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形容成「頑固倔強」，但因為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黑河自己也坦然接受、沒出聲發難或反駁。
    
    「我怎麼可能會討厭她。雖然友香裏的確是伶牙俐齒了一點，常常是也讓我措手不及……不過她是個好孩子，心口如一。反倒是她對我沒意見、還接受得這麼順其自然讓我感到很意外。你姊姊雪實小姐也是……還有你的父母。」子女都是寶的父母，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白石家母親對她可謂「一見鍾情」，認定對日常任何雜務工作都一把罩的黑河守、就是他們家今生最完美的媳婦；才貌雙全又文武兼備，重點是對他們唯一的獨子全心全意、一往情深。
    
    「隻要本性善良，那麼呈現出來的言行舉止怎麼樣都無所謂。」
    
    「友香裏怎麼會有意見？能遇到妳可是她運氣好。」
    
    黑河守立刻用責怪的眼神瞪視對方。「欸、你這種話不要真的說給友香裏聽，不然我一定會被她當成討人厭的自大鬼。」
    
    「哪會，她不會那麼小心眼的。她一定會反吐槽應該是『我』運氣好才對。」白石用揶揄的口吻道。「多虧了妳『趨吉避凶』的本事，不然可能會被友香裏嚇跑吧。」
    
    「嚇與被嚇的對象似乎反了……我才比較訝異你們沒被我嚇跑。」她盯著某本雜誌封麵喃喃自語。
    
    「好險我沒被嚇跑。」男方伸出左臂，摟住女方肩膀。「否則，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了。」
    
    俗話說的好：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竭盡全力拚命後所摘得的果實總是最香甜甘美。
    
    「んん、エクスタシ——」他的尾音還沒收完，側腹隨即中了一記肘擊。「嗚哦！妳、妳為什麼要攻擊我……」
    
    「不要在大街上這樣，丟臉死了。還有你的黃金護手真的很硬，勒到我了啦。」雖說是肘擊，卻隻是用肘關節輕輕碰一下罷了，因此攻擊的那方連關心被攻擊這方的半點意願都沒有。「還有，不要演得這麼誇張啦、我又沒敲得很用力。」
    
    「好吧好吧、不要在外麵這樣……」這女人時而漠視世俗眼光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境界，時而卻依然挺在意周遭人的看法。「不能在外麵這樣，那回到室內以後就可以了？」
    
    「如果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話，隨便你想怎麼耍笨都行啦。」
    
    「嗯——」白石若無其事地順著她的話回道：「也就是說，如果隻有我們兩個的話，不管要做什麼都可以了？」
    
    「唔、」黑河不自覺點完頭，卻發現男方正用某種莫測高深的笑容盯著她。這才意識到似乎有哪裏不對。
    
    「我、我沒有說做什麼都可以……」
    
    「原來是這樣……嗯嗯、那我懂了。啊、在做什麼之前，果然還是要先把護手拿下來，會比較方便一點……」
    
    「你這家夥、腦子裏裝了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啦！聽我講話啦！」當她正準備追打對方時，手機發出了收到簡訊的提示音。黑河用拇指推開手機掀蓋，白石也湊過頭來張望。「是誰發訊息給妳？我可以看嗎？」她的手機裏囊括了關東與關西兩地區之眾女性成員傳來的各種圖片與文字訊息、和服照片與祝賀語詞等等。
    
    「也沒什麼不行的……」她調轉屏幕方向。來訊者所顯示的名字為「樺地崇弘」。
    
    「樺地？冰帝學園的樺地君？」白石微微瞠大雙眸。「真意外，還以為他隻和冰帝的成員比較親近……」
    
    樺地崇弘大概是冰帝學園裏最和黑河守合拍的角色；在冰帝所有人當中，她也最喜歡和欣賞這名剛毅木訥又忠心耿耿的單純大個子少年。跡部景吾對於自家貼身隨扈偶爾會和「某脾氣不佳又氣質詭異的長發黑衣女」私下聯絡這件事沒什麼意見，隻要別影響到練習與比賽等重要事務即可；大少爺不會局限住隨從的日常生活，反而挺樂見他能擁有網球部以外的友人——唯一的條件是「別把『那女的』帶進冰帝學園」。
    
    訊息內容隻有短短的一句「黑河桑，新年快樂」。
    
    「嗯、對於沉默寡言的樺地君來說，這已經算是很長的句子了吧。」因為樺地崇弘落在「完全不具威脅」的範圍內，所以男方一點都不擔心。
    
    「或許吧。」女人淡然一哂，點了點頭。「這家夥真是個好孩子。」
    
    「雖說他還是個孩子，卻長得比妳高大蒼老……」白石的碎念還沒完，隨即又來了一封訊息。「這回是誰給妳的？」
    
    「等一下，這個沒有輸入名字、我不知……」目光掃瞄了一會兒手機屏幕後，黑河表情明顯愣了一下。
    
    「怎麼了？妳怎麼呆住了？」見女方暫時沒反應，男方便主動拿走手機。反正她向來就沒什麼必須隱瞞的秘密；特別是在感情方麵。
    
    訊息內容是很正常很一般的新年問好；末端的署名是「鬼十次郎」。
    
    「咦？鬼前輩……」男方大腦當機了半晌。「妳什麼時候給了他手機號碼？是在U-17集訓那時嗎？」
    
    「怎麼可能啦、我才不會把電話亂給不相幹的家夥。」
    
    說得也是。這女人一向公私分明得很。「那為什麼他……」直到此刻，男方的神色依舊呆滯。
    
    「我還想問是不是你們當中的誰隨便散播出去了。」黑河守用沒好氣的眼神斜睨對方。「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是沒主動給過手機號碼……除了財前光以外，結果最後你們還不是每個人都拿到手了。」
    
