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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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秋時分,天氣中已經有些許涼意。瑟瑟秋風中,滿園黃花不知為誰而瘦。無情透過閣樓的鏤花窗戶看著樓下的花園,那一男一女嬉戲打鬧的情景就那麼狠狠地刺痛了他的雙眼,那一瞬間,無情很恨,恨自己有那麼好的目力。
那日在牢中,秋水山莊那幾名弟子在用刑之時竟然對無情產生淫念,他們見無情重傷又被縛,便大著膽子對他上下其手。無情自然不肯受辱,冒著傷勢加重的危險硬生生衝開了被鎖的筋脈,掙脫束縛,用僅剩的氣力凝氣成劍,殺了那幾個對他意圖不軌的人。但他畢竟傷重,一擊之下還是有了漏網之魚,無情又有口難言,結果便是讓他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這個名號又多了幾筆罪證,然後他便被關到了這個小閣樓中,由顧東雨身邊的兩位高手親自看管。
哈!無情笑得輕鬆。其實這些他根本就不在乎,重傷又如何,廢掉一隻手又如何,隻要他想走,就沒人能攔得住。他之所以呆在這裏忍受那些非人的刑罰,是因為,他最愛最在乎的人就在這裏,他哪裏也不想去。
有時候,無情自己都覺得自己很賤,明知那人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他,卻依舊厚顏無恥地享受著對方偽裝的嗬護,甚至還躺在對方身下像個女人一樣承歡。他也曾捫心自問,為了這樣一個對他毫無真情的人做到如此,值得嗎?可他對自己的回答卻是:殺手是一種異常執著的生物,對待任務是這樣,對人,亦是這樣。一旦他認定了一個人,便再也不會計較所謂價值。
胃裏忽然一陣翻江倒海,無情彎腰嘔吐,卻吐不出任何東西。可胃裏就是翻湧的難受,他隻能一直幹嘔著,直到吐得天旋地轉,幾欲昏厥。
靠著牆勉強站著,無情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豆大的汗珠自他慘白的臉上不停滑落。剛才的動作牽動了身上的內外傷,渾身的筋脈疼得像是被上萬隻毒蟲噬咬一般,尖銳而又麻痹。
來到小閣樓的這幾天,並沒有人來繼續對無情嚴刑逼供,總算身上沒再添新傷。可無情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太對頭。先是頭暈、嗜睡,開始無情隻當是自己傷重所致,可後來他便開始沒來由地惡心,腰腹處也時常傳來不尋常的酸痛。
這一切症狀要是放在一個女子身上,那很明顯是身懷有孕之兆。可無情是男子,即使他與尋常男子不同,乃是陰陽同體,可以與男子行男女之事,但他從不認為自己可以像女子一般受孕。
其實,雖知道自己是陰陽同體,但無情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個陰陽同體法,隻是小時候從母親對他的咒罵中得知自己是個不男不女之人。他這種狀況,屬於陽中有陰,外表來看絕對是男子無異,但內裏,卻比男子多了一個胞宮,使他可以如女子一般受孕。相傳,這種人是男子的陽剛和女子的陰柔最完美的糅合,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智,均是人中上等。
因為異於常人,所以這種人很容易遭人排斥。但其實,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人,全是因其父母房事不潔所致,而大多數父母卻並不以為然,對這樣的孩子也總是選擇拋棄,而這種孩子,要麼就是被賣到風月之地供人褻玩,要麼就是被活活餓死、折磨死,下場不可謂不淒慘。
無情雖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的陰陽同體,但自從他和顧東雨有過雲雨之歡後出現的這些異常狀況卻也讓他猜到幾分。看來娘親罵得沒錯,自己確實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啊,明明是男子之身卻可以受孕,不是怪物是什麼?!
要是東雨知道他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腹中正孕育著他的骨肉,他會作何反應?會不會馬上殺了他,亦或者,因為孩子的緣故,他會對他好一點?
