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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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我輕輕地念了這首詞,上官瑾的嘴角有微微的弧度。
微微漾著清波的湖麵上,一葉扁舟。上官瑾器宇軒昂地立在船頭,我的傷在他的調養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他卻一點想要送我回去的念頭都沒有。回去,回哪呢?七絕教麼?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每次張口都是啞然。
“上官瑾。”這樣下去總歸不是個辦法的,先撇開我那個莫名的病症不談,光是想到寒可能會有的焦急樣子,我的心就有微微的難受。
“嗯?”他應聲,轉過身來看著我,唇角依然是向上揚起的弧度,“怎麼了?剛才這首詞真好,是你自己寫的麼?”
是剽竊白居易大人的……當然這個事實我是不會說出來的,就算說了,誰又能在這個時空裏找出個叫白居易的文人呢?於是我有些無恥地輕輕點頭,“算是吧……”
“送給我怎麼樣?”
“喔……好,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反正我也沒有版權,借花獻佛?好像就是這個意思了,而聽到我這句話之後,上官瑾的表情卻有著掩飾不住的開心。
“上官瑾……你……”
“嗯?”他仍然在兀自高興著,唇邊還有著笑容。
“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去?”總算是把重點說出來了,呼,我鬆了一口氣之後,就看著上官瑾的表情,從開始的高興,到現在慢慢失去弧度的唇角和黯淡下去的眼神。
忽然很有負疚感。
忽然就陷入了沉默,他難看的臉色又不說話,我也隻能緊閉嘴巴,耳朵能聽到的,隻有艄公的船槳撥著清波發出的陣陣水聲。
“你想回哪?”沉寂了半晌,他終於開口,“回天焚山麼?還是回天山?”
相差就一個字呢……可是卻差了好遠。我半天沒有回答他。
“宇錦前輩很想念你。”他的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抬起了頭,呆呆地看著他。
“老頭兒……還好麼?”算算都已經那麼久沒有見過老頭兒了。
“前輩在江湖裏地位很高,如今又坐上了盟主之位,事務繁多,閑暇的時候,就會念叨著你。”
嗚嗚……老頭兒!你果然還是真心疼我這個外孫的!我都有點要熱淚盈眶的衝動了,壓下眼底的酸澀,我對上官瑾說,
“我想見老頭兒。”
他的眼裏閃過一抹驚喜,可是在我下一句話出口之後這抹驚喜就迅速消失了,好像不曾出現過一樣。
“然後我再回七絕教。”這是我的第二句話。
上官瑾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照著我的意思,我們現在這個路程的方向,大抵就是要去見老頭兒的了。
柳城。
這是一個江南的城市,風景秀麗空氣也怡人。城裏有一麵大大的湖,湖邊有酒家,品茶飲酒賞湖,怡然自得。
“二位客官,需要點什麼?”小二哥身材矮小,肩頭搭著一條毛巾,手裏執著一隻茶壺,標準的小二形象。
“涼茶來一壺,再來些清淡的小菜。”上官瑾微笑著吩咐,語氣溫和。
一般客棧這種地方,最容易聽到的就是各種八卦。所以哪怕我沒有豎起耳朵,從這些人的嘴裏,我仍舊聽到了各種關於七絕教的信息。
“知道麼,七絕教都下鐵血令了!”鐵血令?沒聽過……
“寒教主還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為了一個男寵,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忽然聽到寒的名字,心裏一喜,我卻仍然還是被後麵那句“男寵”給刺痛了,微微皺眉。
我們坐在這個酒家的雅座裏,我摘下了麵紗,旁邊的窗戶是打開著的,偏頭就可以看到波光灩瀲的湖麵,很美。有撲麵而來的湖風,很清新。
“客官!您要的涼茶來嘍!”小二哥拖長了聲音,熱情地將涼茶奉上,長長的尾音卻在他看到我臉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門外人的討論聲也剛好清晰地傳了進來。
“這次鐵血令的內容竟然是,不論是誰,隻要有關於晨少爺的消息或者是蹤跡,就會有重賞!如果誰能毫發無傷地將他送回七絕教,寒教主將收其為關門弟子,並且可以坐上七絕教護法的位子!”
