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賀文、Ⅱ 第十一章、不知不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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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白石能了解黑河守說的沒錯。她是學校花錢聘雇來的職員、擔任保健室老師,本來就有照顧師生的責任。
身為半教職員的她應該照顧學生,身為學生他們應該被她照顧;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道理。理性方麵清楚得很。
然而,他就是想替對方做些什麼。盡管隻是一點點小事。
——隻要看到她笑容滿麵的樣子,心裏就有種充實感與滿足感。
……呃?我這是怎麼搞的?
白石站在一旁,正在蹙眉試圖厘清自己的心情。黑河守正在觀望自家貓咪戰隊和白貓接洽的光景。
結果,生性外放活潑的黑白貓「太極」很快就和陌生來客混成一團、和白貓喵喵叫個不停、互相交流著不知所雲的訊息;花貓「四象」和虎斑貓「八卦」則是還在觀察對方中。
「四象、八卦,你們兩個不要躲在旁邊耍悶騷了,快去和人家交朋友啊。」黑河守出聲催促道,兩隻貓都回頭望了主人一眼。牠們的主人彈彈手指、示意牠們快些行動。
然後,也不曉得牠們究竟聽不聽得懂、還真的慢慢走上前去和白貓接觸。「太極」熱情地替雙方牽線。
白石見狀,錯愕地瞪大雙眼。「黑河、老師……牠們真的能理解妳的話?妳能和牠們溝通嗎?」
「怎麼可能啦。就講過了、我哪能辦到這種事。」盡管如此,長發黑衣女卻笑得更愉快。
少年也跟著笑開懷。「『四象』和『八卦』……好像很怕生。」
「牠們不是怕生,隻是比較黏我;對除了我以外的生物都會抱著警覺心。」黑河守聽來一直線的聲音中難掩驕傲的情緒。「而且,牠們的戰鬥力數值都很高,完全不輸野慣了的流浪貓。其實我本來就是對牠們采取半放養政策;除非是受傷或生病了、沒辦法自己覓食,否則我不太刻意照顧牠們。」
「呃、戰鬥力數值……」白石無言著。果然是什麼人養什麼寵物嗎?根據他的觀察,「太極」、「四象」和「八卦」確實身手輕巧靈活;尤以最前者為甚。
不愧是貓咪戰隊的老大。白石轉移視線,投向窩在最邊邊的幾隻貓咪。
「牠們不過來嗎?」
「我沒養過『十六夜』,牠隻是剛好和我住在同一個地方、就隻是像室友一樣,並不是很親。牠也不會聽我的。」黑河守淡淡地回答:「至於『曇天』和『夕暮』,曾經被人類拋棄過的牠們變得不信任人類、警戒性本來就很高,連收養牠們的我都無法輕易接近。如果沒必要,牠們也不會主動接近我。」
白石看了看正在和自家白貓同樂的她的三隻貓,再看了看離遠遠的另外三隻貓。
「既然牠們不讓妳接近、也不接近妳,那妳還願意收養牠們嗎?」末了,他又補上一句。「我指的是灰貓和橘貓。」
「要是我不理牠們,那牠們就真的無處可歸了。」黑河守蹲下身,伸出雙手迎接自家貓咪。「反正我隻是提供住處給牠們,其餘的『十六夜』會負責。」
負責?怎麼負責?貓對貓負責?貓能照顧貓嗎?
有時候,白石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話中涵義。
另一邊,「太極」領著白貓走向黑河,「四象」和「八卦」跟在兩旁;彷佛正在給牠心理建設,表示「這個人類不危險」……之類的。
白貓沒有立刻挨近她,而是暫時蹲坐在一段距離以外的地方。
「欸?你怎麼啦?平常在家裏不是很愛胡鬧?怎麼一跑到外麵就縮起來了?這個膽小鬼。」少年故意用瞧不起的語氣吐槽自家寵物。白貓不服氣似地叫了一聲。
「沒關係,貓咪本來就需要時間讓牠熟悉陌生的東西。」
長發黑衣女單膝跪地、繼續和白貓相望;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
後方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並肩站了兩隻渾身漆黑的烏鴉。其中一隻的翅膀末端摻了些鮮紅色的碎羽,乍看之下彷佛正在流血。兩隻烏鴉的體積較一般烏鴉還要來得龐大,各自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底下的人類和貓。
雖然直到這個下午結束為止,白貓都沒靠近過黑河、完全隻和她的貓咪玩耍;然而,看得出來她已經相當滿足。
「妳……覺得如何?這樣……」白石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黑河輕輕點頭。「這樣就夠了。」
不可諱言,兩個人之所以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從陌生到熟識起來,貓咪們功不可沒。
隻要看到她表現出滿意的樣子,他就也會覺得滿意;隻要看到她悶悶不樂或麵無表情的樣子,他就也會放不開心胸,總覺得有股悶氣憋在體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自身出了什麼問題嗎?
