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黑貓停止用腳掌洗臉和清理自己身子的動作，轉動小小的腦袋，看了看灰貓以及麵前的橘貓。最後，目光落在長發黑衣女子身上。
    
    接著，「十六夜」站起身，走了幾步、再回頭。
    
    花貓「四象」和虎斑貓「八卦」宛如收到了什麼暗示般，帶著踉踉蹌蹌的灰貓走向牠。
    
    黑白貓「太極」對橘貓叫了一聲。
    
    橘貓停頓了半晌，而後也跟著走向黑貓。
    
    除了黑河守以外的人類都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到底是？」獸醫大叔詫異著、貌似還轉不過腦筋。「牠們要去哪裏啊？」
    
    「隻是讓牠們回去認識一下往後要居住的環境而已。我等等也會回去。」黑河偏過頭、望向獸醫。「我會顧好牠們的。就算要定期追蹤也無所謂。」
    
    然而，灰貓在努力顛簸前進了一段距離後，就疲倦得坐在地上。其它貓咪隻能在旁邊喵喵叫，無法扶助牠。
    
    黑河守走上前，伸手抱起灰貓。
    
    失明又殘缺的貓咪安穩地窩在女人懷裏。似乎從沒享受過這等待遇。「四象」和「八卦」發出幾聲象征「吃醋」的貓鳴，被主人念了一句「不要連這種小事都要計較、我是這樣教你們的嗎」。
    
    獸醫診所的三名相關人員望著被貓咪們圍住的長發黑衣女漸行漸遠，還回不了神。「白石君，她究竟是什麼人啊？該不會是貓群的老大？」
    
    白石雙手一攤表示「無解」。他向醫生告別後，迅速牽了腳踏車、快步跟上遠走的女人。
    之後，橘貓被黑貓「十六夜」帶去了不曉得哪裏，說不定是抓去下下馬威了。而灰貓被黑河抱在腿上。因為牠比較行動不便，性子也挺溫馴。
    
    「妳真的要養牠們嗎？我是說橘色和灰色這隻。」
    
    「橘色那隻還好，反正牠四肢健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丟給十六夜和太極牠們處理就行了。」黑河摸了摸灰貓的腦袋。後者張嘴打了個哈欠。「主要是這家夥。」
    
    當前，兩個人正待在四天寶寺公園裏，坐在一張長椅上。
    
    「假如沒人要牠的話，就要被安樂死……醫生是這樣告訴我的。」白石看著灰貓歎氣。「所以，他才會急著聯絡我、希望我幫忙找個能領養牠們的人，而且絕對會好好照顧牠們的人。」
    
    他身子往後靠住椅背，用如釋重負的語氣說道：「所以，我第一個就想到妳。隻是不確定妳會不會答應就是了。突然接到這種要求，妳一定也覺得很錯愕吧……希望不會造成妳的困擾。」盡管這種話似乎有點馬後炮意味。但是他家裏已經養一隻貓了，不可能再多加兩隻。
    
    意欲求助的對象不是監督也不是隊友，而是她。
    
    基本上，隻要是白石的要求，黑河守通常不會拒絕。而前者通常也不會做出太過份的要求。
    
    「其實這家夥看起來也沒有很大的問題啊。」黑河托起灰貓的腋下，察看牠的全身。
    
    除了有傷痕的臉孔不是挺好看、雙眼迷蒙、少了一隻後腳、前腳有一隻不是完整的、尾巴也做過截肢手術以外，其它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毛病……吧。
    
    「隻是牠可能需要好好洗個澡。等我回去以後再幫牠洗。」
    
    「謝謝妳。」白石感激地看著她。「妳真的幫了我大忙。也幫了醫生和這兩隻貓超級大忙。」
    
    「既然如此……」黑河守頓感雙頰一熱，抱緊懷裏的灰貓。「你是不是該有點『什麼表示』？」
    
    此時此刻，白石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個什麼日子。
    
    「哎呀、都差點忘了。」他連忙從書包裏取出一個包裝妥當的盒子。
    
    「還敢忘了，明明就是你自己一直在提醒我的說。」黑河將貓咪擺在左大腿，盒子擺在右大腿。「我可以拆開嗎？」
    
    「當然了。」
    
    打開盒子一瞧，裏麵躺了塊貓咪形狀的巧克力。
    
    「你……還真是『應景』耶。」女方忍不住意有所指地揶揄。
    
    「啊哈哈哈……這隻是巧合啦。」男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搔搔後腦。「妳快嚐嚐看，味道如何。」
    
