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點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三十五章、「這項考驗,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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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閑自在的假日午後時光,溫柔和煦的暖陽斜斜地自窗口照進,飄著淡淡檀香的日式房間裏接連響起輕啜熱茶時發出的滋滋聲,與吞咽茶水完畢後會反射性溜出口的歎息聲。喝了含咖啡因的茶以後,感覺精神也似乎振奮了許多。
「呼哇——真是和平的日子呢。」一氏和小春駝著背,肩上都披著由祖師爺提供的羽織外衣。「如果這時候再來點橘子和暖被桌的話,就更完美了呢。」從舉杯、品茗等動作到露出享受生活似的陶醉神態,默契十足的兩人都完全一致。
「拜托、夏天都已經到了,還要什麼暖被桌啊、會熱死的啊。」光是待在一口氣擠進八九個發育良好的國中生的狹窄單人和室房中,他們就有一種悶到快中暑的錯覺。
在眾目睽睽之下,石田銀默默地移開了壁櫥的紙門。裏麵收著褶迭整齊的被褥和一張折迭式的四腳桌,旁邊還有一台小小的暖爐。「現在不是橘子的產季,所以……」
「阿銀,我們隻是說說的,你不要這麼認真啊……」就某方麵而言,其實祖師爺挺單純的——性格過於認真導致單純好欺,隻不過沒人敢欺負他;除了網球部的一票損友以外。
「雖然像這樣安安靜靜的是不錯,但是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千歲靠坐在牆邊,邊喝茶邊自言自語。
盡管遠山金太郎癟著嘴巴沒作聲,不過他臉上全是把內在心聲具顯出來的表情——「要是阿守在這裏的話就好了」。
「偶爾也該讓精神放鬆一下……想想我們從開學到現在經曆了多少苦難,神經都繃到快斷了。」財前光邊操作著自己的手機邊說。「啊、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小金,你想聽聽看嗎?」
除了坐等看熱鬧的千歲千裏以外,全部的三年級生都用不以為然的眼光斜視著他;唯有小關西新星雙眼閃亮、滿臉企盼。「是什麼?阿光,你快說啊!」
「既然你這麼想要老師也在場的話……」他還故意停頓語氣一會兒,賣關子吊胃口。「隻要擺張她的照片不就行了。」
現場立刻陷入了一陣恐怖又充滿壓迫感的寂靜。
「怎麼樣?在這桌上擺張黑河老師的照片、還要放進相框裏保存起來,這樣就好像她也跟我們在一起了呢。你覺得——」
首先從鐵青著臉的部長不曉得從哪裏變出了一把百折扇、朝某天才二年級生的頭上搧下去開始——「啪!」的一聲清脆打擊聲過後,彷佛跑步比賽前的槍鳴——緊接著是眾人紛紛湧上給予一連串的拳打腳踹。
「前、前輩們,你們冷靜點、唔哦……我隻是開開玩笑、啊呃……要有點幽默感啊……」
「臭小子!這種玩笑可以亂開嗎?!」、「雖然一直都清楚你這家夥吐槽吐上癮總是口無遮攔,不過也該有個限度!」
唯一買帳的大概就是千歲千裏。在一片驚天動地的敲擊捶踢聲與哀嚎聲中,他捧腹大笑到猛拍牆壁站不起身,直嚷嚷要轉述這則可怕的笑話給遠在東京的橘桔平。雖然那位正經八百的不動峰中學網球部的新任部長應該會是傻著眼、張口結舌的反應。
忙裏抽空的小石川焦急地扭過頭朝遠山金太郎怒斥:「阿光隻是在胡說八道,小金你不要真的擺老師的照片!她還活著啦!」因為他小朋友正一副「那就這麼辦吧」的認真樣子。「還有千歲,你也不要再笑了!這可不是什麼笑話啊!」倘若不小心流傳到當事者耳裏,他們一個個不被踹下地獄才怪。
