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還是頻繁的過來，有時候和暮洋一起，有時候一個人開車過來，但從未留宿。和青原相處久了，便隱約覺得青原並非如表麵上那般的天真爛漫，她隻是太聰明。有時候聰明的人卻希望自己可以笨一點，那樣便活的沒有那麼的累。
    轉眼間又快到新年了，我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是仍舊不能太長時間的走路。暮洋已經安排好了回去的事情，他的行程很緊，回去也許隻能呆幾天就得回來。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看到那個憔悴不堪的母親，害怕她那眼底深深的悲憫與失望。恐懼和期盼在我的腦中相互交織，讓我分不清自己是否願意回去。
    又下雪了，漫天的雪白，將這個灰蒙蒙的城市染上了純淨的顏色。有些雪花調皮的在寒風中打轉，飄悠悠的落到馬路上，可瞬間卻融化成水，消失的無影無蹤。我站在陽台上看著雪花失神的想著很多東西，包括我一年多都沒有在外人麵前提到的希澤。我不知道這次回去後，如果母親再次挽留，我還有沒有勇氣再踏上這外表華麗喧鬧內裏卻冰冷孤寂的城市，還有沒有勇氣繼續這無望的等待與追逐。
    “趕快進來吧，你看你都在發抖了，再不進去就得生病了。”
    暮洋拿了一床毛毯披在我身上，我回頭看著他，卻久久說不出話來，隻是從他身邊走過，走進溫暖的房間裏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和暮洋說的話越來越少，如果沒有青原，我懷疑自己遲早會喪失表達的能力。
    我們還是沒能夠回去，仿佛一切都注定好了似的。連續幾天的大雪封了路，暮洋擔心我的身體，不願意讓我跟著他擠火車，飛機的航班也都被取消，開車又怕會出事。總之，還是沒能回去過年。不能夠回去，我的心裏失望中卻又泛著竊喜。
    三十那天，我和母親通了電話，雖然暮洋以前經常寫信寄錢回家，但卻從未通過電話。那個時候舍雨裏安了電話的也許隻有村長家裏。暮洋托人給舍雨的家裏安了電話。在聽到母親的聲音時，我不禁流下淚來，已經很久沒有哭過的眼睛一片模糊。
    “媽媽，你還好嗎？對不起，我和暮洋過段時間一定回去看你。”
    “你們不要回來了，我在這兒過得很好，沒有你們在耳邊吵，別提有多清淨了。”
    “媽媽，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女兒大了，想走就走攔不住是我沒本事，你也別回來了，我隻想看看暮洋，你回來隻會丟人，現在也不小了，被別人指指點點你能受得了？”
    母親的話中沒有一絲的情感，冷淡的讓我感到莫名的委屈，努力壓抑的哭聲還是忍不住發了出來。我緊緊捂著話筒，無力的蹲了下去，暮洋小心的扶著我，溫暖的手掌輕輕拍著我的背。
    “媽媽……”
    “多大的人了還那麼好哭，你讓暮洋接電話，我都懶得和你說話了。”
    “媽媽，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了，把電話給暮洋。”
    我有些顫抖著把電話遞給了暮洋，暮洋接過電話和母親說了一會兒便掛了。我還是蹲在地上啜泣，哭的有些累了便靠在暮洋的身上眯起了眼睛，從狹小的眼縫裏可以看到窗外的飛雪，美麗潔白的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雪。
    十七歲的那一年春天，暮洋回去看過母親，暮洋成了母親的驕傲，也成了村子裏的驕傲，可我，沒有勇氣和暮洋一起回去。而當我終於提起了勇氣回去時，母親已經冰冷的躺在了堂屋的棺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