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外篇——一劍泯恩仇(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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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時間總是不停的奔跑著,因為心在跳躍,情在向往。
    馬兒也不停的奔跑,駛向路的盡頭,精神生命的開始。
    生命可以終結,但精神永存。
    將近半個月的路程,京城終於又在雲飛的眼前出現,雖然時間不是太久,但雲飛仿佛已隔了一世。
    剛進京城,他便聽到一個天大的消息,狄侯府出事了。
    大夫人在雲飛走後不久就已經故去,雲飛聽到這個消息,仰頭痛泣,他喃聲道:“娘!飛兒雖然沒有見到您老人家最後一麵,但您不會等很久,還有七舅舅!還有我的親娘,飛兒會很快去陪你們。
    雲飛還是要去狄侯府,他在去的路上。
    另外狄侯府發生的事雲飛似乎已經料到,小侯爺死了,程總管把他的屍體帶回了京城,狄侯爺悲痛之下,一夜之間得了中風,嘴斜眼歪的癱倒在床上,狄侯府已經敗落,狄侯爺生不如死,人去茶涼,無人問津。
    現實總是這樣殘酷和無情,無論你往日如何威風八麵,一旦無權無勢,如平陽之虎,那麼平時在你身邊搖尾乞憐的狗一樣勢利小人,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或許還會反過來咬你一口。
    這就是人性中最醜陋的一麵。
    狄侯爺的房間,富態高貴的狄侯爺此時已經變得消瘦不堪,九夫人羞兒在精心的照料著他,狄侯爺很感動,所以他眼睛裏永遠都會有淚水流出,他的嘴裏也不停的嘮叨著,雖然別人聽不清他說什麼,但他還是“嗚嗚嚕嚕!”地說個不停,九夫人隻好不停地給他擦眼淚,他的眼淚還是不住地流,然後再給他擦嘴邊的口水,他的口水也不停的流出,但他還是在說,似乎是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事在等著他去做。
    九夫人臉上早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光澤,她的心已經死去,兒子沒了,她已經哭幹了眼淚,眼前的狄侯爺又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她要解脫,自己解脫也要幫著狄侯爺解脫,所以這時她正端著一杯酒送到狄侯爺嘴邊,狄侯爺看著他笑了,而且笑得眼淚流的更多,幾乎滴進了酒杯中,九夫人也笑了,她知道,狄侯爺對她不停說的就是這杯酒,可以讓他解脫痛苦的酒,狄侯爺含淚笑著將嘴張開,九夫人慢慢的將酒杯傾斜,狄侯爺很急切的想把這杯酒喝下去——
    喝下去他就會解脫。
    一個曾經叱詫風雲的大人物,往日是何等的威風八麵?有誰相信有一天他會落到這個地步?
    狄侯爺自己當年隻手遮天,凶殘無道的時候是不是曾經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所以!人到什麼時候都不要做得太過!哪怕是你的錢多得能把自己家的房子埋上,你的勢力大得連皇上都禮讓三分,但你不會永遠那麼光輝燦爛,人會衰老,富有也會變得落魄。
    狄侯爺馬上就要得到解脫,他罪孽的生命即將在這一刻悲慘的結束。
    但這時進來一個人,一個斷了一隻手臂的人,不是雲飛,是程總管。
    九夫人的手停住,狄侯爺也看見了程總管,他的眼中又流出淚來。
    程總管真是稀客,這還是狄侯爺得了病以來第一次進他的房間來看他。
    程總管悲傷了很長時間,他心裏的痛不比狄侯爺少,他曾經豪情萬丈,此時隨著兒子和自己“鐵爪神鷹”的那隻手臂的消失,他的雄心大誌瞬間已經蕩然無存。、
    他看見九夫人在這麼精心的侍奉狄侯爺,突然惱羞成怒,瘋子一般衝上去,劈手奪過那杯酒,獰笑道:“侯爺!已經夠了!我的女人已經侍奉你這麼多年,我對你夠衷心的了,所以,現在你已經沒資格再享用這樣的待遇了!她是我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兒子也是她為我生的,她就應該侍奉我——哈哈哈——”
    狄侯爺哭出了聲,這時候,聽到這樣的話,他怎能不哭出聲?
    程總管吼道:“這杯酒你沒資格喝,要喝的應該是我——哈哈——”
    他說罷一仰頭將那杯幫著狄侯爺解脫痛苦的酒一飲而盡。
    接著程總管臉上一陣痛苦的痙攣,然後他倒了下去。
    九夫人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她這時能夠笑出,是不是就代表自己已經解脫?
