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賀文、Ⅱ  第四章、男童與河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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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這究竟又是什麼情況?
    「這些家夥是怎麼搞的?不是說好要一起去神社參拜的嗎?」身邊少了一堆天然暖爐與吵死人的雜音,氣溫也驟然下降許多、感覺更加冷風陣陣。「還是說,等參拜時間快要到的時候、才回來集合?這是什麼時候決定好的嗎?」
    「啊……」白石舉起左手擺在後頸位置,作思考狀。「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他們的用意……」
    聽對方這麼說,黑河自己也頓時會意過來。隻是她臉色仍然有些猶豫。「其它那些國中生就算了,可是小輝還這麼小、財前光又未成年,一個小鬼帶著一個小小鬼,在這種人多擁擠的地方……」
    男方放下手,也明白了女方在意的點是什麼。「說的也是。不如還是把小輝帶在身邊吧。至於財前……隨便他去哪裏都可以。反正他這麼大了,又不會走丟。走丟了也沒關係。」聽起來冷酷無情卻相當有道理的意見。
    甫決定完畢,兩人立刻開始尋找某對財前叔侄。
    白石從後方望去,掛在黑河後腦上那團發髻似乎要掉不掉的。她的頭發長得驚人、發量又多,光是要全部固定不動,就已經是項困難的工作。
    看在不認識也不熟識黑河守的人眼裏,她絕對是個冷漠又自私自利、隻顧獨善其身的家夥,說不準還會被批評為冷血惡棍;黑澤先生曾經提過,她在學生時代的綽號竟然是「夜叉」這種怪名稱。乍聽之下會令人不寒而栗。然而,隻要一扯到老弱婦孺殘和動物等象征弱者的對象們,她就會變得比任何人更熱心和雞婆。她的強大不僅體現在擊退惡徒這件事上,更體現在保護弱小方麵。
    多虧她這種麻煩的屬性,使得兩人經常被其它多餘的事務削減掉獨處的時間。
    無奈歸無奈,白石卻也認命地陪著黑河東跑西闖;誰讓他正是被她這種特質吸引,並且進而欣賞和喜歡。本來還想再好好的、認真地讚美她當前裝扮過後的外表;現在看來,隻能把這項計劃延後。
    「守,妳別忘了妳現在穿著木屐、跑太急的話會跌倒或扭到腳踝……」不過,男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和對方的距離正在愈拉愈遠。雖然每次都非常清楚這是必然的發展,但是每次都還是不禁要問「怎麼會這樣」。
    所幸,當他以為自己就要追丟黑河守的時候,後者就漸漸減緩了速度。「真是的,這裏的氣太過混雜,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找人……」
    「妳跑慢一點……為什麼要這麼著急?」穿著厚重的大衣、頸子又被圍巾裹住,盡全力奔馳的白石有種肺髒下一秒可能即將從口中噴出的衝動。
    「我有點不好的預感……」黑河東張西望著,神色懊惱又焦慮。然而,所見之物盡是陌生的臉孔。
    這女人的直覺與靈感有時候準到會教人寒毛直豎的地步——諸如隨便簽張賽馬券都能押中若幹萬元、金額不等;在碰巧路過的店家抽到特獎或頭獎已經不算新鮮事;玩吃角子老虎機能連贏無數局;打柏青哥可以打到鋼珠滾滿店內的地板;時常還能猜中撲克牌的數字和圖案。每次總被校隊隊員們嘲笑「妳根本就是個『天生賭徒』,不好好利用實在太浪費了,成為億萬富翁絕對不是夢想」雲雲。至於為何她和金太郎在玩百人一首時會每次都搶錯牌,純粹隻是因為沒用心、沒認真對待這件事罷了。
    若要再舉個簡單的小例子,立海大附屬中學網球部的二年級王牌切原赤也就曾經被她這種感應力嚇得啞口無言過。那是黑河守第一次拜訪神奈川的時候,當時他們兩邊僅有過幾麵之緣,連對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尤其,黑河守偵測「壞事」的能力,又比「幸運中獎」的比率高出更多。絕對不容忽視。
    「妳先等一下,幹脆我打給財前……」
    白石才剛拿出手機,手機便適時響了起來;來電者正是自家網球部的某天才二年級生。說曹操、曹操便到。
    「部長?老師在你旁邊嗎?」
