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卷 第三十七章、專屬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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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隊隊員們一邊繞著球場跑圈,一邊觀望著監督和部長所在的方向。
「金太郎,你今天是一個人來學校嗎?」忍足謙也第一個發問。
「嗯,對啊。」體力充沛到滿出來的野生小少年跟在前輩們身邊連跑帶跳,大氣都不喘一個。
「所以你也不知道黑河有沒有來學校了?」一氏裕次接著問道。
「不確定……可是她應該會在吧。」金太郎歪了歪腦袋。「阿守沒有不在的理由吧。」
除了遠山金太郎以外的校隊隊員都達成一致的默契——昨晚的事件是絕對不可透露給小少年的秘密。
倘若換作是她,也一定會選擇對小少年保密。為了保護他幼小純潔的心靈。
「反正等等順便繞去保健室探查一下就知道啦。」
「為什麼要探查……啊!」遠山金太郎立刻換上一副目瞪口呆的震驚樣。「難道說,阿守會像之前那樣消失不見嗎?還會躲到部室裏去嗎!?」
「小金,你先不要慌張……」
「我、我要去部室找她!」
「等一下啊、又還沒確定她有沒有來……」
一夥人眼睜睜目送小少年迅速改變行進路線,風風火火地往部室的方向奔馳而去。
「咦?奇怪,小金那家夥要去哪裏?」
白石目送遠山金太郎突兀地從隊伍中岔出、跑向部室,其它二三年級則是想阻止卻來不及,再加上沒人跟得上他的速度,隻好一個個跑回來向監督報告那位小關西新星的臨時動向。
渡邊修搔了搔帽頂,「算了,不要緊……等他找不到人以後就會自己回來的,大家快繼續練球吧。」
「但是,該怎麼說呢……」小石川抱著僥幸的心態感歎。「幸好昨天我們有跟在後麵。」
「……否則,應該就會在今天的早報和晨間新聞收看到黑河老師終於殺掉什麼人的消息了。」沉默寡言的祖師爺石田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我們還真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啊!」忍足謙也用力點頭。
「真是,大家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財前光靜默了片刻,忽然露出複雜的表情。「說起來……老師她真的隻用一隻手就把那些金屬椅子高舉過頭嗎?」
「當然是真的啊!還會是假的嗎?」浪速小子的態度再篤定不過。「那家夥根本就是個大力金剛女!小小一把椅子對她來說算個什麼啊!」
「可是……我昨天在收拾那些金屬椅子、把它們搬回原位的時候……」財前又頓了幾秒鍾,然後才慢慢吐出下文。「好重。」
「啊?」
「哦!阿光是在說被用來當武器的露天咖啡廳的椅子啊。」一氏邊回想邊揉起手臂,彷佛那部分的肌肉還酸痛不堪。「真的很重。」
「根本是重死了、重到快死掉!人家差點拿不動耶!人家這雙嬌滴滴的奶油桂花手都被椅子上的鐵絲和剝落的油漆割傷了……」小春用「自以為」會讓人心疼的尖嗓嬌嗔連連。
「什麼東西重死了?」
一道慵懶的九州島腔嗓音驀然響起,聲音的主人正佇立在球場的鐵絲網外,身形高聳,沒扣起來的製服瀟灑地往兩旁大開,裏麵穿著件花色短杉,赤裸的腳上仍然套著雙萬年不變的沉重鐵木屐。看起來應該是正在散步剛好經過——假如撇除掉他背在肩上的網球袋的話。
「千歲。」小石川用說笑的語氣問道:「要不要順便進來練習一下?」