「就算我想這麼做,也沒辦法啊。」金太郎垂下了雙肩。「我手邊又沒有阿守的照片……她不拍照、也不喜歡拍照,沒怎麼拍過照。」
是因為擔心可能會拍進某些莫名其妙的「遊客」吧——就像之前他用切換到照相功能的手機突襲黑河守所得到的靈異畫麵那樣。白石一手拿著百折扇扛在肩上、另一手插著腰,側目盯住小少年。「不管有沒有她的照片,都不準擺出來、聽見了嗎。」
「還說呢!你之前還不是獨占她的照片。」
「那又怎樣?最後燒掉了不是嗎。」不僅刪除過也燒過。惋惜歸惋惜,卻也莫可奈何。
「就算最後燒掉了,你也還是獨占過一段時間啊。」遠山金太郎發完牢騷,又跌回濃濃的哀戚情緒之中。「我連拿過照片都沒有……」無論那獨占的後果有多麼「不堪回首」。
白石重重地歎了口氣。「小金,你啊……」
「我怎麼了?」
「趁這個機會,我來教你一些事情吧。」部長走到了關西新星麵前,盤腿而坐。金太郎以屁股中央為支點、將身軀轉動了幾度角,橫豎就是不肯麵向對方。
「有時候,不要太執著在某些事情上,而且也不要一直強調某些論點。否則……」白石左手撐著臉,表情似笑非笑。「這隻會凸顯出你自身的『弱勢』哦。」
「我的弱勢?」小少年嘟起嘴巴,雙頰鼓得像充飽了氣的蛙囊。「我明明就很強、哪裏弱了?大家都認為我很強啊!你也認為我很強啊!」
「我指的不是球技方麵的強弱。」白石語帶保留地回答;頓覺哭笑不得。「正因為你覺得自己輸了、或是贏不了,所以才會講個不停啊。」
「那是哪方麵的強弱?我哪有覺得自己輸了又贏不了!我的大腦裏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也完全沒想過這種事!」
「當然了、你本身是意識不到的。」白石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腦殼,繼續著意味不明的拐彎抹角。「因為那種想法是隱蔽在你的潛意識裏,當你清醒著的時候,是不會感受到的。」
「呃?潛意識?」金太郎猛眨雙眼,因為對方而產生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此刻是「好奇心翻騰」的內在狀態。「我的潛意識?這是什麼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隨便唬弄兩下就上鉤了。「潛意識就是——」
一隻手伸了過來、按住正準備長篇大論的部長的肩膀。轉過頭,迎上的是幾張麵露沉痛的夥伴們的臉孔。被狠狠修理過的財前光則橫屍在角落,幾縷魂魄歪歪扭扭地緩緩飄出他的軀體。
「白石……你確定你真的要對小金解釋什麼潛意識之類的東西嗎?」
「不行嗎?」他老兄一臉無辜,還好心地打算把從黑河守那邊聽來的夢的概括解析論同大家分享的說。
「……如果你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的話。」連二三年級生們都懵懵懂懂的深奧知識,又怎麼能期待更低年級的孩童有辦法融會貫通。
白石轉回頭看了看問號滿天飛的遠山金太郎;最後選擇了放棄。和思維單純的小樂天派提這些艱深晦澀的理論,果然還是早了很多點吧。
所有目光又轉移並且集中在那迭還未整理妥當而四處散亂的文獻資料上。
「我覺得……這些數據,有點像是把小春腦袋裏的東西全都翻出來、並且化成文字書寫在紙上呢。」千歲拾起了一張紙說道。
「真的,因為小春總是把數據都儲存在腦子裏嘛。」小石川笑著稱讚。「什麼都知道,而且也能記得清楚仔細。『大阪的牛頓』果然不是被叫假的。」
「不愧是我的小春,好厲害——」
「你討厭啦小裕、人家會害羞的——」
