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小乞丐在一臉不耐煩的監差的眼中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囚衣單薄而冰冷，枷鎖隨著她的一舉手一投足而泠泠作響，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她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娟秀的臉蛋被烙上紫青色的印記。她倔強的昂起頭，眼中有因憤怒而燃起的怒火。
    “還瞪，瞪什麼瞪啊你！”小監差給了她一個白眼，厭惡的把飯碗扔進囚籠裏，“活該被抓進來，像你們這種人消失了該多好！隻會去搶奪別人的東西，呸！真下流！”小監差喋喋不休抱怨著，他爹是一個酒鬼，喝醉了就出去沾花惹草，家裏沒錢了，他就無休止地鞭打他娘，暴戾得似隻畜生。他娘痛哭著死去，他爹站在了砍頭台……
    連眼前的飯菜也是涼的，小乞丐匍匐過去，用手梆住了飯碗。眼神卻一直遊離在那個小監差的臉上，看他無奈或是厭惡的神態，碗裏的飯菜散發著一種腐臭般的餿味，從她的鼻尖漫進胃裏，像一條條惡心的爬蟲，小乞丐努力抑製住胃部的翻江倒海，慢慢把飯湊近嘴邊……也顧不上旁人的冷睨。
    “哎哎，換班了換班了。”迎麵走來個矮小敦實的監差，扣了頂滑稽的差帽，打著嗬欠拍了拍眼前這個小監差的肩膀。這時外頭的更聲響了六響，隱約可以看見一星星點兒太陽的影子了。
    小監差也嬉笑著與他打了個招呼，可不難聽出這其間調侃般的諷刺了：“喲，今兒個還挺準時的，我先走了……嗬……”他揉揉自己的肚子，“還真有些餓啊。”
    胖監差瞪了他幾眼。
    小監差不惱怒，隻是嬉笑的神情慢慢轉變為嚴肅，他看看四周，拽著胖監差的胳膊走遠了幾步，壓低了嗓音：“喂，我可告訴你了，這瘋子可不是普通人啊，被程捕頭打昏時才發現她身上還帶著劍呢。”
    胖監差配合的一抖，漫不經心繼續追問：“所以呢？”
    “笨蛋！”小監差忍不住罵了一句：“還不知道麼？咱覺得那柄劍眼熟，就托人去查，果然，那把劍是有來曆的。”
    “究竟是……”
    “那把劍……”小監差回頭望了一眼細嚼慢咽的小乞丐，麵露難色：“是獨孤大俠的佩劍。”
    “寶劍浮華。”
    胖監差脊背一寒那張臉隱匿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消息確鑿？！”沙啞的嗓子夾雜一絲顫音。
    “確鑿，衙門貼下告示。”小監差打了個手勢，臉色陰沉得有些厲害，思忖了三分後幹脆伏在胖監差耳邊低語：
    “聽說三天後就要處以死刑，你可得看好了。”
    言畢，意味深長揚長而去。
    “啊……肚子還真餓啊……”不遠處還可以聽到小監差的抱怨。
    “嗯……是這樣啊。”胖監差揣摩了一陣這其間的深意，目測四周無人，淺笑著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個輕佻女子的輪廓。一會兒，敦實憨厚的胖監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眉眼含笑的大美人，麵若桃花，羅裙曳曳。
    “你是誰？”
    “能解救你的人。”美人雙手抱胸：“那瘦子的話可當真？看你也不過十六歲。”美人柳眉一挑，一顆淚痣赫然醒目。
    “不全是。”小乞丐低啞的喉嚨裏發出陣陣嗚咽：“我隻是想偷點兒銀子以不至於餓死街頭，那點錢，對大戶人家來說不算什麼。”她用力強調了最後一句：“我不曾想過殺人滅口，是他……是他們逼我的。”
    她皺眉，因為承認自己殺了人。不然僅僅是毆打那個羞辱她的女人，怎麼會被判了死刑？
    美人之間一點，嫩白的手心憑空多出了一張薄薄的宣紙，一筆一劃甚是清晰，卻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文字。
    “可是將軍府這種守衛森嚴的地方，你又如何潛入？”
    “無可奉告。”小乞丐麵無表情：“你是何人？我不會替你辦事的。”
    “喲喲喲，還真把自己抬得高啊。”美人發出不屑的笑聲，目光來回在她身上打量，然後是一臉的鄙夷：“想到哪兒去啦？瞧瞧你自己那小身板兒，16歲，明顯發育不良嘛。”美人故作嬌嗔撅起嘴。
    小乞丐沉默著，枯萎的長發遮住了眉眼，一時也看不出她臉上是何表情無奈？淡漠？憤怒？恐懼？
    其實什麼也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美人一臉掃興：“我們宮主看中了你的身手，若是不介意，她會幫你安排一份好差事，當然……”美人稍稍停頓一下：“很危險的喲。”
    小乞丐抬起頭。
    “說出來嚇你一跳哦。”美人把臉貼近冰冷的囚籠，瞪大了杏眼，一字一頓：“花、碾、宮。”
    “隻是你有這樣的覺悟麼？若是與宮主簽下協議，便再無後退之路，舍棄親情、愛情，一切都會是虛無。”
    “僅此而已？”
    美人撇起了眉。
    “我答應。”
    “喂喂喂，你可想清楚了！！沒人會因為你是小孩子就讓著你，即使是成年人的痛苦，你也一樣要承受。”美人耐心勸導。“我可以幫你逃出去，而你隻要把浮華給我。”
    美人在心裏歎息，她看見小乞丐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寫滿了決絕。可是，她才十六歲啊，就要開始毀掉自己了，用自己的生命護衛主，這是花碾宮一向不變的條約，同時也成了所有人的羈絆。
    “我答應。”小乞丐盤坐不動，心跳不亂，不論她說什麼，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起伏：“你的任務不就是與我達成協議？現在完成了，還要來勸阻我什麼呢？”
    她的語氣那麼哀傷，就像是曆經了世界上所有的痛楚。
    美人搖搖頭，打個響指，牢門吱嘎一聲轟然打開，她遞來一柄劍，劍鞘上刻著大氣的篆體——浮華。是她形影不離的劍。
    “那麼走吧，我叫錦十。”
    “月白，‘古月白’。”
    美人突然停住，遏製不住的大吼：“笨蛋，我不是人啊，你為何非要折磨自己的生命，你才十六歲啊！”
    “我知道，人哪裏有這樣的本事？”小乞丐嘴角劃過一道微笑：“願意為花碾宮宮主效命，是我的決定。謝謝你，尊重我的選擇。”
    “笨蛋……”美人牙齒間咬出這兩個字，身體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