「什麼順便啊?明明就是固定時間的練習還能順便。」忍足謙也沒好氣地說。
「呣……不過我現在對你們談論的話題比較有興趣呢。」
監督兼校隊隊員們彼此對看了看、眼神在空中交會片刻,最後無聲達成一致的協議。千歲千裏倚靠著鐵絲網,和新夥伴們隔著一層布滿菱形洞洞的障礙物,聆聽事件的始末。
「原來……昨天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千歲邊聽邊點頭。「那,你們的狀況都還好吧?會不會對練習造成影響?」他目光投向部長的右上臂處。
「放心,這沒什麼,很快就會好了。」白石四兩撥千金地打發過去。
「你絕對不能透露給小金喔!無論如何也要瞞著他。」眾人都以加重力道的口氣再三強調。
「嗯、我懂,我不會告訴他的。這種事情不管任誰聽到,都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更何況是像小金那樣的孩子,他一定會擔心死的。要是他跑去問她,那我們……你們就全都慘了吧。」在隊友們開口前,千歲又接著補充:「而且我也不會去找黑河的,我跟她又不熟。追問這種事很奇怪吧?我沒有弄清楚的權利,她也沒有告知的義務。」
「欸嘿!不愧是千歲,反應真快。」忍足謙也想伸手去拍對方的肩膀,卻因為指尖不慎戳到構成洞洞的鐵絲網而痛得跳腳。
「你小心一點啊。」白石顧盼起四周,才發現普通部員們都停下了揮拍或跑步接球等動作,對著聚在場邊一角的校隊隊員投射疑惑的視線。
「呃、我想大家應該要回去球場了。」
「哦?是的——」
人群漸漸散去,千歲思索了幾秒鍾,沿著鐵絲網走向球場大門。
「那麼,我還是練一下好了。反正來都來了……」
白石橫了幾眼那枚高大的背影。「……練球本來就是應該的,不要用那麼無奈的口氣啊。」
×
結果,一直到晨間練習結束,遠山金太郎都沒回到球場。
「這小子是去哪裏了?」
換回製服後,白石向忍足謙也報備了一聲就先和夥伴們脫離。還沒走到保健室外頭,隔著一段距離、門板便「碰!」的一聲被用力推開,從裏麵衝出一枚嬌小的人影。
「阿守,我回教室——嗚哇!白石!」
矗立在正前方的部長的臉色倏地直往下沉。
「你這小子……還在想說你怎麼消失這麼久,竟然是蹺掉練習,跑到這裏來了?」
小少年用力煞住腳步,被對方擋在麵前的毒手嚇得動彈不得。「我、我才沒有……千歲不是也沒來練習嗎?」
「別拿自己和他比。你這個一年級菜鳥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空間。」白石慢慢舉起左臂,開始解除上頭的繃帶。「我要給你好看——」
「嗚哇!我不要——」
本來想質問對方「為什麼也會到這裏來」的遠山金太郎慘叫幾聲,跑得連殘影都沒剩下。
他歎了口氣,繼續舉步接近門扉大開的門前。既小少年之後,又有學生走了出來。
「啊、不好意思……」那名學生抬起低著的頭,吃了一驚。「咦?部長?」
白石立刻認出這是之前被黑河帶去網球部的一年級新生。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不太舒服,沒去晨練……」
「沒關係,真的行不通的話就不要勉強硬撐,安全最重要。」白石稍微搜尋了一下腦中的記憶,在剛才的早晨練習中確實沒發現對方的身影。「現在覺得怎麼樣?有好些了嗎?」
「是的,好多了。」男學生抓了抓後腦頭皮,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實我不敢加入社團的原因,除了是不敢隨時隨地搞笑以外,有部分也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是很理想,擔心會給監督和前輩們帶來困擾。在還沒入學前就久仰網球部的大名,一直很想入部,但是卻又提不起勇氣……幸好有黑河老師介紹……」