轉眼間,某對熱戀中的偽情侶立刻拋開了幾分鍾前的恩恩怨怨、又甜蜜蜜地膩在一起;並且周圍飄滿了粉紅色小花與愛心。幾乎要溺斃在場所有人。
「真受不了這兩個家夥,一下子吵來吵去、一下子就又和好了。一直重複著相同的模式循環,不會覺得累嗎?」忍足謙也一手托腮,嘴角微揚、無奈笑道。
「有什麼關係?『夫妻』也是這樣啊——『床頭吵床尾和』什麼的。吵架也是增進情趣、讓感情加溫的一種方式。感情不好的話,就算想吵也吵不起來。」宛如漫畫分鏡裏的角色一般、下幾格就複活過來的財前光盯著手機屏幕,一麵在嘴裏嘟嚷、一麵用視線餘光斜瞄部長。
「有時候吵吵架就算了,不要真的打起來就好。」否則,一票校隊隊員就要替部長的安危操心了。雖然他們也不認為黑河守會真的對部長動粗。白石藏之介可是少數能真正又完全接納性格別扭到極點的她的「好人」之一、甚至還對她抱有好感——表達感恩與感激都來不及了,應該不太可能會做出那種人神共憤的行為。雖然並沒實際求證過,但是他們可以斷定,她「咬傷」部長這件事純屬意外。
盡管呈現出來的所有言行舉止和態度差歸差、毫無可取之處,然而,他們都認為黑河守應該不至於是那種恩將仇報的沒天良——根據相處到目前為止的種種跡象判斷。
「話說回來,真不愧是阿銀呢、真的很懂這方麵的東西耶!」金色小春張開雙臂擁抱住自己,順便扭動了幾下身子。「簡直大開眼界了,好像上了一堂曆史課一樣。對吧!小謙謙,有沒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像是渾身毛孔充分擴張、仁督二脈都被打通了的舒暢感?」
「曆史為弱項」的浪速小子麵朝下俯趴在榻榻米上、動也沒動,正在飾演一名戰死沙場的士兵;既財前光之後,這回換他從體內飄出了幾縷幽魂。
「……貧僧僅僅稍感興趣,尚不成火侯。」石田銀雙掌合十,囁嚅著厚唇低喃。「隻要能對大家有些幫助……」
「哎唷!你太謙虛了啦——謙虛雖然是美德,但是如果過頭的話,感覺就很假囉!」、「小裕,你怎麼可以說阿銀很假呢?真是沒禮貌——」
祖師爺沒理會搞笑二人組的相聲表演。他看著瀕臨垂死邊緣的忍足謙也、並且拜了幾下。「假如需要舉行葬禮的話,貧僧也可……」
浪速小子即刻跳起身嚷嚷。「阿銀!你這是在咒我死嗎?!」
「不,這隻是一種防範未然……」隱約還可發現祖師爺的嘴角在頻頻抽動。
「原來阿銀也會開這種玩笑!」金太郎倒是樂得相當開懷。小少年的低落心情總是維持不了太久。
「這種詛咒哪是玩笑啊喂!剛才開玩笑的是阿光、又不是我!」
「謙也前輩,這就是人氣高低的問題……」
「你小子哪時候人氣比我高了!起碼身高先高過我再說吧!」
「……謙也前輩,請勿人身攻擊……我又受傷了……」財前光再度倒回榻榻米滾來滾去。
「你小子還不是常常用吐槽來人身攻擊我們!」浪速小子火大得怒氣奔騰、額頭上青筋遍露。
「謙也,你激動了、冷靜點……」屬於性情中人類型的忍足謙也總是心直口快、直來直往,坦率過度——是優點,也是缺點。
耳裏聽著夥伴們或交談或笑鬧的噪音,白石腦中正在思考所謂「命中注定的相遇」這種問題。
基本上,性格樸實又務實的他,是絕對不可能會將這種隻會出現在戲劇或小說漫畫裏的超自然設定放在心上。太不切實際又虛無飄渺。雖然對身為當事者的黑河守有些失禮,但是他們完全沒有當真的必要,也不需要當一回事——這種猶如神話怪談與都市傳說的故事情節。
一直到此時此刻,他也不想將和她的關係定位在這種愚昧又迷信的立場,寧可相信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她本身應該也不會認為這是哪門子命中注定的相遇。
說到底,前世今生、命中注定什麼的,對於信奉科學理性主義者而言,終究隻是種荒誕的無稽之談罷了。