看來我的失蹤,寒已經急壞了。我啞然,看著愣愣的小二,他的眼光仍舊如同黏住了一樣牢牢定在我臉上,上官瑾的眉頭卻已經微微蹙起,眼中甚至有了一抹清晰的殺意!
“客官……慢……慢用,打擾了!”小二哥終於回過神來,恭謹地退了出去,還掩上了雅座的門,可是我卻仍然看得見他的雙腿都有些打顫。
“他肯定是認出你來了……我們還是走吧,宇錦前輩現在也在柳城附近,我們動身吧。”上官瑾輕輕探了口氣,剛才縮到袖子裏去的手也伸了出來,我原本以為,他會殺掉那個小二的……他跟寒,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你剛才想殺掉他的,對嗎?”他打橫將我抱了起來,騰飛在屋簷之上,旁邊的景物一一向後掠過。
聽到我這句話,上官瑾微微笑了,他低頭看了看我,“他是無辜的,如果僅僅是因為看了你的臉就要奪去他的生命,我下不了手,這本就不是他的錯。”
如果是寒,那個小二哥的屍體估計現在都已經僵硬了。
我沒有繼續說話,上官瑾的輕功也是很好的,不一會兒我們就已經越過了城牆,朝城外去。
“還沒到麼?”我仰臉問他。
“就快了,你……”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停下了腳步,他摟著我的那隻手臂迅速動作,在我身上輕點了幾下,動作細微到我都不曾察覺,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忽然的僵硬,任何動作都是徒勞,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寒教主,別來無恙。”我聽到上官瑾這樣說,這才發現他眼光的焦點落到了前方。
寒!是寒!
可是我就連轉動脖子去看他的臉都做不到,隻能這樣睜大著雙眼,看著上方上官瑾的下頜線。我轉動眼珠直到眼睛酸脹,還是看不見寒的哪怕一個衣角。
“上官少俠,你要帶晨兒去哪呢?”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幾乎熱淚盈眶。我甚至能想象出寒說話時眉頭微皺眼神淩厲的樣子……
“去見盟主。”上官瑾的聲音也不複往日的溫柔,失去了溫度。
“我知道晨兒無故失蹤若是沒有回七絕定是會去見老頭,所以早早就在這裏等候了。”
半晌的沉默,我能感到上官瑾摟著我的手臂微微收緊。
“五大堂主都一起出動了麼,看來我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了吧?”又是全都來了?好像隻要一遇到我的事情,寒就會失去理智,然後帶著那五個一起出來。
“我並不想要與你起衝突,上官少俠,可否物歸原主?”雖然寒的話是說不想起衝突,可是卻不能忽略掉他話語裏濃重的殺意和冰冷。“物歸原主”?我難道是東西麼!我不是東西!呃……這句好像不是什麼好話……
“他並不想和你走。”謊話!你這個騙人精!我真想用我的眼神將眼前這個輪廓優美的男人千刀萬剮!
“是這樣嗎?晨兒。”寒的語氣已經有了淡淡的哀傷,你這個笨蛋,這麼拙劣的點穴手法你竟然都沒看出來麼?!我不能動啊!不能動!
“他若是與你有情義,以他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他怎麼可能甘願在我的懷中?”挑撥!那是因為我不會輕功不會武功!所以才讓你抱著的!
可是我的這些心裏的怒吼,寒都聽不見。
上官瑾摟著我的手臂微微用力,然後就掠過他們繼續朝前而去。而寒竟然沒有阻止!他!沒!有!阻!止?
隻能隱約聽到垚的聲音說,“師父……就這麼讓他們走了麼?用不用徒兒……”然後便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我聽到了上官瑾長長的呼氣聲,仿佛鬆了一口氣一般。
果然兄妹倆沒一個好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也沒有解開我的穴道,
我也不想理他,索性閉上了眼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有什麼辦法呢,我不會武功呀?!不會武功在這個世界簡直就特麼的不能活!我暗自堅定了要習武的決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放我下地,解開了我的穴道。
“啪!”我的巴掌直直甩上了他的臉頰,將他的頭打得微微偏過去,一縷頭發也淩亂地從額上滑下來。
“無恥!”我瞪大了雙眼,緊握雙拳,怒氣衝衝地看著他,盡管他救過我的性命,可是我真的是氣壞了!我居然就那樣跟寒擦肩而過了!?
