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關東篇 (上)  第三十一章、仇敵見麵分外眼紅(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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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河守又掀了掀接近嘴角部位的上唇露出犬齒、發出「嘖」一聲冷啐,並且堵氣得將臉往旁邊一撇。不知怎地,她總覺得自己時常會陷入必須道歉或是被強迫道歉的困窘情境,也的確是如此;麻煩的是她自己時常毫無知覺——根本沒意識到、也無法意識自己錯在哪裏——因為本人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
    難道這是另一種反社會性人格或適應環境障礙的表現嗎?還是過度強烈的自我中心人格作祟?明明就是討厭麻煩的個性,卻也因此經常被麻煩找上、被卷入層出不窮的麻煩裏。特別是當對方並非「弱者」的時候。假如對方來硬的,她會卯起來比對方更強硬。
    「真是的、妳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頑固!腦袋硬得跟幹掉的水泥一樣!」僵持了幾分鍾,木下朝果不得不屈服於黑河守的固執牛脾氣、被擋在她長滿棘刺的硬殼之外;婦人悻悻然捏住年輕女子的臉皮,轉頭對少年們說道:「算了、別在這裏瞎耗了,你們還要去探望幸村同學吧?快走……」
    「——真田、柳,還有大家,你們都來了。」
    幸村精市適時出現,也適時緩解些許現場的緊繃氣氛。他對中年婦人喚了一聲「護士長好」,但是沒搭理年輕女子,眼神直接掠過她。黑河瞥了對方一眼。纖細少年肩上仍然披著外套;和夥伴們相同的那件黃底黑紋運動夾克。
    「嘖、這家夥根本就是個女——」、「碰咚!」、「……護士長,很痛……不要一直打我的頭啦。」、「誰叫妳這孩子要亂講話、安靜點!」
    「幸村、你聽我說啦!這女的搶走我的巧克力泡芙!是限量發售的巧克力泡芙唷!數量很少、是超級無敵珍貴的東西喔!」
    「是這樣嗎?」幸村對向自己告狀的丸井點點頭、回以一抹「製式化」的溫和微笑,想必是完全沒把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在眼裏。「大家不要站在走廊上講話了,會擋到醫護人員和病患及家屬們出入的。還是到頂樓去吧。」
    當切原赤也經過黑河守旁邊時,前者突然被後者一把拽住手腕。
    「唔呃!?」少年驚呼一聲,反射性就想甩開對方;然而卻被抓得死緊。其餘人等也都滿臉訝異。
    「阿守,妳在幹什麼啊?」中年婦人驚訝地瞪大雙眼。
    黑河握著切原的手腕,靜默半晌。直接接觸後,能感應得更清晰,也更證實了她的臆測。
    第一次距離太遠,第二次過於匆忙,第三次——
    「你小子……」黑河守稍稍低下頭、視線抬高,緊盯住切原那雙盈滿驚懼的雙眼,神情十分凝肅。「健康狀況不是很好。」
    此言一出,立海大附中所有三年級成員先是悄悄倒抽了一口氣後、再全體屏住氣息。柳蓮二微微睜開雙眸,啟動了警戒模式。
    「什、什麼啊?我健康得很、哪裏不好了!」切原赤也氣急敗壞地加重甩脫的力道。「少胡說八道、唔、好痛……」試圖掙脫的結果,隻是讓他的腕關節被愈扭愈緊。由於他手上原本就戴著訓練用護腕,被這麼一猛力抓握,疼痛度是平常的若幹倍。「痛、放開……」
    「赤也……!」企圖維護後輩安全的真田弦一郎作勢上前,但是木下朝果比他先一步出手阻止。「阿守,妳在做什麼?還不快放開他。」
    手腕終於被鬆開,總算重獲自由的切原少年趕緊往後退、回到自家陣營裏。他臉部肌肉還抽動扭曲著。扯下護腕一瞧、腕關節處多出了一圈明顯的紅腫瘀青。「哇靠、這家夥真的是女的嗎?那是什麼恐怖的怪力……」
    「阿守,妳為什麼要突然抓著切原君?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的健康有什麼問題?」在木下朝果的記憶中,年輕女子的直覺精準異常,隻要是被她發覺不對勁的事情,當中十之八九肯定有蹊翹。
    黑河守沒回答婦人的發問,因為她隻顧著側眼回望柳蓮二的注視。
    兩雙各自充滿試探與敵意的視線在空中兵刃相接,激出無形的電光火花。
    這女的……難道是發現了什麼嗎?察覺得到赤也的「變化」嗎?