盡管白石自己心底其實稍微明白了問題的症結點在哪,但是他並不想太早闡明。
不僅是因為雙方認識沒有多久,更是礙於雙方的「身分職位」等因素。此外,生性謹慎的他也想再等多相處一段時日後、再回頭正視這種心理狀態。
更重要的是,假設隻有他單方麵如此是行不通、不可能的。
在球場上練習的白石轉頭望向球場邊緣的黑河守。她正在和祖師爺聊天,小春在一旁時不時插嘴,一氏又黏在小春身邊,再加上金太郎的大嗓門——那區角落儼然成了網球場最熱鬧的地方。
「阿銀什麼時候和那個黑衣女變得那麼熟啦?」
針對浪速小子的發問,部長隻能回以兩肩一聳的動作。
「這並不奇怪啊。銀前輩和黑河老師本來調性就挺相似的。」擁有作曲天分的天才小子判定那兩人的音樂旋律十分接近。
多虧了遠山金太郎和那幾隻貓的拉攏,使她能更快速且更容易地融入群體之中。千歲千裏也因為貓咪們的因素,出席率稍微提高了點、到場練習的次數變多了。
「千歲也太偏心了吧?」小石川笑著抱怨道。「我們這些夥伴竟然比不上貓咪。」
「沒辦法啊……大家就不是貓嘛。」千歲正在和最不怕生的黑白貓「太極」交流感情。
「完全無法想象自己變成貓、然後被你們摸頭的景象……」忍足謙也感到一陣惡寒。「白石,你在看什麼啊?好像很專心的樣子。」
浪速小子依循好友的目光路徑望去,終點位置是落在某長發黑衣女身上;而她正在和祖師爺討論鰻魚飯的價錢很貴、冬天作淨身儀式很冷之類的奇妙話題。與其用「奇妙」來形容,倒不如說根本就是兩個老人在對談。
忍足謙也好奇的眼神立刻轉變成不以為然。
「……謙也,你幹嘛那樣看我?」
「你覺得我幹嘛這樣看你?」
白石也大概能意會過來好友為何會出現這種反應,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
「現在才想裝沒事已經來不及了。」忍足謙也將手肘擱在對方肩上,口氣裏滿是謫問味道。「快說、你幹嘛一直看她?難道你對那種老氣橫秋的女人有興趣嗎?」
「你搞錯了、我哪有一直看她。」白石把臉別得更開。
「還說沒有,你當我是瞎子嗎?」
「就說了沒有啊。」
「你以為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嗎?少裝傻了。」浪速小子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看你眼睛斜得這麼厲害,還是要去矯正一下?」
「矯正嗎?這是個不錯的建議呢。」他好友也煞有其事地點頭認同。
「喂、你少來!」忍足謙也哭笑不得地準備賞對方一記手刀,但是被躲過了。「白石你這家夥、別跑,給我站住!」
「這種時候不跑才是笨蛋吧——」
黑河守一邊和石田銀以及小春等人談話,一邊旁觀某對兄弟檔正在大玩你追我跑的歡樂景致。
「怎麼樣?妳是不是覺得我們部裏很有趣、很熱鬧?」監督懶洋洋的聲音傳了來。「妳喜歡我們部嗎?」他老兄沒有絲毫管教部員們的意圖,采取的是「完全放任政策」。遠山金太郎嚷嚷著「有我在她當然會喜歡」之類的話。
黑河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或是該產生怎樣的感想;她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這種大家感情融洽、不分你我地玩鬧在一起的情況。
她覺得有點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和這地方格格不入。
「黑河桑,妳怎麼了?臉色看起來怪怪的。」金色小春悉心關懷她,完全不理會在一旁跳腳的一氏。「需不需要人家替妳按摩幾下紓紓壓?」
「沒有……沒事。」
黑河繼續看著正在和忍足謙也玩追趕跑跳碰的白石。
從開學到現在,因為加入網球部的金太郎的關係、她也經常被小少年拖到網球場;不知不覺間和隊員們熟悉起來。而身為保健委員的白石則是會經常拜訪保健室。
隻要他一到訪,就多少會閑聊抬杠一下。無論內容有沒有意義。以兩人目前的交情而言,大部分還是貓咪長貓咪短的。活像一對傻瓜父母。
黑河守一向沉默寡言,總會習慣性耍孤僻、更被動得令人心急跳腳;但是,卻不討厭和對方聊天。
不討厭就算了,甚至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上了癮。
就像中了某種毒一樣。
由於家庭環境和成長背景等因素,黑河守對藥物並不陌生,她住的地方就儲藏著不少各式各樣的藥品,幫助她在醫療這條路上走得相較順遂——之所以不稱那地方為「家」,是因為她不太清楚「家」的概念該如何定義。除了藥物以外,她對於毒物也略懂一些;許多藥本身就是毒。適量的毒可以被當成藥物、醫病治傷;而過量的藥物則會變成危害人體的毒藥。
毒與藥,是一體兩麵的東西。
思及此,黑河守就從白石身上接收到一股親切又熟悉的氣息。
實際上,她對他是有些好感的;否則也不會叫來不會聽她話的「十六夜」幫忙驅除附著在他身上的某些「不潔之物」——造成他「精神不濟」和使貓咪害怕的主因。平心而論,她本身無法完全撇清關係;因為對方的異常症狀大概有部分是受到她影響。
盡管如此,應該仍然構不成會注意對方的理由。
可能是因為他養了貓咪、喜歡貓咪;也可能是因為他本身在寫小說、也喜歡閱讀的關係;又或者是喜歡園藝、喜歡親近大自然的個性。
再加上,之前她不小心在保健室裏趴著睡著;醒來之後,發現原本掛在牆上的醫師袍變到了自己身上。
小金不可能這麼細心;況且,她認為自己和其它老師或學生的關係,應該也沒好到會替熟睡的她披外衣的程度。
長袍上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的氣息。清晰得不會認錯人。
當時,黑河守抓著長袍衣領,心中緩緩漫起一陣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