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第一百六十章 何如薄幸錦衣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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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了好一會兒,直到雙腿已完全麻木,我才緩緩的站起身來。雙腿便如數萬隻螞蟻爬來爬去一般。我一個不穩,跌坐在宿遷方才坐過的梨花木椅上。
有宮女來扶我,將我慢慢攙扶下高樓。高樓外,有片梨花林。正是梨花盛放的季節,朵朵梨花,如雪一般晶瑩,似玉一般純潔,春風蕩漾,梨花樹上的千萬朵梨花,壓枝欲低。梨花林內,已有車馬相侯。有數百名兵士整裝騎在高馬之上,整齊立於車馬兩旁。
那宮女將我扶上馬車,馬車十分寬大,車內陳設華麗而低調,已預備好了梳洗用具與幹淨的衣裳。那宮女幫我梳洗完畢,也不言語,便躬身出去。
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那宮女回來,我拉開馬車木窗一角,偷眼往外張望,卻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紅衣男子向我看來。他騎在一匹高大的棕馬上,整張臉被黑布纏住,隻露出一雙奇形怪狀的眼睛,仿佛是被人用針線將眼皮生縫了起來一般。他那雙怪眼忽的向我瞟來,我唬得‘砰’的一聲將木窗拉回,隻覺心髒‘砰砰’直跳。
這怪人,我仿佛在哪裏見過。我仔細想了一想,忽然憶起,這個怪人,是我同宿遷為查出那‘靜婁軒’謎團時,阻止我們查案的人。
他是誰?怎麼會在這裏?!
帶著滿腹疑團,我又小心翼翼的將那木窗拉開,卻見宿遷正在車窗之外,他一身藍衣,騎在一匹黑馬之上,那馬兒一見我,突然四蹄猛刨腳下的土地,腦袋猛往我的車窗裏拱,嘴裏還發出‘嘶嘶’的低叫。我先是被宿遷同馬兒同時驚到,隨即認出了這馬兒。
我驚喜叫道,“陽春麵,你是陽春麵!!”我將馬頭摟住,‘陽春麵’伸長馬頭在我懷裏拱拱,蹭著我撒嬌。
宿遷扯住馬韁,硬是將不情願的‘陽春麵’拉開了。
春風吹過,那朵朵壓枝欲低的梨花被風吹落,宛如飛雪一般。宿遷的隻騎著‘陽春麵’轉身離開,他那抹藍色的背影在梨花雨中,美好得近乎不真實。
我將手伸出車窗外,試圖抓住他的背影,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我頹然垂下手臂,將頭靠在手臂上,跌坐在車窗邊。
如今的他,離我這樣遙遠。
我捂住胸口,隻覺心痛難言。
那名宮女重回車內,給我行了個禮,說道,“姑娘,我是‘木娜’,陛下讓我一路上照顧姑娘飲食起居。”
我對她勉強笑了笑,“有勞姐姐。”
馬車隨著大隊人馬啟程,行了一會兒,便到了杭州城外,一路向西南行去。
再行了不久,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有人輕叩馬車門,木娜將打起車簾子,隻見一名俊秀遼國青年騎馬立於馬車之外,他一見到我,便跳下馬來,問,“惜情,你還認不認得我?”