    空氣中有股明顯劍拔弩張的緊繃感,所有人都能深刻地感受到。隱約還能聽見劈啪作響的聲音。
    半晌後,柳蓮二有種沒來由的強烈預感——倘若再繼續和對方「互瞪」下去,精神方麵將會造成莫大的損傷。
    本來意圖讓對方知難而退,但是退的那方卻變成他自己。雖然當下的環境並非在網球場、也並非在比賽當中;然而,沒想到竟然會在氣勢上輸給什麼人,實在太教他意外。另一方麵,也驚訝有人比真田的氣勢更強;而且對方還是個矮冬瓜女人。那頭長度驚人的黑發彷佛能乘著強盛的氣流微微飄起似的。
    柳蓮二收回視線,和柳生與仁王等人默默交換眼色。
    「對了對了、部長,我們又打贏比賽了喔!」切原赤也突然想起了正事、興高采烈地小跑步到幸村身畔。「要是再這麼繼續贏下去,關東冠軍鐵定不是夢想啦!」
    「嗬嗬、看樣子,就算我不在,大家也能做得很好。」
    「沒錯!就算部長缺席,我們也一定會奪得全國冠軍!」切原赤也握緊雙拳揮舞,情緒愈來愈高漲。「前輩們的三連霸紀錄,就由我來實現吧!哎唷!」一道響亮的敲擊聲後,他才冷靜了下來、摸摸被鐵拳教訓過的腦袋。「……副部長,你為什麼要揍我?」
    「赤也,少在幸村麵前盡說些不該說的話。」柳蓮二代替滿臉陰影與斜線的真田開口,「三連霸是要我們來完成的,哪輪得到你這個二年級的。」
    「柳,別這麼泄後輩的氣啊。」仁王雅治揚起慵懶的微笑,整個人洋溢著輕鬆自然又完全置身事外的隨興氣氛。「赤也可是在眾人麵前發下誑語,要『一個人』打敗三巨頭呢……噗哩。」
    
    「……這種天方夜譚的目標兼『夢想』,就連我們這些資深的三年級隊員都不敢隨便訂立呢。」柳生比呂士忍不住幫腔。
    「唔、呃……」某二年級王牌露出一副宛如被重擊到後腦般的尷尬神情。
    「總而言之,」真田弦一郎看著部長大人沒什麼表情的沉靜側顏。「我們立海大附中的三連霸,是沒有死角的。幸村,你就安心養病吧、隊裏的事情就全都交給我,什麼都不必擔心。」
    「……嗯,那就拜托你們了。」
    旁邊,還在被木下朝果訓斥的黑河守驀然身軀一僵。
    「……所以說妳實在是要多注意一點、要懂得自我克製,別老是給人添麻煩……」婦人注意到年輕女孩的樣子似乎不太對勁。「阿守,妳怎麼了?有在聽我說話嗎?」
    黑河忽然迅速轉頭,兩束銳利的目光狠狠打向正在離去的一群人。
    「嗚噫!」那群人也瞬間僵住身子;宛如黑幕之中煞然閃過一道電光。切原赤也雙肩微聳、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們……你們、有沒有奇怪的感覺?好像被什麼東西『刺穿』一樣的感覺……」
    「哦、如果要形容得更具體一點的話,那應該就像是幾百千把『看不見的飛鏢』同時射過來……噗哩。」
    「仁王,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開玩笑。」
    「我哪有開玩笑,不覺得這種比喻很貼切嗎。」
    「如果沒錯的話……」柳稍稍偏過臉。
    和他猜測的一樣,視線來源是那名麵容陰沉的長發黑衣女。
    
    不過,重點是「為什麼」?雖然表情看不出來,然而她的氣勢卻猛烈得彷佛要將他們給五馬分屍又大卸八塊剁成泥醬。柳蓮二因為沒有相關情報,所以完全無法臆測或判斷主因。
    「……仁王,你哪時候在哪裏又是因為什麼事情惹到人家了?」柳生毫不遲疑地開口質問。仁王雅治抬起手肘靠在他肩上,佯裝一臉痛心。「我說、好搭檔……難道我在你心裏的形象就如此不堪嗎?你覺得我有這麼饑不擇食嗎?有餓到連對象都不挑的地步嗎?而且那女的口音是關西腔。不管怎樣,我對講關西腔的女人有點……」
    「仁王你有『地區人種歧視』的傾向嗎?」丸井文太反應極快地在半秒內立刻接話。「木下護士長也講關西腔喔、你也歧視她嗎?」
