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20章 當歸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5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幸好第二日雪下的漸小下來,但仍是細細的飄著。大雪封山,仍是寸步難行,看著漸空的幹糧袋,男人終於決定出去找點食物。
    自昨日那件事以後,她們都盡量回避著對方,彼此間也刻意保持著一段距離。
    “我出去尋些吃的,你一個人在洞裏可害怕?”男人問道。
    懷煙輕輕點下頭,男人終是不放心,“我出去後,你用茅草將洞口堵起來,免的野獸跑進來。你就呆在此地,千萬別出去。”
    懷煙答應一聲,複又低下頭去,男人低頭暗歎了口氣,終於出洞去了。
    洞中篝火幽幽晃動,逼仄空間中懷煙的身影被拉得極長。洞外疾風呼嘯而過,自洞口猛灌進來,此處不聞人間之聲世界一片清明。懷煙聽見雪花落在四周,如同竹林間的沙沙之聲。慢慢踱到洞口,睜眼望向天空,遠空浩瀚,遠不可及。她凝視半晌,終是耐不住寒意,拍掉肩上的雪,回到那方小小的洞中。
    “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洞外坍塌下來,嚇了她一跳,她急急奔到洞口,朝著聲音方向極目遠眺,風雪淒迷中,什麼也看不清。
    難道是他出了事,懷煙在心中打了個突,想到他臨走的交代,猶豫了一下,還是向著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
    約莫走了半盞茶功夫,方看清眼前的情景。隻見皚皚白雪中,躺著一人一熊,地上一地血紅,分不清是人血還是熊血。懷煙腳一軟,跪倒在地。見他胸口還在起伏,似乎還未斷氣,她爬過去,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一絲熱氣,心下稍定了一點。
    再細看他的傷口,身上有幾處大傷,致命的一處在肩背處,深入皮肉,有些地方幾可見骨,鮮血濺得一身都是。
    鮮血的腥氣撲麵而來,懷煙用袖子掩住鼻口,努力穩住身子,“煙兒啊,煙兒,此刻可不是你暈的時候,若麵前這人死了,你也是走不出去的。”她不斷對自己說,心下想著怎樣才能將他弄回那洞中去。
    懷煙試著去拖動他,哪知半分也動不得,反倒那男人被她移動之下,顯是牽動了傷口,竟悠悠醒轉過來,懷煙忙湊到他臉前“你怎麼樣,還能走嗎?”男人閉了閉眼,艱難的點點頭。
    “那你靠在我身上,我扶著你回去可好?”
    男人努力掙起身子,懷煙忙將半個身子移過去讓他靠著,小心的扶他起來,他比懷煙高了大半個頭去,壓在她身上直如千斤巨塔一般,懷煙努力咬著下唇,斜斜的往前走。這短短的一路,直走了兩個多時辰,方看到洞口,懷煙歡呼一聲,小心的將他扶進洞裏躺下,此時她已是汗濕重衫。
    想著他傷口要緊,心下不敢怠慢,於是用絲帕包了雪為他擦拭傷口,小心的揭開他的衣衫,乍然見到那人赤裸身體上遍布了縱橫交錯的舊傷痕,讓人覺得觸目驚心,不由駭然:“這人到底以前受了多少折磨,這許多傷口不知曾挨了多少刀,才能活到今日?”見他額上已經滲出冷汗,猶自苦撐,儀態仍是從容自持的。
    懷煙心下一軟,“算你命好,遇到了我。”她雖然臉色蒼白,手腳發抖,仍一邊笑著一邊將金創藥一股腦抖在他傷口上,話還沒有說完,終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男人大為吃驚,想也不想伸手去抱,哪裏還來得及?他用力過猛,自己的傷口又裂了開來。這金創藥極靈,不過片刻血便止住。男人撕下一片衣襟,勉強替自己包紮好,低頭俯視煙兒,神色漸漸柔和,露出一絲笑容:“你居然暈血哪?”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煙睜開眼睛,想起方才之事,啊呀一聲坐了起來,見那男人正坐在火邊瞧著自己,臉上一熱,惡狠狠的罵道:“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莫非你心裏正在取笑我?”男人挑了挑眉,強忍著笑道:“我取笑你什麼?”“你取笑我……”懷煙話說了一半,便生生頓住,反瞪了他一眼。
    經過這一事,他們之間的尷尬反而化解開來。
    男人將養了兩日,雪也漸漸歇了,他們決定上路。
    下的山來,終於找到一個小集鎮,於是找了個小客棧住了下來。
    懷煙自覺近來與他的關係親近了許多,他也不再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吃完飯,懷煙又舊事重提的問起他的名字來,這一次他倒沒有拒絕回答,隻極低的歎了一口氣:“我真的是沒有名字,在我們的組織裏隻有代號。”
    “那你的代號是什麼?”懷煙眸光流轉,盈盈微笑的看著他。
    “當歸。”
    懷煙撲哧一下笑出來“你們的代號怎麼起個藥名呢?當歸,當歸,難怪你那麼急著要回去了。”
    當歸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說,但見她容色逼人神態嬌憨於是笑著說:“當初我們入師門時,師傅隻叫我們抽簽,抽到哪味藥,就叫這個代號。倒也省事。”
    懷煙拍手笑道“那要是抽到山藥,巴豆之類的俗名怎麼辦?”
    “那也隻得將就著叫了。”他也撐不住笑起來。
    懷煙抬頭見當歸神色間有種鬱鬱之色,與他那種臨危不亂的鎮定極不相稱,想是由名字想起一些往事了,不由又問:“你為什麼這麼不開心?”
    他眼睛裏突然有種冷然的倔強升起來,懷煙見他不願意多說,也不勉強,
    哪知他卻忽然開了口“我娘是胡人,很早被賣到關內給人做舞姬,一次宴會中被一個大官看中了,強買回家做了小妾,後來生了我,但我一生下來就是褐色的眼睛,被人視為妖孽。家中的大夫人正好尋了這個由頭將我和我娘趕了出來,那大官又是個懼內之人,由著我和我娘流落街頭,那年錦州大雪,天寒地凍,我娘本就身子弱,一場大病就撒手去了,我也眼看就要餓死了,是公子收留了我。”當歸咳嗽一聲道,聲音微微嘶啞。
    此時他臉上的神情沉靜得幾近可怕。跳動的火光在他眼裏燃燒,仿佛隨時要蔓延開來。懷煙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望向窗外那墨黑的天空,原來月亮已經被厚厚的雲遮去,連星子都沒有幾顆。
    懷煙看著當歸,見他眼中有種不動聲色的疲倦,自己卻不明白為什麼。晚上她躺在被褥裏,心裏想的卻是:“原來他跟我一樣沒有了娘親,這般可憐。”轉念又想,“他還有個父親,可是那個父親這般狠心,有也等於沒有,一樣可憐啊。”閉上眼睛,竟是小小當歸倔強的站在風雪之中,後麵站的,卻是個美麗的胡人女子不住哭泣。懷煙長長歎息,用被子蒙住了頭。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