    其實貓咪形狀的模子是他特地跑去三船拳館找管理人黑澤、請他幫忙協尋看看有沒有販賣這種模子的店家。最後是用訂做的。
    
    黑河正打算伸手掰掉巧克力貓咪的尾巴時，被白石阻止了。
    
    「等一下，妳抱著貓，不好徒手碰吃的東西吧。」
    
    「是喔？」她低頭望著灰貓。後者正因聞到食物的甜味，鼻子動個不停。「那……該怎麼辦？」
    
    白石看了看黑河一臉傷腦筋的樣子，於是主動拿過盒子、主動剝下巧克力貓咪的尾巴。
    
    然後，他拿著那塊物體，移到對方嘴邊。「妳張開嘴巴、啊——」
    
    黑河守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抱著灰貓、身子往後閃。
    
    「……妳幹嘛那種反應，很讓我受傷耶。」
    
    「我自己也可以……你、你沒必要……」
    
    「今天是情人節唷！妳要有點情調、情調，好嗎？」男方一麵感到泄氣，一麵重複強調著那字眼。
    
    女方被他的口氣和舉止逗笑。「好啦好啦、聽你的就是了。」
    
    黑河讓自己的臉緩緩靠近白石的手，用門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叼走那一小塊巧克力。
    
    「妳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比貓咪還要靈活。」男方忍不住笑得前仆後仰。「怎麼樣？好吃嗎？」
    
    她細細咀嚼了幾下，雙眸半闔。
    
    「——你啊、還真了解我傾向的口味到什麼程度欸。味道調得剛剛好。」
    
    黑河守一臉幸福滿足的樣子，連帶感染了白石的情緒。辛苦的準備過程都不算什麼了。「這是當然的啊。妳都耗費了那麼多心思、送了我那些可愛的カブリエル，我怎麼能不好好回報呢。我媽媽姊姊和友香裏還一直誇讚妳很有創意。雖然妳喜歡的口味對我來說，好像有點甜……」
    
    「之前就講過了，那些不算什麼啦。」
    
    白石坐在椅子上，將身子轉向對方。
    
    「守，白色/情人節快樂。」
    
    黑河迅速低下頭，想用灰貓擋住自己紅得不象話的臉。武力值高到破表的她，隻有在對方麵前才會顯得弱氣。
    
    「呃、嗯……你也是。」
    
    
    後記1：
    
    
    後來，白石帶著自家寵物貓咪再度拜訪該家獸醫診所，想替牠作個例行性健康檢查。
    
    然而，醫生不知怎地把護士和其它員工支開，挨近他耳邊低語：「白石君，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是什麼問題？」兩個男的頭靠著頭湊在一塊兒，感覺怪惡心的。白石退後幾步拉開距離。
    
    又不知道為什麼，醫生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貌似這問題難以啟齒。
    
    「你……和那位老師，到底是什麼關係啊？該不會是我想的『那種』……」
    
    「呃？」亟欲隱瞞的秘密冷不防被拆穿，少年忍不住麵露驚愕。「怎麼啦？您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醫生移開視線，去摸白貓的頭和背部。「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嗎？而且，你們之間的互動其實也挺……親密的。就我看來……就很類似兩小無猜『打情罵俏』的氛圍。」
    
    白石稍微回想了一下，然後暗罵自己太過鬆懈。「那個、其實是……」
    
    「沒關係啦。」醫生拍拍他的肩膀。「雖然那位小姐的外表看起來和你們差不多，但是你們這種年紀的男孩子，會傾慕比自己年長的異性，是很正常的。醫生我也年輕過，很了解你的心情。想當初還是個小學生的我是怎麼暗戀隔壁鄰居的大姐姐，千方百計地想和她說上話、就算隻看個幾眼也就滿足了……」
    
