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卷 第四十二章、氣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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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的時候,患有哮喘症狀的二年級女學生後藤推開了拉門。
「不好意思……我覺得有點不太舒服,請問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嗎?」後藤少女習慣性鞠了個躬。
黑河沒答話,隻是站起身,拉開遮住病床的布簾。女學生收到對方的無聲示意,稍稍欠身之後便走向床邊。她手中端著一個保鮮盒。
注意到對方視線停留在自己手上的物品,後藤趕緊解釋:「啊!這是、那個……」
女學生打開保鮮盒的蓋子,裡麵裝著形狀和大小不同的餅乾。
「這是我自己做的……手工餅乾。有試過味道,應該還可以……」後藤雙手拿住保鮮盒,神情侷促不安、滿臉通紅。「要是、老師妳不嫌棄的話……」
「……放著,然後去躺下。」
黑河伸手接過那個塑膠盒子,看著女學生坐在床沿——並且以滿心企盼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被盯得渾身發毛不對勁,她隻好隨便挑選一塊、咬了一口。
「怎、怎麼樣?」女學生戰戰兢兢地問。
儘管甜度沒達到標準,但是總不好直話直說,畢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黑河微微頷首。「……嗯。」
後藤展現心滿意足的笑顏,準備脫掉室內鞋。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同時,黑河也吃驚自己竟然收得這麼順其自然。
「呃……那個,是因為……」女學生調整姿勢躺在病床上,用被單蓋住自己。「想感謝妳的照顧和幫忙……做這些沒花什麼時間和功夫的,所以請不必放在心上。」
被表示想感謝的某女沒答腔,隻是把保鮮盒擺著、替女學生拉起青色簾幕遮住病床,然後就坐回辦公椅兀自讀起自己的東西。
隔著一層不太透光的簾幕,女學生時不時會聽見啃食餅乾的清脆聲響。開心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喘不太過氣來的不適感似乎也舒緩了許多。
「黑河老師,妳喜歡吃甜食嗎?」後藤少女抱著期待的心情開口問道。和上回看見的一樣,辦公桌上似乎總是丟著糖果。
「……不討厭。」嗓音平淡得毫無起伏。
「那下次我再做別的來好不好?像是蛋糕或其他西點之類的……」後藤說完,連忙補充。「請千萬不要覺得麻煩到我。我平常就很喜歡做這些有的沒的的小東西。要是有人能給我一些意見的話,我會很高興……」
簾幕彼端靜默了片刻。
「……如果是要試毒的話,我可以稍微犧牲自己一下。」
「討厭啦!什麼試毒……」雖然判別不了真假,不過女學生當對方隻是在開玩笑。「那以後,就拜託老師妳多多指教了。」
「……隨妳便。」
女學生當作對方答應了,放心地窩在被單裡。
之後,黑河守將想在午休時間來吹免費冷氣順便借病床睡大頭覺的遠山金太郎趕走、叫他去找前輩們吃飯,別來吵鬧和打擾需要靜養的病患,自己則待在保健室裡,用耳機和MP3聽音樂、吃糖果餅乾,讀著那本論文資料。儘管挺想出去走走,譬如說上到頂樓去吹風散心、瞧瞧部長種的那些冬附子;不過她還是一步也沒離開這個空間。
沒過多久,曾經聽過的碰咚砰咚的腳步聲傳了來、伴隨熟悉的人氣,門板被砰一聲推開。
「黑河小姐,我們一起去吃飯!」女導師興奮得像個即將要去遠足的孩子。
「……不要,我現在不想出去……也不能出去。」正在瀏覽兼閱讀醫學論文內容的黑河守頭也沒抬。「小聲一點,有學生在休息。」
敢情這女人是小毛孩不成嗎?還搞什麼呼朋引伴這種隻有小鬼頭才會幹的行為——以上僅屬個人觀感,若要真講出來八成會被喜歡呼朋引伴的人類批評得灰頭土臉。懶得自找麻煩的黑河守也隻能默默放在心裡。
「哎呀!是這樣嗎?對不起。」不請自來的豐臣秀子望著那麵被拉上的簾幕,歪了歪頭。「黑河小姐,妳真是太認真了……那我去買東西過來,妳等著哦!」
「啊、妳等一——」
老實說,她現在非常食欲不振,什麼東西都吞不下。雖是已然空蕩蕩的胃袋,卻正在抗議著抵製異物入侵。
女導師將黑河的呼喚聲拋在腦後,又砰咚砰咚地跑遠。
……那雙有跟涼鞋的鞋底究竟是用什麼材質製造的,吵得要死、耳根子不得清靜。
「請問,剛才那位是老師嗎?叫什麼名字呢?聲音聽起來好活潑哦。」女學生微弱的詢問穿透簾幕傳了過來。
「那傢夥根本就是沒神經,蠢到外太空去。」黑河翻過論文紙本的一頁,嗓調不冷不熱。「吵醒妳了嗎?」
「不會,我原本就有點醒過來了。」事實上,少女是在思考一些東西。想到沒空休息。
「會餓嗎?要不要吃點什麼?」
「這樣可以嗎?會不會太不好意思?」
