風火水三卷天書外大約也翻找過什麼《葵花寶典》之類的秘籍。至於結果如何,知情者掩口而笑:你去古皇陵瞻仰過咱們“二國師”的樣子嗎?既然見過了還要問那許多作甚……省略號之後還伴隨了一陣陰風惻惻的暗笑。
眼下,圈子正死狗一般趴在地上被大國師的笑聲震住,隻覺自己內傷加重:丫的,你一半老徐娘還在賣什麼風騷?沒看到這裏快死人了嗎!
從上清峰下來,兩個受傷的自不用說是奄奄一息的樣子,自比其壯如牛的圈子也在一路狂奔之下消耗掉了最後幾許內力漸感不支。反觀我們一向體力不濟的任大俠就好像吃錯了人參大補丸一樣健步如飛,隻是臉色,實在有些不好。
一邊努力壓製住被大國師的笑聲震到翻江倒海的內息,一邊圈子還不忘腹誹一聲:莫非那大補丸有副作用?坑爹呐!
國師府門口的石階上,大國師剔了剔塗了丹蔻的指甲,巧笑倩兮地問任清泉,“徒兒還不動手?留在西陵城裏禍害了百姓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摸了摸懷裏轉瞬青絲變白頭的那人臉頰,些許溫熱似乎證明他尚自留戀著人世間不願離去。
任清泉急急開口道,“我要留他。我會看著他的。”語氣裏閃動著一絲瘋癲之狀。
“你看不住他的。”這次拒絕的人是雲盛。
圈子伏在地上一陣輕喘,疑惑地想:這兩個人是乾坤大挪移互換了靈魂吧?
方正立在雲盛的背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好友。他自詡閱人無數。但此刻雲盛虛弱的側臉顛覆了他往日裏一貫的自信。
石雲盛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嗎?方正不確定。抱著雲溪站在方正身邊的祁連不安地瞥了眼自家師弟。
突然大國師眼光一閃,問道,“你確定嗎?清泉!”
“是……”
話音未落,刀光先閃。
雲盛驚呼了撲上前去,顧不得眼前要對付的人是王朝的大國師。
幾點熱血濺在任清泉的臉上,他茫然抬頭。視野中有一片黑的天空和一角白衣像斷了線的紙鳶一樣滑落。
“雲盛!”祁連爆喝一聲,先他一步接到人的卻是方正。
盡管心驚膽戰,但是接到人的一刹那方正覺得很安慰:這的確是他所認識的石雲盛,少年衝動,熱血茹莽。
扔掉手中斷劍,雲盛倚在方正身上咳了一口血痰出來,睚眥欲裂,“那是我太虛觀門人,即便要處死也用不著你來多管閑事!”
大國師轉過頭去理也不理手下敗將,反而一改平日的淡漠溫言對任清泉道,“你既然想要照顧他,我現在就給你機會,讓你照顧他一生一世。”
任清泉拉起雲成的手,汩汩流出的血液頓時沾滿了衣襟。被無情挑斷手筋的地方血肉翻卷,慘不忍睹。“是。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蹣跚離去的任清泉腳步輕緩,仿佛生怕弄醒了懷中人的沉睡。
“你打算讓我把另一個的手腳經脈也挑斷嗎?”大國師優雅旋身擋住了雲盛追逐的腳步,威脅得相當赤裸。
一滴水珠啪嗒滴落。
圈子摸了摸臉頰,卻是西陵城裏開始下起雨來。
雨水淡紅,並非平日的顏色。
圈子一驚,抬眼卻看見石雲盛頹然倒地的身影。
今天這結果若要獨自麵對誠然讓人揪心。而且越清醒痛苦就越甚。
那一口鮮血噴出,疼痛便像絕了堤的潮水一樣洶湧而來。
暈厥這一招,有的時候比任何門派終結技都要來得管用。隻是被動技能發動的概率一直很低,實在讓人扼腕。
誰說不省人事就不是一種幸福呢?
方正和祁連最終是送了雲溪和雲盛回去了白雲觀。被罰禁足的圈子隻來得及向遠在天合關的李年甲送出了一隻肥碩的鴿子,報告說他那“仙人”師兄命不久矣。因為立刻被平丘扔進了魍魎門那常年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發黴,圈子自是沒有見著李年甲接到信後的慘淡臉色。而方正也無緣見識到傳說中石雲盛訓斥任清泉的詭異場麵。
根據絕雁關上的小道消息傳聞,在太虛觀的陸雲溪被救醒之後雲麓仙居的任清泉就曾不止一次的上山登門求見。不過,每次都被雲盛道長罵了回去。
自願在關上免費打工的方正摸著下巴上新長出來的青胡茬,一肚子怨氣:那個該死的婆娘,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樣愣是不放給他去白雲觀送信的任務。不然,他也好前去震驚一番,領略一下雲盛罵人的風采。
周紅君站在城牆上拉弓射箭,一記就戳穿了某個磨洋工者的靴子,罵道,“趕緊給老娘運木頭去,趕不上明天的工我就扒了你的一身細皮嫩肉。”
方正抹掉一頭冷汗,撫了撫歪掉的束額頭冠,瀟灑禦劍而去。
總是有見麵的機會的。
方正一邊飛著一邊寬慰自己。
話音未落多久,機會就來了。
妖魔大舉進犯。武之開見戰事吃緊急忙向水雲宮和白雲觀去了信求助。白雲觀的仙鶴運輸隊立馬送了十來個生力軍過來,領隊的不是別人正是傷愈之後修為更上一層樓的雲盛,以及,雲盛的妻子雲芹。
方正尚未笑出口轉眼又被雲盛那一句簡短的介紹擊得靈魂出竅,“誰?你說她是誰?”