哈哈!無情暗笑自己竟然也像那些小女兒一般胡思亂想了。理了理思緒,繼續看向窗外。花園中那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挺拔、氣宇軒昂,女的嬌俏可人、剔透玲瓏,怎麼看怎麼般配,無情卻怎麼看怎麼刺眼。郎情妾意的一幕,無情隻覺得心頭酸酸澀澀,很不是滋味。
撇過頭,幹脆不看,無情靠著牆壁緩緩坐下,找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闔上眼休息。即使重傷體虛,但無情的感覺依舊敏銳。愈發靠近的腳步聲讓無情豁然睜眼,伴著這陣腳步,一女子的聲音傳入耳中,嬌嫩之中滿是撒嬌的意味。
“東雨哥哥,你就讓我看看他嘛!我隻想看他長什麼模樣,看一眼就好,就一眼,就一眼嘛!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嘛!”江月瑤扯著顧東雨的袖子非求他讓她看無情一眼。
顧東雨拗不過江月瑤的軟磨硬泡,隻好答應她的請求。
命冷語打開門,就看見無情正一隻手撐著身後牆壁想要站起來,那一身鮮紅的血漬映襯著那一張慘白得近乎透明的容顏,讓顧東雨覺得心頭一顫,他忽然有一種想要上前把人抱入懷中的衝動。
這個小閣樓本是堆放一些雜物的地方,空間狹小而且光線也不怎麼好,加上平時少有人來打掃,因此空氣中滿是塵埃。這讓自小嬌生慣養的江月瑤大小姐有些許不適應。
“咳咳,”江月瑤揮揮袖子拂開撲麵而來的塵埃,正準備走上前仔細看無情的樣貌,卻被顧東雨攔住。
“東雨哥哥你拉著我幹什麼?”江月瑤嘟著小嘴,神色微慍道。
“當心這魔頭出手傷人。”顧東雨拉著江月瑤的小手把她拉到身後,眼神中,滿是寵溺。
把這一幕看在眼裏,無情心內不禁自嘲,東雨,在你眼中,我當真就是個隨意傷人,踐踏人命的魔頭嗎?看來無情今日要是不做些什麼,似乎有些對不住魔頭這個稱號了。
江月瑤孩子氣地甩開顧東雨的手,“沒事啦,你看他連站都站不穩了,況且,我堂堂秋水山莊莊主的女兒,難道會怕他不成?!”
江月瑤繞過意欲阻止她的顧東雨,走到無情身前,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你就是傳說中江湖第一美人冷劍無情啊?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這張臉到底是有多美?!”
無情靠牆壁的支撐站穩身形,宛若沒聽見她的問話一般對麵前人毫不理睬。
“喂,你是聾子啊?!問你話沒聽見嗎?抬起頭來讓我看看!”顯然,江月瑤對眼前人的傲慢無禮很是惱火。
“夠了,月瑤,人你也看到了,走吧。”顧東雨做勢要拉江月瑤離開,他不想和無情靠太近。
“我不要!我還沒看清楚他的臉!”哪知江月瑤竟然上前捏住無情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喂!我讓你抬起••••••”
“頭”字還未出口,江月瑤便被眼前一張絕美的容顏所震懾。這張臉,美得模糊了性別,美得讓人自慚形穢。尤其是那雙清冷的眸子,隻消一眼,便足可讓人沉溺其中,終其一生恐也難以忘懷。這樣的人,實不該出現在人間。
就在江月瑤愣神之際,無情眼中忽然寒光一現,原本如同一泓清泉的眼眸瞬間變得凜冽。顧東雨暗道一聲“不好!”忙拉著江月瑤後退。
無情左手微動,一道淩厲的劍氣飛速襲向江月瑤麵門!顧東雨一手拉著江月瑤,一手揮出一掌擋下那道劍氣。無情內傷沉重,無法聚力,那道劍氣其實並未含任何內力,隻是速度快了一點,但卻無法傷人。可顧東雨護人心切,情急之下未來得及細想便本能地一掌揮出。無情也沒有閃避,自虐一般生生受下那三分雄勁!
顧東雨隻管安撫著懷中受驚的可人兒,卻沒看到對麵的人口嘔朱紅,雙腿已逐漸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頹然倒落。
“月瑤,沒事吧?”顧東雨摟著懷中嬌小的還在發抖的身軀,柔聲問。
江月瑤還未從剛才逼命的恐懼中回過神來,隻是瞪大了雙眼,直直看著前方。
“月瑤!”顧東雨提高音調,輕輕把嚇得花容失色的小臉麵向自己,“月瑤,看著東雨哥哥!”
