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22章 冷霜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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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煙自從被人製住,就被蒙著雙眼帶入一輛馬車。此後坐了三日的馬車,又坐了兩日的轎子,從未歇息。坐馬車自然是走平地,坐轎子顛簸的緊,卻是走山路,想來是進了山。
    行了五日之後,終於有人解開她眼上布條,帶進屋內。撲鼻而來的,是青草的芳香。再看看四周,屋內不知種滿了什麼樣的植物,蔥蔥鬱鬱的爬滿了一牆。
    山風乍然吹來。懷煙趴到窗前見到明月之下起伏的山巒與周圍陡峭的懸崖,不由猛的一驚:“我這是在哪裏?”心中忐忑,愈發小心謹慎四處觀察。
    隻見自己身處一極大極氣派的庭院之中,也不知是誰人所建,竟在這群山之中最巍峨陡峭的峰嶺上依地勢建成這樣一個地方,流水,瀑布,與繽紛的花朵之間亭台樓閣層層掩映。極目遠眺,竟是滿山的桃花。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可這山中卻是溫暖如春,連桃花都提前開放了,而自己所在的地方,卻是這庭院的最南邊。
    她發現這屋子前並無人看守,於是試著出屋走了一圈,卻並無人出來阻撓,左右也並無埋伏,心下詫異,自己到底是到了怎樣一個世外桃園呢?
    遠遠聽見前麵林中有蕭聲傳來,懷煙凝神細聽,那簫聲光風霽月,開闊清朗,與眼前景色恰為應和。花樹篩下淡淡月光,如滿地細碎白冰。不時有桃花墜落,點點剔透凝華。
    她不禁好奇的尋聲而去,卻瞧見月光下立著一人,一襲白袍迎風而立,說不盡的倜儻風流。見他眉宇間山長水闊磊落分明,心中自然就升出一種肅然之感。
    一首曲子就能說盡心事,言語也是多餘,她心中又歡喜又是慨歎。想起師傅當年也是極愛吹蕭的,隻是師傅的蕭是吹的極清冷的,滿含蕭瑟之意,眼前之人吹的卻是極之大氣。象是因為人生本如那支簫曲一般。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氣味相投了,怎樣都合適,從第一次看到範政,懷煙就有一種親近的感覺,好像是非常疼愛自己的父輩,可以撒嬌,可以放縱,可以無所顧忌的做自己。
    “這裏是你家嗎?”懷煙撐著腮,問立在窗邊的範政。
    “不是,我也是被人關在這裏的。”範政苦笑道。
    “那這裏是哪裏?”
    “這裏名曰‘冷霜城’,此教亦名‘冷霜教’。”
    “那你被關了多久了。”懷煙好奇的問。
    “許多年了。”範政幽幽的歎了口氣。“久到都快忘記自己的存在了。”
    “他們為什麼抓你?”
    “因為我會製藥?一味能使人暫時忘記過去的藥。”
    懷煙立刻接口道“世上還有這樣的藥嗎?我倒從未聽說過。那藥很稀奇嗎?”
    範政點頭道“恩,因為有些人得依靠它活下去。”
    懷煙聽了,默然半晌“吃此藥的人必定是個懦弱之人。”
    範政一笑:“此話怎講?”
    懷煙哼了一聲,道:“連自己的回憶都要逃避的人,怎麼不是個懦弱之人。殊不知那些記憶無論好壞都是自己的一筆寶貴的財富,誰人都奪不走,勇敢的人都是敢於直麵人生的。”
    範政聽到此處,心中砰然一跳。卻聽懷煙又道:“一個連自己記憶都不要的人,活著豈不無趣之極!”
    範政坐在她左側,見到她半邊臉頰皎然如玉,卷翹烏黑的長睫下眼波流轉,神光離合,說話的神氣卻如一個看透世情的老嫗,心頭驟然一痛。那人若能有她一半的看透,又豈會苦苦折磨自己這許多年。
    懷煙卻轉過臉來問“那你都不想逃跑嗎?”
    範政神色一黯“跑?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是想逃就逃的了的嗎?連眼前第一重的五色桃林都走不出去,又能走到哪裏去?”