    「噗哩、歧視什麼的我可沒說,是你自己才有吧,丸井。」仁王雅治皮皮一笑,用下頷朝黑河守的方向指去。「因為她搶了你的限量巧克力泡芙嘛——」
    「可惡!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啦、氣死我了!」丸井惱怒得連吹泡泡的心情都沒有,還差點把口香糖吞到胃裏。
    「問題應該不在於仁王哪時候在哪裏惹到對方,而是他應該沒機會亂搞到關西去吧。每天的練習量已經這麼重又密集了……」
    「傑克,你講這話很傷人哦、傷到我的心了……究竟是把我想得多糟糕啊。」雖然如此,卻看不出仁王臉上出現絲毫傷心之色。「不要看我好像吊兒郎當的樣子,外表隻是假象——其實我是很專情的哦、絕對不可能亂搞的喔。」
    「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丸井逮到機會、迅速反唇相譏。
    「噗哩、怎麼這樣說我呢?真過分……」
    「大家都別吵了,太鬆懈了、成何體統。」臉的一半幾乎被蓋在帽沿陰影底下的真田弦一郎打量了長發黑衣女幾眼,直到部長大人出聲:「我們走吧。」
    望著一群少年繞過轉角之後,木下朝果才拉回視線。「阿守,妳到底怎麼了?真田同學他們怎麼樣了嗎?」
    黑河守悄悄握緊身側兩旁的拳頭。「不,沒事。」
    「什麼沒事啊?妳的臉色很奇怪……」
    「木下護士長,請問那些家夥是什麼人?」
    「那些?那些學生們嗎?」中年婦人興致一起、開始滔滔不絕。「他們是立海大附屬中學網球部的校隊隊員,已經兩年蟬聯全國冠軍的寶座了。妳不要看幸村同學長得纖纖細細柔柔弱弱的,其實他是部長哦、而且還因為無懈可擊的高超球技被讚譽為『神之子』!真是名符其實對吧!而真田同學是副部長,柳同學很聰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被稱為軍師呢!這三個人就是最強的球員,被並稱為『三巨頭』。隊伍整體實力堅強、每個人都很厲害。還有還有、妳剛才抓住的那位切原同學才二年級,卻被眾人寄予厚望、已經是隊裏的王牌囉!我本來對學生運動沒什麼研究,也是到這裏以後才知道的——欸、我還沒講完呢!妳要去哪裏啊?等一下啊!」
    沒等對方說明完畢、亦沒理睬對方的呼喚聲,黑河守立刻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醫院大門。
    神奈川縣立海大附屬中學……網球部。
    ——就是他們。
    就是這些人在去年的全國大賽準決賽上完敗四天寶寺中學。
    『……隻要一想到去年準決賽輸給了衛冕冠軍的全國強校立海大附屬中學,現在還是會覺得很不甘心……』、『……如果我當時能保持冷靜和平常心、發揮出速度網球的全部……我們就不會輸了,絕對!絕對……』、『……立海大附中不愧是蟬聯兩屆的全國冠軍、果然是怪物群集,簡直是天衣無縫……』
    耳邊驀然響起浪速小子和祖師爺等人的聲音。他們的不甘心、滿腹悔恨、心有餘而力不足、拚命想抓住勝利卻錯身而過……
    某保健控部長遺憾悵然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不要失望、不要落寞。
    不想見到他無精打采的表情。那種表情不適合樂觀開朗的他。
    黑河守想象自己伸出手,企圖抹去白石眉心上的皺褶。
    握住背包背帶的手倏然收緊。
    立海大附中網球部……那些人的球技如何、實力又如何都無所謂,即使強得跟妖怪一樣也沒關係。
    隻要知道是敵人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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