    「啊、說得也是……」然而，任意散播她的電話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所以這項假設起初就不成立。
    
    「總之，一定是他從當時的工作人員名單中找的吧……什麼基本的通訊數據之類的。」
    
    白石視線越過手機上緣投向女人的側臉，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還在合宿場時所發生的一些小插曲。視野因失焦而漸漸模糊。
    
    「啪！」一聲，白石猛然回過神來。黑河守不知何時來到了他麵前，正一掌輕拍在他臉上。
    
    「你還在發什麼呆？不要胡思亂想。」女人捏了捏少年那張表情茫然又摻進些許複雜意味的臉頰。「他對我隻是尊敬的心情罷了，搞不好他也傳了相同的拜年訊息給其它監督。不然來確認一下……」
    
    「不，不用了。」白石微微一哂，將黑殼銀紋手機還給了主人。
    
    其它人的想法、情況如何都不重要。最要緊的是，現在、當下、此刻，她就在自己身邊；身與心都是。他也一樣。
    
    「不管那些了、新年快樂。」黑河拉住對方衣袖，停頓了幾秒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咦？我講過了嗎？」
    
    「講過了也沒關係。多講幾次，或許今年會過得更順遂。」白石握住她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守，新年快樂。接下來一年也要請妳多多指教。」
    
    接下來……這群三年級生就要畢業了。不舍情懷從體內深處緩緩湧上。特別是對麵前的這位。
    
    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得無法自拔。單憑言語已經無法表述。
    
    「……嗯，你也是。」這份暫時還無法攤開在陽光底下的情感讓黑河守遲疑了片刻，然後捏起男方的小指、和自己的小指互勾。「為什麼你的手比我的手還要大？而且還大這麼多？真不公平……」
    
    「就像我的個頭比妳高很多的意思是一樣的啊。應該隻有小輝的手比妳小吧。妳不隻個子小，就連臉蛋也比我們更像國中生。」白石確實聽見女方碎念著「約定事情的時候應該是要這麼做吧」……之類的低語，忍不住打趣一笑。「守，妳想和我約定什麼？」
    
    這個走極端現實主義路線、又能在流氓窩裏和流氓們和諧自然地打成一片的成年女人，雖然離「普通人」的標準可能還有一段需要努力的路程——也或許永遠不可能變成個普通人——不過，有時候她還是會做一些稱得上「可愛」的行為。而這些可愛的行為，和她平常的作為相比，可謂「物以稀為貴」；重點是，隻會在他麵前表現出來。
    
    小指勾住小指，彷佛連心也牽在了一起。
    
    「不管妳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的。」前提是，他清楚她不可能會對他做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我們要約定……」
    
    明年、明年的再隔一年、再隔一年的隔一年、不管過幾年——永遠——都要兩個人一起迎接下一個新年到來。
    
    然後，他用一枚微笑、一記擁抱，響應了這項承諾。
    
    
    「……別忘了，妳還欠我一場毽子球賽。」低沉男音在她的頭頂上方隆隆作響。
    
    黑河守忍不住噗哧一笑。「真是、別隻會記這種無聊的小事啦。」
    
    「這很重要啊！一點都不無聊……」白石放開她，忽然靈機一動。「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情。」
    
    「什麼事？」
    
    「雖然問不問或知不知道好像都無所謂，但是不弄清楚的話，心裏又會存在著疙瘩……」
    
    「所以到底是什麼問題啦？想問就問、別囉嗦這麼多。」女方用嫌棄的表情白了男方幾眼。
    
    「這個世界上……」白石認真地盯著黑河雙眼。「真的有河童嗎？」
    
    黑河守緩緩挑起單眉，再慢慢將麵向對方的臉轉開。
    
    「那、你覺得有沒有？」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問啊。」女方開始移動腳步，男方也趕緊跟上。「守，到底河童是不是真的存在？」
    
    「這個嘛……你說呢？」
    
    「不要賣我關子了，趕快告訴我啊！」
    
    「可是，我也不確定欸。」黑河守偏過頭來眨眨雙眼，難得有些表演無辜角色的興致。「究竟有沒有呢……」
    
    此時此刻，一心隻想得知真相的男方完全不吃她這套、也完全不被她故意拋來的媚眼迷惑。「妳少來，別想用這招呼攏過去、我不會上當的。」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可能有，也可能沒有……」黑河表情似笑非笑，但是嘴角卻抽動得厲害，作勢快步離開現場。白石也隻好加快行走速度。
    
    「妳怎麼可能不知道，快從實招來！每次妳隻要出現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就表示有問題，一定有河童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