“我妻子,雲芹。”雲盛淡定說道,目光瞥向一邊。
方正哦了一聲便沒有了後續。他眼神複雜地凝視著雲盛,那天在西陵城裏國師府門口的疑問再次攫住了他的心:石雲盛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很多人說,石雲盛任俠輕狂,是個血性的漢子。
也有人說,石雲盛孤高且潔癖太甚,讓人隻可遠觀而不可近交。
祁二則認為,大多數情況之下石雲盛可以被鑒定為一個武癡。當然,這個說法的前提是雲盛留住天虞島的期間祁二連半場比試都沒有贏過對方。
“既是癡者必然純之又純。”
祁二傻子並非真傻,這句總結可謂一針見血。
現在方正很疑惑。但他已經不敢往下推論了。淡淡一笑,聽雨閣門人獨有的疏狂瀟灑遮掩了失望和懊惱。
得不到的不能強留。
看著劍客拂袖離開,雲盛眼中的波瀾漸湧:以後也許便是陌路人了。
這一歎便一語成讖。再次見麵的時候,圍攻的妖魔已經被擊退。隻是絕雁關上的傷亡也是慘痛無比的。雲盛聞說了消息便衝去了冰心堂的營地。
臉色蒼白的劍客躺在床上看到闖進來的一團藍紫衣衫不禁會心一笑,“還是見你穿著六禍的樣子好看。”
“倒是還有心說笑。”雲盛氣不打一處來,輕聲問道,“傷得怎麼樣?”
“沒事,至多是後半輩子不能下地走動了。”
言者瀟灑,聞者卻忍不住臉色一白。
“你本不該留在這裏的。”
你卻是明明知道我為了什麼才留在這裏的。這樣想著,方正嗬嗬笑道,“雲盛,給你個忠告吧。以後不要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有什麼話說出來就好,否則受傷的人會不止一個的。我們交了酒盞難道就交不了心嗎?”
“你本不該,這般拚命的。”雲盛喃喃,努力轉移話題。
就是因為知道身後還站著一個你,我便不得不去拚命。
方正看著雲盛頗為矛盾的臉,搖了搖頭決定把沒有意義的話咽進肚子裏去發酵。
戰事結束之後,方正被抬回了弈劍聽雨閣。後來的日子裏他隻是閑閑地畫著他的畫,喝著他的小酒。江湖上飄零的歲月離開他很遠很遠。連聽雨閣裏的師兄弟一貫知道的他的好友,太虛觀的石雲盛道長似乎也忘記了又他這麼一個朋友,連一封信都沒有傳來過。
人情涼薄啊~伺候方正的小童少年老成地晃著腦袋替自家師父不值。
時間久了,小童懶得說了,方正也懶得想了。
聽雨閣每年都會選拔出新一屆的翠微劍使,送下山去曆練。都是後輩們拘禮,下山或者回來時都會來向方正這位老前輩辭行或請安。也隻有在這種時候,方正才會回想起以前曾經有一個叫做石雲盛的男子穿著雪白的六禍袍子站在他身邊。一邊想著一邊他還會問自己:石雲盛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問題一直沒有答案,方正也不強求。
又是一年春來早,綿綿的春雨中屋外響起小童的詢問。
“師伯,劍使回來了!可要一見?”
“進來吧!”
方正放下手中的拓本,斟了一壺熱酒。
活潑開朗的女弟子抖擻了精神,躬身稟告,“師伯,徒兒回來了。師父命我前來稟報一聲。”
“說吧。”
“下山之後,徒兒去了九黎城,認識了不少朋友。”女弟子嘰嘰喳喳地開始彙報一年的工作總結,說到一半話音突然低了低,“有一個叫明麗的魍魎門前輩給了我一柄小刀。說是祁二師伯的遺物,讓給帶回來。”
小刀是劍匣裏的暗器。方正一眼便認出,那確實是祁連的所有物。“繼續說。”
女弟子咽了口唾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冷靜平穩,“去歲冬末的時候,我們在巴蜀殺掉了一批屍兵。裏麵有一個特別強悍。聽領隊的隊長說那個人曾經是太虛觀門下弟子。手裏居然還用著一柄天逸劍。為了除去他,領隊的一條臂膀都被他砍了下來。明麗姐說,當年祁二師伯就是為了去救那個人免遭屍變才死在天機營的舊址裏麵的。”
方正握了酒盞的手顫了顫。
太虛觀裏這一輩的弟子當中隻有那麼一個人是用著天逸劍的吧。方正想了想,突然問道,“他穿著什麼衣服?”
“呃,”女弟子愣了,細想了一遍才答道,“髒汙不堪,但是還能勉強辨認是六禍戰袍。”方正彎了彎嘴角,揮手道,“嗯。知道了。你去吧。”
雲盛,你終是墮進了泥潭,髒汙不堪了嗎?雲盛,隻有我知道,你的內心是多麼脆弱。否則你怎麼會被輕易地變成屍兵呢?
方正把手中的酒倒在地上。
“敬你,雲盛。但願來世你我能交盞,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