“你說過你想見宇錦前輩……”他喃喃出聲,受傷的語氣讓我心裏緊了緊。
“可是我也說過要回七絕!你為什麼要和寒那樣說!”雖然上官瑾現在的樣子很讓人心疼,可是我能想象寒的樣子!一想到我就心如刀割……
“你見完宇錦前輩,何時回七絕教,他都是會原諒你的……可是倘若你先回了七絕教,再想要見到宇錦前輩就指不定是何年何月了,前輩年紀也大了……”他這麼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可是我的怒意還是翻騰著。
“可是你憑什麼點我的穴!憑什麼不讓我說話!”
“嗬嗬……”他苦笑了一下,“剛才那種情況,我若是不點你的穴,你早撲上去了……還不如先斬後奏,事後再跟你解釋,你就算生氣,起碼以後不會後悔沒有見到前輩……”
這麼說起來好像還是我打他打錯了?怒氣不由得又噌地竄了起來。
“你!”我正準備怒斥些什麼,卻被一個尖利卻又懶洋洋的聲音給打斷了。
“臭小子,算你有點良心呐,還記得我這個老頭子……”
我一轉過頭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色小袍子,矮小的個子,花白的頭發和紅潤的臉龐。老頭兒一臉笑容地站在那裏。
“老頭兒!”我大呼一聲,然後就衝了過去,他顯然被我的架勢嚇了一跳,估計他也估不準我到底是要去擁抱他還是要去打他,有人擁抱還需要助跑的麼?
不過老頭兒最終是沒有躲開,我將他矮小的身軀摟在懷裏,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特別安心的感覺,這種感覺是跟寒或是上官瑾在一起時完全不會有的。
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老頭的手一下一下地在我背上輕輕拍著,像是在安撫我,眼眶一陣發熱,視物都有些模糊起來,終於還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句,“我好掛念你。”
老頭嗬嗬地笑著,手也輕輕圈上我的脖子。
汀香水榭。
這是老頭兒的一處產業,素雅幽靜,亭台樓閣一應俱全。真看不出來,老頭還挺有錢的。想來我也是老頭兒的唯一繼承人呢……
我坐在涼亭裏這樣想著。
“那魔頭對你還好吧?”老頭的聲音冷不丁的就從身後傳來,我一愣。
“挺好的啊,好吃好喝的,一點也不像個俘虜。”我據實作答,我在七絕教在寒身邊過的那皇帝一樣的日子。
“俘虜?你從來都不是個俘虜,小晨啊,你應該也知道了,那個魔頭……”老頭兒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是我以前的愛人,對吧?”我替他說完了接下來的話,老頭歎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本來這也不是件什麼好事,我看你當時也失去了記憶……所以就沒有告訴你。”老頭兒的語氣竟像帶著一絲歉意,弄得我有點措手不及。
“沒……沒事啦!”我嘿嘿地笑著,老頭兒倏地抬頭,眼睛直直看著我,然後問我,“那麼以前的事情,你都想起來了麼?”
呃?這個……我忽然想到夢境裏經常出現那些破碎的片段,甜蜜的心痛的……於是我點了點頭,“唔,想起來了很多,關於我和他的。”
“那你以後便好好留在為師身邊吧,這次我不會讓那魔頭把你帶走了……”
我看著老頭兒,輕輕叫他。
“外公。”
他的身體一震,睜大了雙眼看著我,眼睛裏竟然閃現清晰的水光。
“我還是要回到寒身邊的……”
方才還水光灩瀲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雖然……雖然我隻想起來了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是……他好像是對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這樣說著,可是老頭兒卻隻是複雜地看著我,沒有再多說什麼,反而是把上官瑾叫走了,好像是要商議些什麼事情吧。
老頭兒做了大官果然是不一樣了,都有點日理萬機的感覺了,就見到從不同的方向飛來不同的信鴿。
跟老頭兒比起來,我倒是遊手好閑的令人發指,每次上官瑾看到我的時候,我都是在喂魚摸蝦、爬樹掏蛋之類的,他總是微笑著無奈地搖搖頭,或者過來輕輕撫弄我的頭發。
而今天我在案前提筆書寫,倒是有點嚇著他了。
“在寫什麼呢?”上官瑾朝我走來,我迅速拉出另一張紙,把剛才寫字的紙蓋上,然後朝他笑了笑,“寫詩啊。”
“噢?”他挑了挑眉毛,上官瑾其實也算一翩翩美男子,隻是跟我一比……這是劣根性!得改!