「不用在意那麼多,隻要大家待著喜歡和習慣就好了。要是在練習途中有覺得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千萬不要忍著、一定要提出來。」見對方點點頭,白石又繼續問道:「老師在裏麵嗎?」
「啊!是的。很抱歉耽誤前輩這麼多時間。」男學生朝部長敬了個禮。「那我先走了。」
白石走到保健室門口,裏麵的人也反射性轉過頭來。那把過腰黑發唰地掃過身後。
一見著來人,黑河很明顯嚇了一大跳;眼睛和嘴巴都呈現大張的狀態。
他忍不住噗哧一笑。
原本以為她不會出現。失落感被稍稍填補了一些回來。
而在見到她以後,昨晚的夢境畫麵也更顯得清晰。
大概聽見了對方「恥笑」的聲音而終於發覺到自己的失態,黑河迅速重整態勢;一方麵還未從驚嚇狀態回複正常,另一方麵又想努力保持鎮靜,神情變得有點複雜且怪異。
白石踏進室內,順手關上門,往前走了幾步,停住。
黑河雙腳宛如被灌了鉛似地側身佇立在辦公桌前,一動也沒動。
寧靜的幾分鍾過去,雙方沒人先開口。
白石保持著沉默,緩慢步行到擺在病床邊的凳子旁,然後坐下。
又悄悄過了若幹分鍾。
他看著渾身僵得像一尊擬真蠟像的女人,挑高一邊眉毛。
「……這種時候,妳應該要稍微關心一下我有什麼毛病吧?」
她的表情慢慢產生變化——視線往下垂,眉心微微皺起,嘴巴也扁扁的。
看不出來究竟是感到懊惱亦或內疚的表情。
「我隻是想麻煩妳幫我處理一下,然後就要回教室了。」
「……處理什麼?」黑河感到口幹舌燥;勉強自喉嚨發出的嗓音低回沙啞。
白石用左手掀起製服右邊的袖子,靠近肩頭的位置貼著一塊用透氣膠帶固定住的紗布。「這裏太高了,我一個人很難纏繃帶,所以隻好隨便這樣弄。但是總覺得鬆鬆的,感覺不是很安全。」
黑河立刻就明白那是自己咬過的地方。
這會兒,從她的神色看得出來——的確有在深刻反省。
還好,還有點救。
「如果妳真的覺得有愧於我的話,就幫我這個小忙吧。」男方脾氣一徑溫和,語氣宛如交談似的平緩。
即使再怎麼想逃避,情況卻不容許這麼打算。黑河慢吞吞地移動上前靠近對方,伸出雙手,以小心而輕柔的力道撕下透氣膠帶和紗布。
兩排整齊的黑色縫線展現在她眼前。
想也知道為什麼會有兩排線。因為是用咬的、製造出來的裂口也有兩道;她的牙齒不知道怎麼搞得似乎特別堅硬和鋒利,當武器綽綽有餘。虧欠感與愧疚感相互交織、愈益加深。來自良心的強烈譴責使她完全不敢同他正眼對上。
「這是一位姓裏村的醫師——叫做裏村弘誌的醫師縫的。昨天我們過去三船拳館的時候,他剛好也在。他是東京人。」白石盯著她的前額,視線順勢往下移動;從眉心開始,經過雙眼、鼻梁、鼻尖、人中、嘴唇、下巴,白色棉繩掛在頸子上,護身符則是藏在黑色長杉裏頭。黑河額頭不高,光滑的眉頭折出幾道細小的皺紋,之前在唇上製造出來的傷痕似乎還隱約可見,左眼下方掛著一道約莫兩公分的小疤痕,眼前所見的任何景色全都倒映在黑玉般的兩顆瞳孔表麵;鼻頭圓圓的,淺粉色的唇瓣看起來有點幹燥,下巴也是圓潤的形狀。
他想這女人本來的型態說不定會是圓圓胖胖的樣子——假如沒有經過嚴苛的體能訓練的話。
「據說他醫術高明、而且還是一名法醫,很喜歡解剖人體……而且剛好對縫合這項工作也很在行,所以楓醫師就讓他幫我處理了。他好像對妳有印象,妳知道他嗎?」
黑河守暫時沒回答,隻是瞪著那兩排作工精細的縫線發怔。
嘴裏似乎還殘留著咬住堅韌皮肉的感覺;以及新鮮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