“東雨•••哥哥•••”江月瑤似乎恢複了神識,縮在顧東雨懷中低聲啜泣起來,“東雨哥哥,剛才•••剛才•••好可怕•••嗚嗚•••”一張嬌俏的小臉瞬間梨花帶雨,那模樣,十足的我見尤憐。
“好了,好了,沒事了,有東雨哥哥在,沒人能傷害到你。”顧東雨溫柔的撫摸著懷中人柔軟的發,那滿眼的寵溺與疼惜,宛如一把利刃,一刀又一刀將那顆破碎不堪的心再度淩遲,絲毫不管它會不會痛。
他眼中不再有他了,不,應該是從來就沒有過。無情閉上眼,任由自己就這麼昏睡過去,看不到也聽不到話,心裏可以好受那麼一點。起碼在夢裏,那人對他還是百般溫柔的。
“冷言、冷語!把他給我綁起來,沒有吩咐任何人不準靠近他!”
顧東雨輕柔地摟著江月瑤離開,一路上,那親昵的動作,疼惜關懷的眼神,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你沒受傷吧?”江月瑤的閨房中,顧東雨輕撫著她的頭柔聲安慰。
“沒有,不過剛才真的好可怕,要不是東雨哥哥,那道劍氣早就把我的喉嚨割破了,真真嚇死我了!”江月瑤依偎在顧東雨懷裏撒嬌。
“臭丫頭,你還好意思說呢!”顧東雨輕輕捏了捏江月瑤秀氣的鼻子,“我看啊,是你看他長得好看,看的出了神,連躲都忘了躲了!哎呀,一看見美男子就把你東雨哥哥我忘在腦後了,你這麼快就移情別戀,讓我這個未婚夫如何是好啊!我,我一頭撞死算了!”
顧東雨裝模作樣地哭喪著臉去撞牆,“哇!月瑤不要我了!蒼天啊!我死了算了!嗚嗚嗚••••••”
直逗得江月瑤“撲哧”一笑。
“沒有啦!我承認,那個無情長得確實很好看,不過,月瑤心裏永遠都隻有東雨哥哥一個!”說這話時,嬌憨的女子眼中透著堅毅的神采。
“耶~~~~~月瑤,你這話要是被江叔父聽到了,他那醋壇子估計可就得翻了,”顧東雨學著江傲平日的模樣,唉聲歎氣道,“唉!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啊!”
“噗!對爹爹那是親情,對你那是••••••”
“那是什麼,嗯?”
顧東雨忽然湊近,一張含笑的俊顏就那麼在江月瑤眼中不斷放大,江月瑤成人以來,還是第一次與除他父親之外的男子如此親近。屬於成年男人的氣息近在咫尺,溫熱地噴灑在她頸周,引來陣陣麻癢。江月瑤隻覺得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紅著臉不知該往哪裏躲。
“是•••是•••”
顧東雨步步逼近,直把她逼到牆角,兩人的氣息也漸漸混合在一起,就在顧東雨的雙唇就要覆上她的時,顧東雨忽然狡黠地笑了。
“月瑤,你眼睛裏有眼屎哎!”
“你•••!哼!東雨哥哥你討厭!”江月瑤又羞又惱,粉拳不住地捶打對方的胸口。
顧東雨一麵躲,一麵繼續逗她,“喂!你這麼凶,當心我不敢娶你!你沒人要!”
“討厭!你才沒人要!”江月瑤本還真有些生氣,可一聽他要娶她,心裏立刻又歡喜萬分。
“誰•••誰要嫁給你了•••”
“你不嫁?那好,我現在去告訴江叔父,就說月瑤喜歡的另有其人,這門婚事就算了。”
“哎!不要!”江月瑤急得拽住顧東雨的袖子,“我•••人家不是•••那個意思。”
看著江月瑤欲迎還拒的嬌羞模樣,顧東雨心中卻忽感一陣厭惡,但他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反而更加寵溺地抱緊了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是你想嫁我,是我等不及想要娶你,你三番五次拒絕但架不住我死皮賴臉死纏爛打,所以才答應的,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唉呀呀,你這麼凶,看來以後我得準備好受你一輩子欺負了,唉!”