    程總管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個惡魔,她被他糾纏得痛不欲生,如今惡魔終於消失了,但她的笑已經變得僵硬,
    狄侯爺也含著淚笑了——
    九夫人又幫著他去擦拭眼淚和口水,輕聲道:“侯爺!我們不要喝那樣的酒了,你不喝,我也不喝,我們離開這裏,安安靜靜的活下去。”
    狄侯爺點點頭,他笑得更開心。
    程總管的身體痛苦的抽搐片刻後,終於不動,他已經替他一直衷心效力的主子解脫而去。
    他的眼睛沒有閉上,但他又怎能閉上?
    房門一響,從外麵走進一個人,那人看了看地上的程總管搖頭歎了一聲,然後慢慢的走到狄侯爺麵前,拉過一隻椅子坐下,靜靜的看著他。
    狄侯爺的眼睛豁然一亮,他指著那人搖著頭苦笑出聲,但他笑的時候,眼淚是不會停止流下來的,那神情說是哭會更貼切一點,或許,這時,他真的想哭。
    這時房外腳步聲又嘈雜一片,狄侯府的護院“朗門四虎”隨後跟了進來,老大朗一虎進門就叫道:“侯爺!夫人!莫怕!屬下——”他猛然看見地上倒著的程總管一下傻在那裏。
    “大總管他——他——”
    坐在狄侯爺麵前的人接道:“程總管真是忠心耿耿!他不忍看見侯爺如此落魄的慘境,所以就在侯爺麵前飲毒而死,以示忠心,他真是侯爺養的一條好狗,這樣忠心的好狗真是不多,該厚葬!”
    朗一虎有些發懵:“侯爺!夫人——這——”
    狄侯爺手指程總管的屍體不住地“嗚嗚嚕嚕!”地說著,朗一虎更加發懵,他無辜的看著九夫人,九夫人垂下眼簾點點頭道:“去辦吧!要厚葬——”
    “是——”朗一虎應了一聲,又看看來的那個人,九夫人一擺手道:“這是侯爺的客人,下去吧!”
    朗一虎點頭便吩咐他的三個兄弟把程總管的屍體抬出房去——
    九夫人這時才對來人問道:“請問貴客是哪一位?”
    那人看著狄侯爺歎了口氣道:“我是狄侯爺的老朋友,我叫郭孝先!今天特意來看望一下老朋友!”
    九夫人怎會不知郭孝先的名字?她歎了一聲道:“原來是郭將軍,失禮了——”
    她回身倒了一杯茶給郭孝先。
    郭孝先接過,看著狄侯爺道:“老朋友!多年不見,我們來敘敘舊!”
    狄侯爺掙紮著欲要坐起,九夫人忙幫著扶起他,狄侯爺就倚在床邊,對郭孝先點點頭,又搖搖頭。
    郭孝先道:“我知道,你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我,尤其是在這個場合!可是這個場合除了我還會有誰來看你?”
    狄侯爺痛苦的點著頭,接著又無奈的搖搖頭。
    沒有人知道此時他內心的苦處,他自己知道,但他說不出,所以,他隻有搖頭或是點頭。
    郭孝先突然道:“現在你還想殺我麼?”
    狄侯爺搖搖頭,而且不住的搖著。
    郭孝先問道:“那麼你是不是希望我把你殺了?”
    狄侯爺突然竟露出喜色,看著他不住地點頭。
    郭孝先苦笑一聲搖搖頭道:“你不要妄想了,我是不會殺你的,你就這樣活下去吧!隻有你活著才能品味出人性到底包含著什麼?”
    狄侯爺又哭出聲來,他將手顫巍巍的伸向郭孝先,郭孝先搖搖頭冷冷的道:“我不會去握你的手,因為你的手永遠都洗不去那股血腥味!”
    他說罷站起身,走向房門,狄侯爺目送他的背影,在不住地點頭。
    郭孝先突然回身道:“我以前坐過一個木輪車,那是你讓我坐的木輪車,我想以後你會用得著,有機會我拿來送給你。”
    狄侯爺在笑,留著眼淚在笑。
    郭孝先道:“你的身子還是有些胖,那個木輪車恐怕不合適你坐,不過沒關係,等我給你拿來的時候,你就可以瘦下來了——”
    房門一響,人已出去。
    狄侯爺看著自己日漸消瘦的身軀,又哭出聲來。
    郭孝先出了狄侯爺的房門,眼前站著一個人,玉冠少年,俊麵清臒,正用深邃的目光看著他,郭孝先沉歎了一聲,老眼突然噙滿淚花。
    第二章
    郭孝先老眼泛著淚花,等他的目光落在雲飛的斷臂處時,他的心猛地一陣揪痛,他顫抖著聲音道:“你的手?——”
    雲飛淺淺一笑,垂下眼眸道:“現在手已經不重要了。”
    還有什麼能比生命更重要?
