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中，發現自己坐在一座水邊架起的水榭中。而我的旁邊，是許久未見的閻王爺。他，還是那樣絕塵脫俗。
    此時，他坐在一架古箏邊，十指輕懸，彈奏著一首曲子。細聽那曲音，竟是我彈奏過的《離歌》。
    此曲被他奏出，卻是平添出了一番從容的氣度，雍容華貴，如玉般瑩潤柔滑。這樣悲傷優柔的曲子，在他的手中，卻令人覺得出奇的放鬆與寧靜
    一曲畢，閻王輕彈手指，便有一杯清茶出現在我手中。隻見那茶葉形似雀舌，挺直飽潤，色澤嫩綠，白毫顯露。輕輕吹開茶葉，淺嚐一口，茶味嫩香優柔，回味甘醇。茶水吞入喉，有花香卻還停留在口中，久久不散。
    我深深地吸了吸氤氳的茶香，讚道：“王爺確是個懂茶之人，每次在你這裏喝的茶。隻需一小口，便覺餘香滿口，令人倍覺舒暢。”
    “此茶名為‘敬亭綠雪’。”閻王爺微微一笑，介紹到。
    “敬亭綠雪。”我在口中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真是好名。”
    “此名字，還有一個故事。”閻王又道。
    “哦？”我好奇地望著他，道：“願聞其詳。”
    “傳說明代時，敬亭山下有位綠雪姑娘，她心靈手巧，製出的茶香如蘭花，開湯後杯中白毫如雪花紛飛，杯頂如見祥雲升騰。後來，城裏一個惡霸看上了綠雪姑娘，搶了她的茶園並要霸占她，姑娘堅貞不屈，縱身跳下山崖。人們為紀念她，逐把敬亭山茶改為‘敬亭綠雪’。”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我搖搖頭，輕輕歎道。
    卻發現閻王爺深深地看著我，似乎意有所指。
    我剛想要張口問他，卻發現閻王爺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等等，別走。”我大聲喊到。
    卻發現自己一下子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旁邊是一名陌生女子的臉。
    “姑娘，你怎麼了？”那名女子問到。
    “沒事。”我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認出這是昨日伺候我沐浴的侍女中的一名。
    “謝謝姐姐關心。”我又道。
    那女子咧嘴一笑，道：“奴婢叫烏娜，以後便是奴婢來服侍姑娘了。”
    以後？以後是指多長時間？我皺皺眉，心道：連專屬侍女都派來了，明是伺候，暗地裏卻是監視。白吟風，難道你真的打算納我為妃？
    嘴上卻道：“以後卻是麻煩姐姐了。惜情年幼不懂事，還望姐姐多多指教。”
    那烏娜哈哈一笑，道：“瞧姑娘說的。烏娜是伺候姑娘的人，咱們草原上的人，不似你們中原人那麼多規矩。姑娘往後有什麼要求，隻管吩咐烏娜去做便是。”
    我笑著點頭，算是答應。
    由烏娜伺候著梳洗完畢，便有人來領我去看望小熙。
    才至他門前，便見他早已穿戴整齊，依窗而坐，怔怔地望著河麵出神。隻見他雖然臉色還蒼白，氣色卻好了許多。我心中感到安慰，突然玩心大起。躡手躡腳的走至他身後，猛地用手蒙住了他的眼。
    “猜猜我是誰？”我故意將嗓子壓低，沉聲到。
    以前，在爹爹的學堂裏。我也總是這樣出奇不意的蒙住他的眼睛，死命的蒙著，就是不讓他掙脫。他也總是笑著大叫：“情情，快別鬧了，放開我罷。”
    而我，也總是重複著這弱智的遊戲，樂此不疲。
    然而這次，他瘦弱的身子隻是微微震了一下，卻沒有動彈。
    “猜猜我是誰？”我又重複一遍，卻見他依然未動，周圍是一片沉默。隻能不斷聽見河水擊打船身的聲音。
    對了，小熙，他已經失去了聲音。
    我這才反應過來，遲疑地放開了蒙著他眼睛的雙手。隻見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對著我，勉強擠開了一個笑容。
    “今天天氣很好。”我道。
    小熙點點頭，繼續對著我溫和的微笑。
    看著他的笑容，我一時有些呆住。曾經那個單純莽撞的少年，從何時起，笑容竟是深沉如許。那笑容裏，竟透著隱忍，甚至，悲愴的意味。
    我心一痛，用雙臂輕輕地將他擁住。
    喃喃道：“小熙，相信我。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小熙抬起頭來，眼睛依然是清亮的。
    他握住我的一隻手，將它攤開。用瘦骨嶙峋的手指在我手裏畫了一個“家”字。
    “小熙，你想家了對不對？”
    小熙點點頭。
    我捧住他的手，淚水，又開始不爭氣地在眼中打轉，我咬了咬牙，硬是將淚水吞了下去。
    “好，等你身體再恢複些，我們便一起回家。”我承諾道。
    他開心地笑了。那笑，是發自內心的欣喜，以至於他的整張臉都因那笑而完全舒展開了。望著他的笑容，我微微怔了怔。
    這是從被綁架，被迫離開爹爹娘親以來，我第一次看見他如此開心的笑容。
    正仲怔間，我一眼譬見烏娜已命人端來了一個烏漆的托盤，裏麵是熱氣騰騰的早餐。
    我湊上前去觀看，隻見是兩大碗乳酪，一盤鹿脯，幾碟子點心，還有各色水果。樣式雖簡單，聞著卻是香味四溢，令人十指大動。
    “所以，你現在要好好吃飯，多多的吃東西。要將身體養得白白胖胖的，才能養足體力，和我一道回家啊。”我邊說著，邊將小熙拉至桌邊。將一碗乳酪遞到他的麵前，又夾了一筷子鹿肉放到他麵前的小碟中。
    小熙聽話的吃起來，我滿意地看著他吃下東西。又對著烏娜招呼道：“姐姐，一塊兒和我們吃些吧。”
    烏娜隻是擺手，笑道：“奴婢可不敢，要是讓四殿下瞧見。可不知該怎麼罰了。”
    我硬是拉她坐下，也笑道：“姐姐莫要和我客氣，惜情不過是客。和姐姐就並沒有什麼主仆卑賤之分。姐姐隻管坐下來，橫豎有我擔著。”
    她又推辭了一陣，實在拗不過我，便也坐了下來。拈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卻見她又慌忙站了起來。輕叫一聲，“四殿下。”
    沒吃完的那半塊糕點慌亂中滾到了我的裙子上，烏娜忙伸手要幫我擦拭。又膽怯地望了望門口的耶律齊，忙不迭匍匐跪下，道：“對不起，四殿下，奴婢失職，沒有照顧好姑娘。”
    我忙笑著解釋道：“不關烏娜的事，是我硬要她同我們一道吃早餐的。”
    耶律齊輕笑“既然是姑娘讓你一同吃的，便不怪罪你。再去給姑娘找身合體的衣裳便是，快去罷。”
    烏娜口中謝著恩，便起身低頭往外走。
    又被耶律齊叫住，“等等。將我之前幫姑娘備上的那套的桃色衣裳拿來，一會兒要穿著去拜訪綺羅公主的。”
    見綺羅？
    我滿臉狐疑地望向耶律齊，為何要讓我去見他那傳聞中的未婚妻？
    卻見耶律齊對著我輕鬆一笑，接過我喝剩下的那半碗乳酪，便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