我疑惑的看了他半天,隻覺似曾相識,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了。
他咧嘴一笑,道:“我是阿德呀。”
我這才猛的想起,“阿德,你好麼?”我衝口而出。
他大笑,“很好很好。”
宿遷從另一輛馬車上由人攙扶下來,阿德拱手行禮道:“大人,陛下命下官過來,說是不放心,有些事情需吩咐惜情姑娘。”
宿遷回禮,微微一笑,說,“既是陛下的命令,將軍請便。”
阿德謝過,將我扶下馬車,拉到僻靜處。
阿德道,“惜情,你可是狠狠傷了咱陛下的心哩。陛下知道你恨他進攻大周,可是,姑娘不知道,陛下早前若不讓手下的將士去搶,如何能平多年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的心?如今,陛下早就下了命令,安撫大周百姓,嚴禁手下士兵傷害搶奪百姓一分一毫。方才姑娘出杭州城時,應該看見了許多發放粥糧的攤點,那都是陛下的命令。”
我默默搖了搖頭,若是沒有耶律齊,這些百姓何用變成需要救濟的的災民?如何又會失去父母親兒與家園,這招先搶後撫,真是強盜作風。隻不過,自古帝王奪天下,遭殃的何時不是老百姓?自古多少帝王,想要奪得天下,從殺戮到安撫人心,更像是一場強者與弱者間的博弈。
我剛想說些什麼,阿德卻將一隻荷包塞到我手裏,叮囑道,“皇上說,姑娘過去,曾他答應會許他三個願望。如今還剩兩個,姑娘可不能抵賴。”
我愣愣的盯住手中的荷包,一時不知答不上話來。
阿德嗬嗬一笑,說,“皇上說,這荷包姑娘要到了寶藏處才能打開,荷包裏寫了皇上的兩個願望,到時候姑娘一定得將這兩個願望實現。皇上還說,他並不是不念舊情的人,隻是秦始皇六合天下,揮劍斬諸侯,一統天下之人,腳下自是白骨橫千霜。姑娘你雖冰雪聰明,卻不是能站在帝王身後的人,他如今已想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寶藏找到後,便放你自由。姑娘也不要固執,人生的路還很長,要好好享受生命。他已經為姑娘做好了安排,隻希望姑娘能夠接受他的一番好意。”
阿德說到這裏,我心一動,胸中有股熱氣湧了上來。
阿德在我手上拍了拍,“保重。”他躍上馬背,向遠處的宿遷揮了揮手,絕塵而去。
我將荷包收好,目送著阿德離開。
走到馬車外,要上車時,腳下的凳子被前麵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我‘哎呀’一聲,正以為自己會摔下去,卻覺有人將我一把扶住,我抬頭看去,隻見宿遷單手將我扶住,他的漆黑的眸子裏,沒有情緒,他將我扶上馬車,便扭身走開。
行了數日,一日傍晚,便到了徽州附近。我們這一行幾百號人,一路上也輕裝簡行,依然引人注目。徽州如今已被占領,到了徽州城門處,隻見臨時駐守的遼國武將帶著一群官員已等候在了城門外。這群官員裏,有遼國武將,也有投降的大周官員,武將們神情威嚴傲慢,降官們畏畏縮縮。
一名大胡子的中年武將見了宿遷的馬車,帶著一群人在宿遷的馬車前拜道,“柏蘇博恭候大人多時。”
有仆人掀開打起簾子,將宿遷扶下馬車,宿遷拱手笑道,“有勞柏將軍,瑾淵隻打算在貴寶地借一宿,並不想打攪將軍。”
那柏蘇博將軍神情雖傲慢,態度卻甚為謙恭,“大人是皇上身邊的人,柏蘇博有幸識得大人,是柏蘇博無上的榮幸,絕沒有打攪一說。”
他們寒暄一陣,宿遷重回馬車,往徽州城內駛去。
我悄悄將窗子拉開一條縫隙,徽州城內安靜無聲,各家各戶都將大門緊閉,全沒有‘無徽不成鎮,徽商遍天下’的繁榮景象。隻是這座城雖沉寂,各處房舍卻保存完好,看來這城裏的官員沒有多做抵抗便投降了。
這樣也好,我閉上眼睛想,這天下,沒隔上百年,總要易一次主。隻要老百姓都平平安安,投降倒總比負隅頑抗好。
忽聽一聲輕微歎息,正是那名叫木娜的宮女發出的。
“姐姐,身體不舒服麼?”我問她。
她衝我笑笑,“姑娘別介意,隻是想我阿媽與阿弟了。”
是嗎?我看著她,看來她並不願背井離鄉,到這遙遠的大周來。
馬車在一處驛館前停了下來,隻聽那柏蘇博道,“大人住到我府邸裏,讓家裏人好好招待您,何苦還要在這小小驛館中住?若是裏麵的人伺候大人不周,大人有個什麼閃失,叫末將可怎麼擔待得起?”
