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風波惡  第2章 天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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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煙回到家,因受了風寒,有些懨懨的,到了半夜竟發起熱來。府裏鬧了個人仰馬翻,忙著請大夫煎藥,直至三更穆持才回房休息。
    懷煙這一次足足半個多月才將養好。穆持吹胡子瞪眼睛把那大夫罵得狗血淋頭,以那大夫所言是懷煙前些時日積勞成疾所致,這病因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長期的盈虧造成今日寒氣的爆發。
    他們現在住的是穆晟的一處別院流翠園,據說這是當年蘭妃進宮所暫住的別院,一直都是關置著,這時候開過來,穆持也不多言,一徑住了進去。
    院子裏種了一棵楓樹,雪化的這段時間,落了一地葉子。懷煙愛那情景,也不著人掃去,下午便坐在廊下,看滿院火紅和殘留的雪。自灰瓦的屋頂看去,天色湛藍,到得遠處的山頂卻成了極淡的青色。天高雲疏晴方好,懷煙不免靜極思動,換了衣裳出門。
    她不敢驚動穆持,偷偷溜出門去,到得坊間的一間茶館,畢竟大病初愈,才走了一段路就覺得累,照例找了角上一張桌子坐下,雖然隱蔽,但是地方正好,可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偌大一個茶坊內外人來人往盡收眼底。今日卻無人說書,茶坊正中坐了一幫人,低聲在說著什麼。懷煙眼角一瞥,瞧見一人鬥篷下露出的一角,卻是宮內服色,心中一動,細心聽他們說話。
    掌櫃的親自端著茶出來,殷勤招呼,中間一人笑道:“不必麻煩了。我這裏有幾張圖畫,你且替我留心,若是見到畫中女子,定要好生留下,盡快找人來稟報。”掌櫃的恭敬接下,也不敢立刻就展開來看,卻笑著說:“公公吩咐下來的事情,自然盡心竭力。隻是公公好久不來給我們講趣事兒了,這上上下下都惦念著緊。”那人笑著啐了一口:“你當我說書的麼?”接著卻又說,“今日確實有件有趣的事情說給你們聽。”
    周圍喝茶的人這下都留了心,一個個隻管飲茶,耳朵卻伸得老長,聽那位公公說故事。“上兩個月,聖上無意中夢到一個仙女,傾國傾城,醒來之後念念不忘。召了畫工來畫,卻總是畫的不像。皇上寢食難安,隻盼著再見那仙女一麵,然而仙蹤渺茫,何處尋去?哪知道突然有日微服私訪居然於長街之上遇見一女子,回宮之後連呼天意。原來那女子與皇上夢中的仙子一模一樣,即刻召人畫了畫像,要在民間尋訪。”
    “啊呀。”掌櫃的聽到此處,心中大癢,也不顧禮節,立刻展開手中的畫卷,先是“咦”了一聲,眼光不由自主就往懷煙這裏瞧,懷煙本就留心著他們的對話,眼見掌櫃眼光瞧向自己,心知不對,搶前一步劈手奪去畫像。
    那說話的太監見有人如此無禮,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便要發作,卻見那人一雙纖細秀美的手微微顫抖,隨即無力滑落。他見了那張臉,啊的叫出聲來:“姑娘,是你。”
    懷煙漠然看了他一眼,臉上神情不辨喜悲,一甩手推開眾人揚長而去。那公公也不敢伸手去拉,一跺腳急道:“快跟著。”早有人跟了出去,然後懷煙身形輕靈,轉眼之間就消失在街角,追過去的人四下張望,再也沒有少女的影子。回來稟報,那公公大怒,用力掌摑了幾下,喘著氣說:“連一個女孩子都找不到。飯桶!”回身問掌櫃:“你可知道她是誰?家住何處?”掌櫃的早已麵色雪白,簌簌發抖,跪下來不住磕頭:“小的真的不知。這位姑娘以前從未來過,小的也從未見過她。”話未說完,那公公已經一腳踹在他胸口,揚長而去。
    懷煙一路行得極慢,太陽白花花的照進眼裏,微微酸痛。她腳下一軟,扶住牆握著胸口看著長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緩緩闔上眼睛,極輕的對自己道:“真的是天意嗎?”
    回到府裏的時候,還是被穆持發現了行蹤,已經等急了:“這半日去了哪兒?”懷煙抬頭一笑,並不答話。穆持第一次見到這種恍惚的神情出現在懷煙臉上,不覺小心翼翼的看著懷煙,捕捉她眼底那點一瞬而逝的慘痛。然而懷煙卻又笑盈盈起來:“你知道麼,皇上就快要招我進宮了。我今兒在外麵遇到了宮裏的人,他們早晚就會上門來了。”穆持一愣,脫口道:“什麼?”
    懷煙怔怔的看著穆持,突然把臉埋在他胸口喊了一聲:“四爺。”小小肩膀不住抽動。穆持輕輕的撫摸她的頭發:“煙兒,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惹到宮裏的人?”
    於是懷煙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穆持沉吟片刻,“你今夜就走。我派人先送你回江州,你乘風而來踏雲而去,你是我穆持的女人,怎能被小小皇宮所拘住?”
    懷煙抬起臉來,看著穆持生氣的樣子,伸手覆上他緊皺的眉頭,哀哀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走到哪裏去呢?四爺,就算你願意,我也不會願意和你分開的,一刻也不願意。”
    說完抬起頭來,瞧見穆持深深的瞧著自己,片刻間仿佛又老了幾歲,不覺心頭大慟,終於撐不住,眼淚洶湧而出,猛地伏進穆持懷裏:“四爺,我哪裏也不想去。天下雖大,也不過如此,到哪裏都沒意思。我,認命了。”
    已經三更了,偌大的流翠園空蕩蕩的,比平日更寂靜上幾分。一道人影翻落到懷煙窗外,輕輕推開房門。見懷煙睡得正熟,卻不知在做什麼夢,睫毛不住的顫動。黑衣人凝視她光潔的額頭,上麵有層細細的汗珠,掏出手帕替她擦去。自從練功以來,懷煙反應比常人都要敏銳,所以夜裏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驚醒,一夜竟怎麼也睡不安穩,若不是先前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藥,現在早已醒了。
    黑衣人歎了口氣,見懷煙動了下,以為她要醒,卻隻是呢喃了兩句,翻個身又睡過去。黑衣人聽的真切,卻是“天意弄人”四個字,不由愣在那裏,心中有驚雷滾過。似曾相識的語氣,似曾相識的歎息,他凝視著懷煙,緩緩搖頭:“癡兒。哎,癡兒。”一時間思緒紛至遝來,想當年懷煙還是小小一個嬰兒,一手就可以抱住。也不愛哭,自己抱著她跪在蘭妃靈前熱淚長流,淚水落到她幼嫩的臉上,她還嘻嘻的笑,一轉眼竟也懂得了愁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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