“一•••一輩子,東雨哥哥,你真的決定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嗎?”
“怎麼?難道你連下輩子也想預訂嗎?哇!這輩子受你欺負就夠了,還要下輩子啊!呃,這得讓我考慮一下,下輩子嘛•••呃,勉為其難好了。”
“我•••我性格刁蠻、又凶•••你真的願意•••”江月瑤感動得又要流出眼淚,她並不需要什麼山盟海誓,什麼錦衣玉食,她要的,隻是陪伴。
“傻丫頭!我就是喜歡你這刁蠻的性子,這樣才好逗啊!”
“••••••”江月瑤把頭埋入顧東雨懷中,心潮澎湃久久未能平息,直恨不得把馬上就把自己給他。
屋外,楊懷瑾看著這一幕,水墨折扇在手中輕巧地翻轉,一雙鳳眸笑得耐人尋味。
夜,無私地包容一切,不像白晝,總是讓一切無處藏身。因此,有些事總是適合在夜間進行。
子時,大多數人已進入夢鄉,而玉扇公子楊懷瑾屋內卻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影兒,你要見我為何非要用這種方式?”楊懷瑾隻著一中衣坐在床上,架在脖頸間的長劍寒若孤星。
持劍男子長身而立,冷峻的臉有著宛若冰雕玉琢一般精致的棱角。
“不要叫我‘影兒’!說,無情被關在哪裏!”聲音也是冷冷的,不含一絲溫度。
“無情被抓這些時日,藍翎閣隻有你一人來救他,看來你們藍翎閣還真毫無人情味。”楊懷瑾轉身麵對著離影,看見那人看著他的目光也是冷冷的,心中忽得有些失落。
“無情已非藍翎閣之人,我來救他,純屬個人交情,跟藍翎閣無關!”
“為了救他,你敢隻身闖入戒備森嚴的正道第一大山莊,看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當真非同一般。”
“這與你無關,快說!無情被關在哪裏!?”離影將手中劍一翻,楊懷瑾脖子上便出現一條淡淡的血痕。
“告訴你又能如何,你救不了他的。”
楊懷瑾起身往桌前走,離影手中劍又是一翻,警告對方不要亂動。楊懷瑾身形先是一頓,然後便帶著他慣有的溫文笑容看向離影。僵持良久,最終還是離影撤去了架在他脖頸上的長劍。
“既然來了,坐下喝杯茶如何?”楊懷瑾走到桌前,斟了杯茶遞給離影,離影卻並不去接,他隻好將茶放到桌上,自己也斟了一杯,悠閑地坐下。
“幫我救他。”離影忽然說。
“哦?影兒,你忘了,我的恩師顧雲天就是亡於無情之手,你覺得我能在智謀武功均高深莫測的江大莊主的眼皮子底下救我的弑師仇人?影兒,你太高估我了吧。”楊懷瑾低頭品茶,眼中依舊笑意溫文。
“你可以。”
“沒錯,我是可以,如果現在被關的人是你或者是我的師弟,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救人,但是••••••”楊懷瑾把著玩手中的茶杯。
“怎樣你才肯救人?”
“哎~~~,不是我不為,而是不能為也。”
“如果這樣呢?”
離影忽然低頭,吻住了楊懷瑾的雙唇。這一吻來得太突然,以至於楊懷瑾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把離影壓在了身下。
“你竟願為他做至如此?”楊懷瑾俯身看著他,眼中有隱忍的火焰。
“••••••”
“你不後悔?!”
“••••••”
楊懷瑾看著身下之人,眼中神采再三變換,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恢複一貫的溫文從容。
“你走吧。”楊懷瑾起身,背對著離影。
“你••••••”
“無情的事,我會想辦法。”
“••••••”
“不走,是在等我反悔麼?”
“••••••告辭。”
轉身,房中已隻剩他一人。離影啊離影,何時你的眼中也能有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