    “五色桃林?”
    “此處桃林為絳紅,品紅,粉色,白色,淺碧五種,五色碧桃似乎雜亂無章的種在一起,又似乎遵循了某種莫名的規律,刻意排列著。人一旦走進去,如果不識得其中的機關,必死無疑,我曾親見幾個人進去就沒再出來,白白做了花肥。別說你我,就是這教中教徒也是不敢輕易進這桃林的。”
    懷煙連忙追問“那他們若是出去怎麼辦?”
    “這裏進出都有專門的引路人,那引路人既聾又啞且盲,全憑教中令牌行事,如果沒有令牌,就算教主來了也無濟於事。所以斷是泄不了密的。”
    懷煙納罕“那我們隻要偷到那塊令牌不就可以出去了嗎?”
    範政搖了搖頭:“那令牌共有五塊,每進不同的桃林,就要使用與其相符的一塊。這五塊令牌分放在五個不同的人那裏,且每日都會變換收藏的人,若少了一塊都是出不去的。”
    懷煙聽得這話,隻覺如一盆冰雪當頭澆下,不禁愣在那裏,難怪這裏都不用人看管,這裏就是一個天然的牢籠,又何需人力看守。範政見懷煙愁苦,心下有些不忍,不禁安慰道“她們抓你說不定也沒什麼事,想來不日就會放了你的。”
    心中卻是了然:就算放出去,也是毒聾毒瞎的下場了,可惜了這麼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
    就這樣在山中蹉跎了幾日,卻總不見人來召見,連範政都起了疑,這冷霜教到底在搞什麼鬼呢?懷煙反倒安之若素起來,大有天塌下來當背蓋的豪情。
    卻不想這一日卻來了位新客人,卻是個潦倒的中年漢子,懷煙被關在這裏,整日對著範政,雖有他陪著說話,但總也憋悶的緊。見來了新客人,很是歡喜,纏著那人問長問短。
    那人注視懷煙,也不說話,眼神中隱含笑意。懷煙也納罕,隻覺得此人身形氣度無比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但看他臉,又確實沒見過。正疑惑間,見他在臉上一抹,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被揭了下來,他濃眉一挑,微笑道:“煙兒,我們又見麵了。”
    “四爺。”懷煙喃喃念出這個名字。突然覺得,這樣費盡心機的逃離,不過是為了與宿命的另一次邂逅。然而她的心中卻是無比歡喜的,迎著他坦白的眼神,挑起嘴角。
    懷煙袖口拂在穆持肩上,隱隱流動一股異香,四爺順著那手腕看上去,目光掠過她小巧的下巴,皎潔的雙頰,最後落在她的眉間,最後一句話就在唇邊,終於隻化做無聲凝視。
    一個多月不見,見她似乎有了些變化,肌膚呈現極淡的棕色,分明是曬多了太陽。一雙瞳眸更深,臉上多了些許堅毅的神情,年紀好似長大了幾歲。
    “四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懷煙對此事極為好奇。
    “傻丫頭,她們將你關在這裏,還不是誘我前來。我不如就如了她們的意,親自來了。”四爺看似說的雲淡風清,但這其中的凶險又豈是一言半語可以說清的。
    “那你又為何要易容化裝?”
    穆持瞥一眼懷煙,微笑道:“你跟著我多時,這裏麵的關節還想不明白嗎?”
    懷煙瞪著穆持,忽然又笑了起來:“四爺還是這樣喜歡故弄玄虛。”笑容漸漸轉為淒涼,“我猜,這一次四爺定是假扮穆府的探子故意被人擒進來的吧?其實你又何必甘冒這樣的奇險,這一次,必定連這冷霜教都要失策了。想釣大魚,卻沒想到大魚竟早已自投羅網進來!”想到這裏,隻覺得心頭有千百種滋味,如煎如沸。
    穆持側頭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因為疑惑不住顫動,不由溫言道:“此事甚是蹊蹺,這冷霜教以前也從未聽聞過,我也想徹查此事,不親自來又怎能查清楚!隻是此事亦速戰速決,我不亦離開江州太久,免得眾人起疑。”
    那一夜眾人都無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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