然而,黑河守整個人卻又無法以科學理性角度去解釋;光是「陰陽師的後裔」這個身分,就擁有許多爭議之處;想確實地求證和判別真假是不可能的。或許她自己也會覺得這種體質是個大麻煩,不想也懶得跳出來承認。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隻有她本人才清楚。盡管經曆過怪事的他們是相信她的,但是不代表不相幹的外人也會相信。要是不小心被當成騙吃騙喝的神棍,絕對是一種避之唯恐不及的困擾。
對於有關她玄野川陰陽流派的文獻資料,白石自己也是半信半疑著。雖然並不排斥也不鐵齒,然而說要一下子通篇接受並且完全相信,是絕對不可能的。
唯一能勉強認同的說法,可能就是「雙重性格」的毛病這項吧。
黑河守就像頭野生猛獸,張揚跋扈、桀敖不馴;也像一株帶有劇毒的有毒植物——隻要太過靠近,就會受到傷害。性格忽冷忽熱又陰晴不定堪稱「矛盾」的綜合體;上一秒冷冽如冰、溫度低得似乎能凍僵人,下一秒卻又惱羞成怒情緒化衝動得掀桌咆哮怒吼、拳來腳去,性格剽悍、氣場強大,武力值滿到破表。兩種模式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教人隻可遠觀而無法褻玩;翻臉比翻書還快。自尊心高到大氣層外,臉皮卻比單張衛生紙還薄。
打從一開始,就應該清楚得很,並且亦已經充分品嚐到這種滋味。
黑河自己也應該非常明白。
恐怕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選擇以最激烈的方式重挫接近她的他們。
對於重視夥伴更勝自身的網球部校隊隊員而言,傷害夥伴——是怎麼樣也無法被輕易原諒的行為。
她八成也認為自己不會被原諒,所以才出此下策。
白石忍不住仰天歎息。
這女人腦子裏究竟裝了什麼?在想些什麼?有種想剖開她頭蓋骨仔細研究一番的衝動。
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討人厭,到底能獲得什麼好處?就這麼想和人保持距離、劃清界線嗎?連他們這些能接受她的人類也打算回避到底嗎?
重點是——傷害他們,她自己也不好受。看得出來,實在太淺顯易見。
猶如一把鋒利的雙麵刃,傷人又傷己。
依稀記得曾聽聞過這種說法——
『第一次的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的相遇是必然;第三次的相遇,則是命中注定』
雖然兒時的記憶已經不甚清晰,但是如果認真回想的話,隱隱約約還有點印象。
假如他們的相遇真的是種命中注定的安排;是不是就表示,這段互動的過程也稱得上是某種磨練心性與「體能」的考驗?
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她而言。
不想相信、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去相信。
謎團愈大愈深,就愈是具有挑戰性。搞不好也有助於激發他構思小說劇情的靈感。況且,她還曾經幫他提出一點意見過。
假設真是如此的話……
白石用左手按住捆著幾圈繃帶的右上臂。繃帶下則留有黑河製造出來的兩排傷口。
彷佛是種專屬於她的記號。
這項考驗,我接受了。
鏡頭一轉,和部長相同,副部長小石川健二郎也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腦子裏裝的同樣是名異性。
隻不過,那是某個姓豐臣名秀子的女人。
不知道她之後怎麼了;希望她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前男友不要再繼續糾纏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