    「啊、嗯。」他看了看身旁的女人。「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急?」所謂「這麼急」是指比平常的講話節奏更快了點、音調更高了一點。
    「那個……」手機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小輝不見了,我找不到他。」
    幾分鍾後,三個人在進入攤位的入口處集合。
    「小輝怎麼會不見的?你這家夥是怎麼顧他的啊?!連個小孩也能看丟!」一見來人現身,黑河守立刻激動地抓住對方質問;隻差沒狂罵對方是混蛋、去死之類的。為了後輩的安全著想,白石趕緊拉開她。「守,妳不要這樣、冷靜點。」
    財前光頓感莫名其妙,完全無法理解這女人為什麼會如此心急如焚;說穿了,男童和她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財前,有目擊者發現小輝的蹤影嗎?」
    「啊……好像有人看見和小輝打扮很像的小男孩,往真寶院的方向過去,但是一下子就看不見了。我也正想去瞧瞧……」
    黑河立即掙脫擺在自己肩上的白石的手,頭也不回地朝真寶院跑去。
    「妳等等、我們根本就不確定那是不是小輝啊!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真寶院而且還在那裏!」
    「不管怎樣我去看看,你們繼續在這附近找!」
    「等一下!真寶院離這裏、妳想就這樣跑去——」然而,伸長伸直的手隻撲到一團空氣。
    一時間,兩男隻能杵在原地發怔,目送體能與行動力皆屬超群的女人消失無蹤。
    「……為什麼老師會這麼熱心啊?她很喜歡小輝嗎?」財前光愣愣地問道。
    「我想,她大概是……」
    在需要幫助的孩子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吧。
    在疾跑的過程中,風聲也呼呼響個不停。
    聽見了——
    乘風而來的聲音
    黑河守馬不停蹄地跑向真寶院寺。離預定要參拜的神社愈來愈遠。
    真寶院和四天寶寺中學兩者相距搭上電車便能抵達的位置;不過,假如想徒步跑去,仍然需要花費一點功夫。此時她完全沒心思顧慮自己的狀況,連木屐從腳上脫落了都不自覺。
    『小輝並不是被故意拋棄的孩子,隻是不小心走丟了而已』
    盡管腦子裏深刻地意識到這項認知,感性的情緒卻驅使著自己的身體行動起來,全然不受大腦控製。
    不曉得跑了多久,黑河守氣喘籲籲地總算來到了真寶院外頭,渾身燥熱、汗流浹背;她取下三船楓另外替她追加的大圍巾和披肩,隻留著白石送給她的桃紅色手工圍巾。黑河守已經將這東西視為今生必須舍命捍衛的寶物。
    倘若換作是平常時候,區區幾站電車的距離根本奈何不了她;主要是由於心理因素在生理上造成的疲勞現象。
    黑河慢慢地移動到真寶院的門口,這才突然發覺自己是不是太過莽撞了。
    一個年齡不到五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有辦法單獨行動?而且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走了這麼長一段路程。姑且先不論對地域或路況熟不熟悉這種問題……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掛在後腦上的發髻早就已經鬆開、臉上的妝也被汗水糊掉;幸虧妝化得並不是很濃、沒刷睫毛膏也沒畫眼線,腮紅也淡淡的,所以看起來還不至於像隻被毀容的妖怪。黑河舉起手臂,用和服袖子用力擦去臉上那些不合乎自己性格的胭脂水粉、隨手梳理一下披散在肩頭與背後的長發,接著舉步踏進真寶院的大門。真寶院內點著燭火、掛著色澤昏黃的燈籠,一尊尊石燈籠也點燃著,因此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她並不常拜訪真寶院,除了因為先前的河童出沒事件而來過幾次以外。這裏是一間規模不大的小廟,但是環境天然、空氣清新、氣氛靜幽,是一處沉澱心神的好地方。石田銀除了學校後山瀑布,偶爾也會來這裏。對了,那家夥回東京去過新年,現在不在大阪。
    就當黑河守還在冥想之際,孩童的笑鬧聲赫然傳進耳裏。「呀哈、哈哈哈——」
    她趕緊回神,腳步往前踩、沒注意到自己的腳底正落在一堆幹燥的枯葉上。
    隨著清脆的「啪喳」聲響起,孩童聲音的方向也傳來了「噗通」的落水聲。
    是什麼東西掉進水裏了?