「……怎麼可能讓妳躺在這裡挨餓,我還不想被家長會投訴。」
「我不會投訴老師妳的啦。」女學生偷笑幾聲,用被單蓋住臉的下半部,聲音聽來顯得沉悶。「那……我可以要咖哩麵包嗎?」
黑河站起身。後藤聽見辦公椅移動和人走動的聲響,連忙拉開簾幕,用急切的口吻問道:「老師,妳要去哪裡?」
「我不走去餐廳旁邊的小賣部,要怎麼幫妳弄咖哩麵包來?還是妳要自己處理?」
「可是,這樣太麻煩妳了……」
黑河看著後藤少女咬唇懊惱的模樣,挑起半邊眉毛;接著拿起自己那支黑殼銀紋傳統手機。
「……既然不好意思麻煩我,那隻好麻煩其他人了。」
「咦?要麻煩誰?」
女學生從自己的位置隻能看見她在手機鍵盤上按了兩三下,然後湊到耳邊;神情有些不甘不願。
「豐臣老師……嗯,妳小聲一點、可以不用那麼興奮,我的聽覺很正常……不過隻是通電話有什麼好高興的。隻是想麻煩妳一件小事,請帶個咖哩麵包……不是我要的,我不用、什麼都不……呃?妳等一下,聽我講話……豐臣老……喂?喂喂?」
後藤以玩味的目光欣賞著對方發狠瞪住手機外加咬牙切齒的氣惱模樣。手機那端應該是自行掛斷了。在沒經過同意的情況下。
「這傢夥,到底是要不要聽人話……自顧自高興個屁……」
「黑河老師,妳打給剛才那位老師嗎?」
黑河點點頭,坐回辦公椅。
「她叫什麼名字?是教哪科的老師?」
「豐臣秀子,一年級班的……不知道哪班的導師。隨便怎樣都行。」這種無聊又不重要的小問題從來就不在她腦子裡需要費力氣和時間操心的領域內。
「豐臣秀子?啊、就是她啊!」後藤躺在床上,翻到麵向對方的姿勢。「我們都在傳說這學期來了個和豐臣秀吉名字很像的老師,而且還是位打扮品味不俗的美女……原來就是剛才那位。我沒看到她的長相……」
「等等就見得到本尊了。」黑河守坐回辦公椅,重新戴起耳機,並且扔了一顆糖果在嘴裡。「不過就是個走出門忽然撞見不怕嚇到的正常人類,有什麼好看的。」
後藤少女笑了笑,然後凝視著對方的側顏一會兒。「黑河老師。」
「……怎麼?」
「其實……」女學生認真地打量起對方的容貌。「我覺得妳長得並不差啊……應該算是清秀類型的吧。外表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妳的左邊臉是怎麼受傷的?」
「我長得像人類還是像怪物都跟妳沒關係,閉上嘴巴乖乖躺著。」那句「外表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應該能解讀為稱讚意味吧。
不過,少女並沒就此順從。「我覺得、要是老師妳願意的話,一定可以找到很棒的人當對象,隻是可能要花點時間、要有點『耐心』……」
直到被狠瞪了以後,後藤才聽話閉嘴。
在豐臣秀子回來之前,過了安靜的十幾分鐘。後藤少女側臥在病床上,靜靜地端詳著坐在辦公桌前的人。
之前她覺得,黑河守給她一種「透明」的感覺。
那並非會被無視、「看不見」或「存在感很低」的意思,而是乾淨、澄澈清透——彷彿能從這端望到另一端去。
就像一潭清澈的活水。
和她從頭黑到腳的打扮無關,這純粹就隻是一種關於氣質層麵的描述和形容方式。
實際上,「存在感很低」這種用語是完全不適用於那個人的;那一身的黑,低調卻異常醒目;雙手不是戴著墨色的斷指手套就是連指護腕;一頭不知為何而留的黑髮長過腰際,分明覺得不太符合她果斷俐落的個性,卻又莫名覺得與外表相當匹配。黑河守的存在非但不低,甚至氣場強得無法讓人視而不見。
靜下來的時候,感覺像不存在似的;動起來的時候,卻又是那麼電光石火又驚天動地。
宜靜宜動,剛柔並濟。是應該這麼形容嗎?
透明、澄澈剔透——似乎具有形體,卻又會任意改變、模糊而捉摸不定。
就好比像——
濺出水灘的水沫;影塊邊緣的輪廓。
明明就在眼前,卻彷彿隨時會消失不見;即便失去了形體,卻也非常清楚她就在那個地方。
若即若離,若遠若近,若有若無。
沒來由想到類似的譬喻方式。她也不曉得該如何明確闡釋這種想法,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後藤少女躺在病床上,胡思亂想到忘了休息。
黑河也察覺得到少女完全沒把心思放在「休息」這件事上、腦子裡大概亂糟糟的一片,但是不曉得原因;總之也懶得理會。隻要少女的氣喘病別發作就謝天謝地了。
期間,擺在辦公桌上那支黑殻銀紋手機又收到了那通未知號碼的來電。
黑河看著顯示在螢幕上的數字。
無緣無故的,心裡萌生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感。
這股不安的預感導致她遲遲按不下通話鍵。電話就這麼響到自己切斷。
「黑河老師,妳怎麼了?」
「……沒事。」
「那是誰打來的?不是剛才那位老師嗎?」
「不知道,應該是打錯的。」
少女看著對方把手機放回桌麵,就不再理會它,也不想繼續開口的態勢;便也不好意思再多問,於是乖乖保持安靜。
又過了一會兒,女導師才出現在門口。女學生後藤也坐起身。
「不好意思,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