宿遷溫和笑笑,“將軍不要客氣,我隻在徽州城呆上今夜,還有要事要辦,明日即得啟程。”
那柏蘇博還要囉嗦,忽聽宿遷身邊的一名青年說,“將軍,我們大人的事,可是聖上下旨,若是誤了時辰,怕大人更是擔待不起。”
那柏蘇博仍舊不依不饒,又問,“末將不敢,末將敢問大人,聖上的要事是…”
那青年話語裏隱隱有了怒意,“將軍,既是聖上的命令,將軍不該知道,還是不要多問了罷。”
從窗縫中,我看見那柏蘇博走過我的馬車,往地上淬了一口,低聲罵道,“媽的,什麼玩意兒。”
木娜將我扶下馬車時,我望向宿遷身邊那青年,他見我看他,竟對著我眨了眨眼睛。
我偷覷宿遷,他卻轉過身,往驛館裏大步邁去。
是夜,在木娜與幾名士兵的監視下,我去看‘陽春麵’。它果然被安頓在了驛館最好的馬槽中,站在它身邊的,正是是‘白雪’!我按捺不住興奮,向它們奔去。
兩匹馬兒遠遠一看到我,也興奮的撅起蹄子,‘嘶嘶‘叫著撒歡兒。我將兩顆馬頭摟住,不禁熱淚盈眶。
馬槽中有一匹比‘白雪’同‘陽春麵’年輕許多的公馬,也興衝衝的蹭過來。這毛色漆黑,四蹄卻是雪白,實在一頭難得的神駒。我盯著它仔細看了一陣,撫摸著‘陽春麵’驚喜道,“這是你的孩子,對不對,長得真好看,同你一樣神氣。”
‘陽春麵’聽我讚它兒子,‘嘶嘶’兩聲,馬頭仰得高高的,鼻孔裏得意的噴著熱氣。
我又撫摸著‘白雪’道,“這孩子,也像你,同你一樣漂亮。”
‘白雪’低頭在我懷裏拱拱,羞澀的表示同意。
木娜不讓我多留,不過與‘白雪’同‘陽春麵’相聚片刻,她便催著我離開。
馬槽邊有人影一晃,竟是方才跟在宿遷身邊的青年,他搖著一方折扇,正笑吟吟的在不遠處看著我。
木娜一見那青年,忙行禮道,“重椿大人。”
那人將折扇一收,就著扇柄將木娜的下巴輕輕一抬,輕浮的笑道,“哎呀,木娜美人,你如今是越發俊俏了。”
那木娜俏臉微微一紅,噌道,“大人又取笑奴婢。”她麵上雖裝出噌怪的樣子,語聲裏卻有掩不住的欣喜。
重椿對緊隨著我的士兵吩咐道,“你們先送惜情姑娘回去。送過姑娘,便去吃酒吧,今兒晚上柏蘇博將軍送每人兩壇子酒並兩碟小菜。”士兵們個個麵上欣喜,隻急著將我送回房裏去。
那重椿牽過木娜的手,輕笑道,“木娜美人,我有一個小東西要送給你。”
木娜不放心的瞅瞅我,重椿又笑,拉著她便走,“木娜美人,放心吧,幾個男人還護不了惜情姑周全?快隨我走,不然東西可沒了。”
那木娜跟著重椿扭扭捏捏的走了。
“小騷娘們兒。”有一名士兵取笑。
我看著重椿漸漸走遠的背影,卻覺似曾相識。
回到驛館房間內,隻見房裏已擺好了豐盛的飯菜。
我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倒在床上,想起‘白雪’還有‘陽春麵’,還有那匹小黑馬兒,嘴兒便彎了起來。本來抑鬱的心情也因為想著它們,稍稍緩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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