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卷 第三十五章、母親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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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位置太高了,果然一個人還是很難綁……但是又不可能叫家裏的誰來幫忙……」
努力了半天,白石放棄在縫線的部位纏繃帶,改用紗布和透氣膠帶姑且貼著。
門板響起被腳爪搔扒的聲音。
為保險起見,他在進了家門以後便草草交代完自己已經用過晚餐胃袋滿到溢出來了無法再擠進任何東西,接著不得已隻能暫把父母和姊妹們的詢問拋在腦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火速衝回房間,立刻脫掉用來冒充掩飾的假製服、往床單底下一塞,然後再隨手抓了折迭整齊的睡衣一溜煙躲進浴室裏,把一些還殘留在身上的血汙弄幹淨。至於原先那件染了血的製服則是留在拳館。不曉得三船夫妻要如何處理那件應該無法繼續使用的襯衫。也許洗一洗還能再利用,或是當成抹布也沒關係……但是那種化學合成纖維吸水性差,應該派不上什麼用場。
「楓醫師給的防水貼布真有用,就算洗完以後,傷口也還是完全幹燥的……」他將解下來的繃帶卷成一團塞進睡褲口袋,在走出浴室前還豎起耳朵稍微探聽了一會兒樓下的動靜。
隱約得知家人們似乎是在討論兒子兼兄長的怪異行為。幸虧有同為男性的父親的一句感歎:「他也已經到了這種年紀了啊……」,母親才停止追問,姊姊雪實也勸著麼妹友香裏別胡亂去打擾哥哥。
然而,為了避免沒大沒小的友香裏還是可能會忽然闖進來,白石罕見地替房門落了鎖。不過那搔抓門板的聲音很明顯是由某種無法敲門的動物用爪子製造出來的。
「還有誰在嗎?」他小心謹慎地開口問道。回答他的隻有幾聲微弱的貓鳴。
他先是將門板開啟一道小縫,白貓喵喵叫著,試圖擠過門與牆壁間的縫隙。
「幹嘛?你又不能替我綁繃帶。」白石斜睨幾眼貓咪的後腦杓與修長的身子,然後歎氣。「要是你真的能幫我忙就好了。」
戴著深藍色項圈的白貓踩著優雅的步伐,竄到一塊丹普的坐墊上,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盯住主人。
「你怎麼啦?做什麼那樣瞪著我看。」
白貓跳下墊子,跑到他身邊,用鼻子去嗅主人右上臂的傷口。大概是聞到了血腥味,牠的叫聲更急促響亮。
「啊?這個啊。」白石摸摸好奇仰望著自己貓咪的頭頂,笑得無奈。「希望能盡快痊愈呢……也許後天的比賽是沒辦法參加了。雖說還隻是地區預賽,大家不會有問題……」
盡管受傷的並非慣用手,卻多少會影響到擊球和跑步等動作;任何一點肢體的細微變化都有可能會加重傷勢,更別說反拍回擊經常會使用到雙手。部長是很重要的戰力,為了往後規模更大的比賽著想,渡邊修一定會禁止他在後天的小比賽上場。
白石歎口氣,接著歪著頭思索了會兒,在書包裏翻找來去。
最後,他摸出一個扁平的鐵盒。那是之前黑河守借給他,但是一直忘了歸還給原主的民俗藥方。
「用這個,不知道會不會好得比較快……應該……」他在那排細密整齊的縫在線塗了點帶有薄荷香味的青色藥膏。他有些不太敢直視傷口。被縫合的皮膚看起來果然挺怪異加惡心。然而裏村弘誌不愧為資深法醫兼縫合高手,隻在縫線穿出和穿入皮肉的接點處產生些許的瘀血。盡管他還是覺得自己像一塊被縫縫補補的破布,也很像一尊被用各種肢體零件組合起來的科學怪人。
「真是,這是什麼聯想方向啊、太誇張了……」白石一口氣還沒籲完,驀然憶起某件要事。「啊!對了對了,還有這個。」
他拿出手機,將白天拍的自己穿著醫師袍的照片傳到黑河所登錄的電子信箱,順便附上「收到後給個回應」的一句話。
「不曉得這家夥會不會回……」
白石放下拿著手機的手,白貓又被主人擦在傷口上的那些藥膏氣味刺激到嗅覺,身子火速弓起、整身的毛豎得筆直、軀體看起來似乎變大了一倍,尾巴膨脹得像一把毛刷。
「要是你忍受不了的話,就出去吧。」
然而他這隻十分有個性的寵物貓卻沒乖乖聽話,徑自扭頭一甩,跳上主人的床、盤踞在床緣一角,神情非常固執堅定。
白石家這隻渾身雪白的貓,毛的長度有點長,摸起來蓬鬆柔軟、溫暖又舒適。蜷縮成一團的時候,外表看起來肥肥嫩嫩、像一顆大雪球。
想必曾經近距離接觸過牠的黑河守一定很喜歡撫摸貓咪時的綿綿觸感。下回把這小鬼帶去給她好了。
白貓趴在主人的床上一會兒,然後又跳下來,跑去用腳爪逗弄滾落在地上的一卷繃帶。
「別鬧了,你是把那個當成毛線球了嗎?不要把它玩壞了,那還能用。」
就在白石想上前撿起那捆尚能使用的繃帶之際,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搞跟蹤的時候、不知為何也一同跟著他們一行人的黑貓。
不曉得後來牠去了哪裏。
不過,牠肯定是隻野貓——缺了一角的耳朵,臉上的疤痕讓牠的外表更顯凶惡,青碧瞳色以及縮成針狀的瞳孔,使得牠的眼神看起來相當冷酷銳利——那是絕對不屈居於人類、絕不接受馴養的狩獵者的眼神;難以親近、不被親近,也絕不親近或討好任何人,散發出高人一等的唯我獨尊之特殊氣質。長著短黑毛的毛皮雖然看不出有太明顯的髒汙,卻還是沾黏著不少灰塵或發絲。對無人照料的野貓而言,身上還是有些部位無法憑己之力清理到吧。牠的爪尖在趾縫中若隱若現閃爍光芒,彷佛會隨時伸出來展開攻擊。