    白石把已經檢查完的白貓裝回外出籠，提在手上。
    
    「或許吧。不過，我想還是有那麼點差別的。」
    
    他朝診所門口走去。
    
    「我對她的感覺，並不隻是『傾慕』的程度而已。您瞧她不是也讓我喊名字喊得挺自然的嗎。」
    
    獸醫大叔在他背後瞪大雙眼。
    

    後記2：
    
    
    「守，結果妳替牠們取了什麼名字啊？」
    
    「嗯……這個嘛。」黑河守單手撐住臉頰，斜眼望著縮在病床底下的灰貓。
    
    為方便照顧身體有殘疾的灰貓，她暫時偷偷把牠帶進保健室。不曉得能隱匿多久。而網球部的校隊隊員則是都已經發現這個秘密。金太郎還被大家威脅絕對不能走漏風聲。
    
    「我要叫牠『曇天』（どんてん）。」
    
    「曇天？」白石坐在雕花小桌旁。「為什麼要這樣叫牠呢？」
    
    「你看啊、牠全身灰蒙蒙的，看不見的眼睛也灰蒙蒙的，不是和陰天很像嗎？」
    
    少年偏頭想了一會兒。似乎真有那麼點道理。此外，這名字也有種霸氣的味道。
    
    「那，橘色的那隻呢？」
    
    黑河把一小盆水推到床底下。看不見的「曇天」嘴巴一碰到濕潤感，就自動伸出舌頭舔水。旁邊擺著一碗要給牠的飼料。
    
    「那隻橘貓的話，我想叫牠『夕暮』（ゆうぐれ）。」
    
    「夕暮？」這回，少年稍微動動腦、便能舉一反三。「啊……該不會是因為牠的毛色和夕陽的顏色很像吧？」
    
    女人臉上揚起「儒子可教也」的微笑。
    
    「真不愧是妳取的名字，果然很有妳的風格。」白石也笑著說道。「灰色的『曇天』和橘色的『夕暮』，剛好和黑色的『十六夜』配成一組呢——天空的自然變化現象什麼的。」
    
    「不然『太極』、『四象』和『八卦』有三隻，『十六夜』隻有一隻，好像有點孤單。」盡管那隻黑貓和她的個性差不多，都傾向獨來獨往。
    
    白石忽然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不要告訴我，妳是為了『這種理由』才收養牠們。」
    
    關於這個問題，黑河守閉著嘴巴，沒回答，眼珠子兜了幾圈。
    
    男方頓時有種被打敗的感覺。
    
    「……算了，隻要妳能負擔必須多養兩隻貓的責任就行了。」
    
    盡管對方沒言明，不過他認為她應該是在那兩隻棄貓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了。是基於同情和憐憫等因素吧。白石盯著黑河左眼下方那道小疤痕，心裏默默想道。除此之外，她身上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痕。
    
    「我已經把『夕暮』丟給十六夜牠們負責了，不用擔心。」
    
    ……這種話實在太讓人擔心了。把領養來的貓再丟給別的貓咪照顧，這哪招。話說貓咪能照顧貓咪嗎？
    
    「你不要那種狐疑的表情嘛。要相信十六夜牠們，我的貓都很聰明靈巧的。」
    
    這女人竟然還理直氣壯地回答。這應該是某種新穎的表演招式吧？什麼「正經八百搞笑術」之類的。男方哭笑不得。
    
    「總之，妳一定要照顧好牠們喔。醫生相信我，而我相信妳。」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破壞我的信譽」這樣。
    
    黑河稍稍抬起臉望著對方，又低下頭，比了個OK的手勢。
    
    隻要她保證沒問題，那就絕對沒問題。倘若她認為自己不行的話，就不會輕易答應。
    
    「那就好了。」
    
    白石清楚黑河守的個性，於是放心地蹲下來一起看灰貓喝水。
    
    「藏，我覺得……」
    
    「怎麼了？」
    
    「這個白色/情人節……還真是沒什麼情人節的氣氛啊。」
    
    「啊……說的也是。」男方抓了抓後腦頭皮，一臉愧疚。「抱歉，都是我……」
    
    「沒關係啦。」女方聳了聳雙肩。「反正，隻要有你在就好了。」
    
    隻要兩個人在一起，每天都是情人節。
    
    這就是白石喜歡黑河守的部分原因。她生性儉樸實在、容易滿足，不會拘泥於可能會讓一般女性重視、實際上有或沒有都無所謂的小事情。一切都隻根據自己的感官機能所接收到的訊息為準。
    
    重點不是那些特殊節日，而是平常所累積起來的點點滴滴。
    
    「我下次也要把我家的貓帶出來，就真的能組成貓咪戰隊了。」
    
    黑河想象了一下那畫麵，接著微微蹙眉。「還是不要吧？這樣會很吵的，總共七隻貓耶！說不定到時候空間裏會充滿一堆喵喵聲……」
    
    「有什麼關係，可以試試看啊。」
    
    「如果你答應要負責的話，就讓你試囉。」
    
    「真的嗎？那就找個假日，把所有貓咪都集合起來……」
    
    「但是我不確定十六夜會不會配合。那家夥很愛耍孤僻、神出鬼沒的，就跟我一樣。」
    
    「就盡量囉。對了，幹脆也把大家都找來吧、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金本身就很像一隻紅色大貓。他可以當貓咪們的領袖……」
    
    「對了，之前聽小春說，千歲好像有一邊散步一邊觀察野貓的習慣，他應該也很喜歡貓吧……」
    
    
    躲在病床底下的灰貓睜著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看不見東西的視線末端落在不遠處那兩名貌似親昵交談的人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