    郭孝先當然不知雲飛話中之意,他望著雲飛的臉,那是自己的親骨肉,他的心仿佛已經被揪掉,他搖頭苦歎一聲,恨道:“我對不起你的娘親——”
    雲飛望著郭孝先那刀刻般滿是滄桑的老臉,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您還會認我這個兒子麼?您還會讓我做陸家的子孫麼?”
    郭孝先一怔,頹然的走到他近前,顫抖著伸出手搭在雲飛的肩頭,雲飛可以感覺到他手上蘊暖的溫度,他笑了。
    郭孝先痛苦的搖著頭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姓葉!叫葉雲飛!你永遠都叫葉雲飛!”
    雲飛仰天深深呼出一口氣,四下環顧,狄侯府,他曾經在這裏度過十年,曾經威嚴富有的侯門之地如今變得一片蕭條冷落,掛念疼憐他的人已經不在,空樓蕭楚豈不更添悲悵?
    “我來是想拜祭一下我的義母!沒想到在此遇到了您!”
    郭孝先歎道:“還是去她的墓地拜祭吧,我知道你的義母葬在哪裏!我本來是想看著狄侯爺在我眼前死去,我在離開京城,現在他已經遭到了報應,我也該走了!”
    雲飛問道:“您要去哪裏?”
    郭孝先搖搖頭,沒有回答,轉身奔向府門。
    大夫人的墓地是狄侯爺花重金修築的,香燭貢品擺在大夫人的墓碑前,紙煙也隨風嫋然升起。
    雲飛跪在墓碑前,他眼中無淚,甚至連一點悲傷的神情都沒有,他知道,他來了,義母就一定能看到,雖然陰陽兩隔,但他覺得那距離不是很遠,他已經在接近,所以他的心很平靜,而且再也不會流淚。
    祭拜完了大夫人,雲飛又和郭孝先來到自己親娘李蘭兒的墓前,到了這裏,他心裏驀地湧上一絲酸澀,他想起了當日葉凝荷和他在此因為他不和郭孝先相認而斷絕母子之情時的情景,葉凝荷的話仿佛還在他耳邊,他突然苦笑出聲,為何苦笑?因為他還是不想流淚,他忍了去。
    郭孝先手撫著妻子的墓碑,一時噎滿咽喉,說不出話來。
    雲飛跪在娘親墓前,輕聲念道:“娘!飛兒來了!飛兒不孝,飛兒是來認爹爹的!”
    郭孝先老淚縱橫,泣咽不止。
    雲飛突然叫道:“爹爹!當著娘的麵,飛兒還想問一遍,您還認我這個兒子麼?”
    郭孝先搖頭苦歎:“我——我不配做你的爹爹!——”
    雲飛輕聲道:“我應該謝謝爹爹!從現在開始,葉雲飛再也不是孤兒!我真的很開心!今天當著娘的麵,請爹爹答應跟我回比劍山莊。”
    郭孝先搖頭道:“算了!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去比劍山莊,孩子!你能叫我一聲爹爹,我雖死也無撼事了。”
    雲飛黯然道:“您一定要去!我想娘在泉下有知也會希望您去的。您不想讓我在臨死的時候留下遺憾吧?”
    “孩子!你說什麼?——”郭孝先驚疑的問道。
    雲飛淺淺一笑道:“我本來不想告訴您,但這件事我如果不說,恐怕您真的不會與我同去比劍山莊。”
    郭孝先滿眼疼憐的看著他,切聲道:“孩子!你究竟都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你的手——你的手——”
    他說到這裏老淚又止不住流了下來。
    雲飛俯身給娘親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輕聲道:“我身中蠱毒,可能很快就會去見我娘了——”
    郭孝先駭然怔住。
    “請您一定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孩子!我——我和你去比劍山莊,我去——”
    雲飛點點頭,欣然笑出。
    ***********
    武仁軒是在“比劍山莊”長大的,他沒有算過自己離開這裏已經有多少歲月?那是一段痛苦難熬的歲月,他不想回眸,他慶幸那段噩夢的消失,如今陽光又溫暖的照在他清瘦憔悴的臉上,他心裏早已暢然歡悅,激動萬分,因為即將要和久別的親人相見,即將重新開始享受幸福的人生。
    前麵不遠就是“比劍山莊”的大門,陳三刀不想進山莊,他說還有許多事要做,便又神龍一般消失蹤跡。
    武仁軒自己一個人懷著複雜的心情向“比劍山莊”的大門走去。
    越接近莊門他的心就越難以平靜,他在想象著和親人們相聚的那一刻。
    還沒有到莊門,他忽然便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尤其是那個鋥光瓦亮的腦門。
    武仁軒見過這個人,這樣有特點的人隻要見過一麵就讓人很難忘記,那人穿著下人的服飾,一副窮酸潦倒敗落商販的樣子,他就是走到你麵前,你恐怕也不會正眼瞧他一下,但在這個地方,他卻被武仁軒一眼認出,軒轅老怪,是他!