“打算寫什麼詩呢?”他好像有點想看好戲的樣子,“你以前都不會提筆寫什麼東西的,病了一場,倒是轉了點性子。”
哼,想看我出醜?中國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我有唐詩宋詞這麼多來給我撐腰,我會怕?
我抬起手來,將手裏的筆蘸飽了墨水,刷刷地寫下了一首,字雖然是不怎麼好看啦,橫不平豎不直的,但好歹能辨認。我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偏頭看到風瑾好像憋笑憋得很辛苦,可是當我一整首全部寫完的時候,他的表情就有些吃驚了。
是杜甫的《登高》,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上官瑾半晌說不出話來,“慷慨激越,對仗工整。好詩……”他喃喃地說,然後動作非常迅速地伸手過來抽過這張紙,快到我都來不及反應……
原本被蓋在這張紙下麵的那張紙上,隻有寥寥的兩句,卻讓上官瑾的表情頓時有些哀傷。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他念出了這句,然後唇角泛起苦笑,“這……是寫給寒的吧?”
我沒有做聲,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種哀傷的樣子,心裏總是有一點不忍的,其實我早就知曉上官瑾對我的感情,卻一直不願去承認。一個人的心隻有那麼大,能裝下的也隻有那麼多,寒的分量那麼重,實在塞不下另一個人。
還是不要說話好了。
雙唇卻有暖暖的濕意,我膛大了雙目看到的是上官瑾忽然放大在眼前的臉,他是什麼上來的?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輾轉流連,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溫柔到不行。
又被男人強吻!!!我的腦子裏轟鳴著這一句話,然後就是“紅杏出牆”四個大字嗡嗡作響。
我猛地推開他,動作幅度很大,用力到我自己都向後踉蹌了幾步。臉還是不爭氣的漲紅了,咬牙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官瑾隻是苦笑著,那笑容看得我的心都有點開始澀澀的。
“倘若是他這般對你,你肯定不會這樣對他吧……”他有些失神地喃喃著。
腦子裏忽然就竄出了那張熟悉的臉,鋒利的眉毛和輪廓線,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還有那總是微笑著說的那句“晨兒,過來。”
雖然我知道在上官瑾這樣哀傷的表情下我這樣很不厚道,可是心還是不可抑製地雀躍起來。
想到那天寒一語不發的離開,心就陣陣抽痛。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的感情,已經到了讓自己都無法忽視的程度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打破了我與上官瑾間沉悶的氛圍。
“上官大俠……”我轉過頭去,看到一張有點熟悉的臉,哦!是了,這就是那天武林大會跟上官瑾交手的那個紫巔派的女弟子,名字好像是……
“青桐?”上官瑾也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裏……?”
青桐臉上泛起陣陣紅暈,少女的嬌羞姿態表露無遺,“我……我是隨掌門師姐前來與盟主商議……”她的眼光落到了我的臉上,微微有些吃驚,“商議事情的!”
語畢,就有一隊人走到了她身後不遠處,看服飾應該都是紫巔派的弟子,為首的那個喚她的名字,“青桐,走了。”然後抬起了眼睛看著上官瑾,“上官少俠,好久不見。”她的眼光隻是淡淡地從我身上掃過,然後就收了回去。
“青榆掌門,別來無恙。”上官瑾輕聲說。
“掌門師姐……”青桐又羞澀地看了風瑾一眼,然後轉身走入人群中。
現下紫巔的掌門是這個叫青榆的女子,那那個穆霓裳……當時是寒出的手,她應該……已經死掉了吧。
不遠處從老頭屋子那邊又走過來了一隊人,裏麵居然有好久不見的雲頂派掌門虛塵道人和蒼穹派掌門那個禿驢!
他們顯然也看到了我,虛塵道人隻是哼了哼,唇邊的胡子也被吹得微微抖動,而禿驢掌門隻是有深意地笑著。
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的人,看起來反倒一臉陰險狡猾……七絕教那些動不動喊殺喊打的倒顯得真性情了。
我斜睨了一眼那群人,便轉過了眼睛不再看他們,發帶的一角被風揚起,撫過我的臉頰,溫柔得就像寒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