    反射性便想到落水的物體有可能是孩子,黑河連忙加快速度往前。最後抵達的終點是真寶院內的池子。
    小男童正坐在池邊、往池麵左右顧盼、一雙小手還揮個不停,整個人愈傾愈斜、幾乎就要摔進水池。
    在這種新春時節的氣候沾到水,心髒不瞬間麻痹、血液凍結才怪;連大人都會受不了,更何況是那麼年幼的孩子;就連搞笑二人組都不會為了任何理由犯下這種傻事。黑河守幾箭步上前,迅速一把攔腰抱住小男孩、離開池邊。
    「啊啊!不要、放開——」冷不防被猛然抱住,正緊張得準備掙紮的財前輝一見來者是給過他糖果和十元壓歲錢的女人,隨即綻開心安的笑容。「阿光——」
    「……我不是阿光,難道我長得很像男的嗎?跟你叔叔很像嗎?」黑河將小男孩放在地上,檢視他是否安然無恙。
    然後,她在男童的小臉上發現兩枚奇怪的汙跡。
    「小輝,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或者應該先問「你是怎麼來的」。
    小男孩愉快地搖頭。「我不是一個人哦!」財前輝伸手往後方、即水池的方向指去。「河童、河童,會遊泳、跳回水裏——」
    水池池麵一片平靜無波、悄然無息。
    黑河拉回視線,跪在男童麵前拍掉小大衣上的灰塵、用自己的披肩將沾在衣服外頭的水珠和泥濘擦掉、再把他的圍巾圍緊。「小輝,這世上沒有河童。你的一氏叔叔和金色叔叔就是河童,可以叫他們演河童給你看。」也許,金色小春會比較想要當「阿姨」。
    「有!有河童、有河童啦!不是假的、是真正的河童——」財前輝抱住她的脖子,嘴裏一直重複河童這字眼,還表示就是河童帶他來真寶院。
    「那你說,河童長什麼樣子?」黑河守也不急著和對方爭辯,順著孩子的話問道。基本上,「河童之謎」早在真麵目被揭穿為是一氏裕次和金色小春背地裏搞怪的時候,就已經華麗落幕。
    「青蛙、烏龜!」財前輝歪了歪小腦袋。他的五官小巧端正、細眉大眼,發色和瞳色都是漂亮的墨黑,和他那位外表極有型的叔叔一樣。倘若再過個十數年,這小子大概也會長成一名極品帥哥。
    「你的意思是,河童長得像青蛙、也像烏龜嗎?」
    小男孩用力點頭。「是河童,真的有河童!全身綠綠的、皮膚皺皺的、嘴巴很大,全身濕漉漉的——牠趁阿光不注意的時候帶我來這裏,要我跟牠一起玩!」
    不僅上了街還混入人群中嗎?真是隻大膽的河童。黑河守莫名在心底佩服對方。「既然如此,那河童有沒有被誰看見?」
    「不知道,河童的速度很快。牠躲在旁邊、對我招手——」財前輝邊說邊做出招手的動作,模樣煞是可愛逗趣。「我覺得牠長得很奇怪、就往牠走過去,阿光沒發現。然後牠就抱著我跑起來了。」
    黑河守盯著印在男童雙頰上的汙漬。那些髒汙是泥巴;形狀看起來宛如手印,不過,那隻「手」卻隻有三指或四指,寬度細長,並且在手指間還疑似有蹼的痕跡。
    「剛才——河童就像這樣、用手掌貼住我的臉,水很冰、牠的手髒髒的、全身也髒髒的——」財前輝伸出戴著毛線手套的小小雙手,依樣畫葫蘆地貼在女人臉上。
    「原來是這樣啊。」黑河一邊回答,一邊用和服袖子揩去男童臉上的汙痕。絲毫不擔心弄髒了衣服、事後可能會被三船楓責罵雲雲。「快走吧。你不見了,阿光叔叔很緊張,正在到處找你。」她牽起小男孩的手,走出真寶院的大門。
    在離開之時,背對水池的兩人後方響起了水花四濺的聲音;彷佛「有什麼」正在刻意撥弄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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