    武仁軒驚愕之間也沒有停下腳步,慢慢的向前走著,接著他就看見了軒轅仁義的身影擋著一個人,他正在和那個人對話,武仁軒隻有走近一些兒,他才能看見。
    那是一個穿著藍衫的年輕人,他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他認識那個年輕人手中拿著的寶劍——“紫玉青虹”。
    軒轅仁義已經止住了對話,因為他已經覺察到有人接近,他沒有回頭,轉身隱入林中。
    武仁軒已經走到那年輕人麵前,年輕人也在看他,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那把“紫玉青虹”劍上,他好像已經知道拿著這把劍的人和仇龍客是什麼樣親密的關係,但他還沒有想到他和自己會有一層更加親密的關係,他剛欲抬頭說話,突然身後陰風颯然,背後一麻,接著全身已經僵住,隨著耳邊傳出的陰惻惻的怪笑聲,他身子一軟已經倒了下去,接著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有時現實就是這樣殘酷,人在走運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帆風順,可在倒黴的時候,厄運總會降臨到頭上,而且就像長了眼睛,讓人避之不去。
    ********
    過了沒幾天,蕭浪帶著解藥回到了“比劍山莊”。
    雲飛用生命換回的兩粒解藥,送到仇龍客和韓江雪麵前,一雙雙驚喜的目光投向蕭浪,但蕭浪沒有多說,而且居然沒有停留片刻就轉身大步而出。
    韓江雪望著蕭浪的背影,輕輕的歎了口氣。
    蕭浪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但並不等於蕭浪心裏沒有他的位置,至少在這一刻。
    林九月欣喜若狂,整個山莊的人歡欣鼓舞一片沸騰,陰雲散盡,陽光明媚如昔。
    蕭浪隻在娘親蕭琦兒的房間停留了片刻,便又直奔山莊大門而去。
    一個人隨後追了出來,淡粉的衣裙,嬌柔的呼喚:“浪表哥!你又要去哪兒?——”
    蕭浪倏然停住腳步,碧瑤追至身前。
    她疑聲問道:“浪表哥!你為何走的如此匆忙?莫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你——”
    蕭浪低聲道:“你想知道葉雲飛的消息?”
    碧瑤垂下頭,幽幽的歎了一聲道:“現在你還提他做什麼?你應該知道,他心裏喜歡的人根本不是我,是雲煙妹妹!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和雲煙妹妹在一起,可是不知他們之間又出了什麼事?雲煙妹妹整天把自己關在房中,連我她都不想見,浪表哥!我知道你已經和小傻瓜成了朋友,你如果有他的消息就一定會告訴我們大家的,你也不想他和雲煙妹妹都那麼痛苦是不是?”
    蕭浪緊咬著嘴唇,默然不語。
    碧瑤又叫了他一聲,蕭浪突然道:“我知道葉雲飛的消息,但我隻能告訴你一個人。”
    碧瑤微微一怔:“他現在在哪裏?為什麼沒有回到山莊來?難不成是因為白姑娘的原因,所以他才會如此對雲煙妹妹?”
    蕭浪搖搖頭歎道:“你的眼光沒有看錯,葉雲飛的確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我不及他!”
    碧瑤微慍道:“你為何還要說出這樣的話?我不是已經說過,你——你為何不信我?”
    蕭浪道:“忘了一個人真的很容易麼?”
    碧瑤芳心一顫,幽怨的說道:“那麼真正的愛上一個人是不是更難?”
    她說著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拉蕭浪的手,蕭浪的手很冷,就像他的心一樣,從來沒有溫暖過,她能把他的那顆心蘊暖嗎?
    她的玉手剛碰到蕭浪的手,蕭浪已經倏然躲開,碧瑤一怔。
    蕭浪躲得很遠,而且依然那樣冷。
    “你知道解藥是如何得到的麼?”
    碧瑤搖搖頭。
    蕭浪聲音夾雜著苦澀:“是葉雲飛用命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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