不自由,毌寧死——他莫名其妙從一隻素昧平生的黑貓身上感受到這樣的體悟。今後也不知道還能否有機會再見;能再見到的機率應該十二萬分渺茫。
而他也認為對一隻野貓的外型與性格大肆解讀的自己實在很莫名其妙。
可能是因為覺得黑貓和黑河守的形象頗相似的緣故。
「……果然還是很莫名其妙。」
白石對自己的行為下完不算批注的批注。雖然預定的小說劇情在腦子裏頻頻打轉,卻已經累得連執行開機寫小說進度和鍛煉肌肉、或做做簡單的瑜珈這些每日例行預定的力氣都沒有;服用完三船楓開給他的消炎止痛劑與抗生素後,便直接往床上一倒、準備沉入夢鄉。
靠近右肩的上臂一直傳來皮肉被縫合而緊繃的感覺。使力過度的雙臂肌肉疲軟難耐。
說到瑜珈,那女人竟然能將雙腿劈成近乎直線,假如是在非必要的情形下練出來的柔軟筋骨……
實在太厲害又太恐怖,輕輕鬆鬆便能踹到人的腦袋瓜,導致對手腦震蕩或給予致命一擊的慘死……
若是當戰友或夥伴,那應該挺可靠;但是如果成為了敵人……
下場大概就會像他們這樣,全軍覆沒。幸好當時裕次、小春、財前和千歲都不在,還能稍微保留點應付正式比賽的成員。
假若金太郎在場的話,不曉得情況又會是如何?要是小金出麵阻止,她會順從嗎?也或者可能連他也照修理不誤。
「真是太淒慘了說……」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似乎聽見自己的聲音喃喃低語。
×
隔日清晨,一隻纏裹繃帶的左手從被窩裏頭伸了出來,準確地摸到擺放手機的位置;接著又收了回去。
手機屏幕在晦暗中發出冷藍色的光芒,白石歎了口氣。
果然沒收到任何回複,隻有隊友們傳來「這家夥竟然一個晚上都不回應我們!等等要去興師問罪!」以及「謙也那家夥隻是鬧著玩的,不要當真,我們還想活到畢業的那一天」等訊息。
意料之中的結果。他並沒產生太過吃驚的感覺。雖說難免還是會感到一點若有所失。
他渾身酸痛得難受,暫時賴了半晌的床;腦中盡是昨晚作過的夢的畫麵。
怎麼會做那種夢……真奇怪……
繡著縫線的傷口似乎正在隱隱作疼。等等還要再吞個止痛藥。
又蜷縮了幾分鍾,白石才迅速爬起身到浴室盥洗、拿出新的製服換裝完畢。而後,他背著網球袋和書包跑下樓,喉嚨幹渴地衝到廚房去找水喝。
「小藏,你的腳踏車怎麼不在啊?你昨天沒把車子騎回來啊?」
就在他到玄關穿鞋子、準備出門之前,被友香裏攔了住。「還有,你昨天到底在急些什麼?為什麼不理我們就自己跑回房間——小藏!你等一下啦!站住!」
將妹妹的叫喊聲遠遠拋在腦後,白石拔開腳步奔出家門。
「藏之介,你忘了早餐!」
「因為我沒車可以騎所以要早點出發,到學校再去餐廳找東西吃!不要擔心我的車就放在學校很安全的不會有事今天會騎回來的!」
望著獨子匆匆離去的背影,白石家母親一手扶著臉頰,狀似苦惱。
「奇怪了,這孩子……從這學期開始以後,行為就愈來愈捉摸不定了,和以前都不一樣,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情隱瞞我們呢……」
「所以說他已經長大了嘛。」白石家長女,雪實叼著一片土司,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我看也是時候該放他自己去飛了。妳和爸爸都必須提早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才行。男孩子就是這樣啊!遲早要獨立成家的。」
「什麼放他自己飛還獨立成家啊?連國中都還沒畢業呢。就算他小子目前再怎麼有本事也……」白石家父親正在翻閱早報。「說起來,之前要他去打聽那位保健老師的信息,不曉得有沒有個著落。」
「說得也是。」望著獨子消失不見蹤影的方向,白石家母親的神色愈來愈擔憂。「不過,假如會因此讓他變得愈來愈奇怪的話,那還是放棄的好……」
「就是說啊!對方比他大了那麼多歲,光想就覺得可怕。」友香裏在一旁搖頭晃腦,順便小小搧風點火一下。「搞不好對方很強勢又霸道,那麼好人的小藏一定掌握不住的啦!說不定還會反被對方操控呢。」
「怎麼可能,他的判斷力和自製力是很強的,而且也不會那麼識人不明。不要亂講那種話。」白石雪實替不在場而無法替自己辯駁的弟弟平反。
「這可很難說呢——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古靈精怪的白石友香裏扔下意味深長的一句古諺,便將雙手往腰後一背、轉身小跳步著去吃自己的早餐。
「雪實,妳覺得呢?」
「我覺得……」白石雪實一麵啃著烤吐司,一麵在腦中思索。「他一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在做什麼。國中生已經不算小孩子了,要開始讓他學習自己去判斷很多事情。」她也轉身朝餐廳的方向走去。「不用操心那麼多啦!相信他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盡管如此,白石家母親依舊愈想愈憂愁;悄悄在心底作出了某項重大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