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祖師爺的憂鬱 番外【祖師爺的憂鬱】第一章、「網球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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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銀陷入了名為「憂鬱」的漩渦之中——極度深沉的憂鬱情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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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石田銀總是秉持著「六根清淨」的原則和理念、活過了十五年;同時為了貫徹這項理念,他還把覆蓋住自己頭蓋骨的雜毛剃得一乾二淨,隻差沒點上六顆戒疤以此明誌。
他絕對不承認這隻是因為自己的頭殼毛囊太沒用太無能,以致長不出半根發絲幹脆圖個痛快的借口。
不要鄙視光頭。雖然冬天是冷了一點,不過夏天卻很清爽涼快啊。雖說光頭人的冬天的確隻能用冰寒刺骨來形容,但是這點雞毛蒜皮的小問題,隻要戴頂毛線帽就能解決了。
俗話說「三千煩惱絲」,隻要把這些會帶來困擾的毛發剃個精光,就等於是除卻了人生最大的煩惱,再也不需要成天擔心頭發洗不幹淨、梳不整齊,思考該用哪種牌子的洗發精才能除卻掉頭皮屑或治療頭皮病症等麻煩問題,或是發型應該設計成什麼樣子才能吸引異性的注意。
或許應該找個機會向騷包的謙也和阿光說說,叫他們別把零用錢浪費在替頭發脫色和關注發型這些世俗瑣事上,而是要把時間力氣和金錢投入在值得的事情裏。「儲蓄」是個不錯的選項。
對了,幹脆叫他們全部都來修行好了,穿著兜檔布在瀑布底下打坐,能夠鍛煉身心、達到心靈澄淨的境界。
嗯、決定了,就這麼辦。等到社團活動時再和他們提議。
盡管石田銀認為自己有很高的機率會被打槍拒絕加吐槽。
又或者他也隻是為了希望被吐槽,因此才想那麼建議夥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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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銀走在校舍走廊上,高大壯碩魁梧的厚實身軀儼然像一麵堅固的城牆、散發出雄赳赳氣昂昂的穩重態勢;在千歲千裏進入網球部之前,他是部裏身材最高最壯的校隊隊員。除此之外,更是校內公認——最威風凜凜、正氣凜然,同時也是最不怒而威的「長輩」。連師長都還要禮讓祖師爺好幾分。
「祖師爺午安!」、「祖師爺大人!」、「師父好!」
一路走來的途中,時不時有低中年級生和同齡者向自己打招呼;有些低齡者稱呼他為「銀前輩」,但是有更多無論低齡或同齡者會尊稱他為「祖師爺」。之所以會被冠上祖師爺之名,似乎是因為他偶然間發明了波動球、以及常常在噴水池修練,還會穿著袈裟在校內四處走動等關係。
石田銀本身並不排斥這個綽號。老實說,每當被以祖師爺尊稱時,他心裏總有股說不上來的舒暢感和優越感。
若要用部長的話來表示,大概就是「エクスタシ——」。
不過,想當然石田銀絕對不可能會直接把這句有點羞恥兼難為情的口頭禪說出來,更不會隨意將喜悅之情表露於外在;有違修道者的習性。他的臉皮厚度和強壯的身軀剛好成反比。
他是四天寶寺中學校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波動球祖師爺,必須維持住起碼的風範和威嚴。
石田銀絕對不承認這大概是由於骨子裏的「傲嬌」屬性驅使而成的結果。實際上,他非常喜歡搞笑和吐槽,也總是努力學著抓準時機將之實行,亦試著自己營造出可能會被吐槽的情境。然而,在他體內,總仍然有那麼一股無法被忽視的「矜持」,迫使他放不開身心,像浪速小子或搞笑二人組那樣,拋開形象、甚至穿著奇裝異服、光明正大地在人前嘻嘻哈哈發神經。
在這點上,副部長小石川健二郎和祖師爺有點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前者的問題在於——「不得要領」;他總是絞盡腦汁思考搞笑表演的內容、想辦法希望能炒熱氣氛,卻往往隻換來觀眾的白眼或滿臉狐疑的表情。雖說偶爾也會有成功的時候——就是當他揭示自己的無存在感時,台下會報以掀翻屋頂的哄堂大笑。
「沒想到,沒有存在感也能在這種地方發揮功用啊。」
石田銀曾經聽小石川如此感歎道。當時他不曉得該回答些什麼,因為他有點替對方感到悲傷加憂鬱。不過在同時,石田銀卻也相當佩服對方苦中作樂的人生觀。
俗話說得好——「生命自有出路」,這大概也是其中一項獲得救贖的方式。祖師爺決定要向樂觀正麵又豁達的副部長看齊。
回到正題。
說起自己的身分地位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祖師爺本身倒是沒什麼異議,因為他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同時,那位踩在他這尊貴的祖師爺頭上、以壓倒性的氣魄將他完全打趴在地的「那一人」,也算是石田銀的憂鬱根源。
這絕對無關乎「擊潰對方」或「篡位」之類的問題,思考這些是沒意義的,因為他根本就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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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某個晴朗、稍微多雲的午後所發生的事。一則會被迅速遺忘、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
那時,網球部校隊隊員正全都聚集在樓頂吃午餐,某女也暫離崗位假裝自己外出不在;被浪速小子吐槽了一句「真是要不得的鴕鳥心態,好孩子千萬不要學」,然後被她冷淡地回了一句「你們才不是什麼見鬼的好孩子,所以前提就不成立了」。
以往,他們會選擇去吃到破產大樓享用美食;不過在這學期開始之後,一票人有時候會以頂樓作為集合場所。原因無他,正是由於某女生性厭惡擁擠嘈雜之處,是為了她才特別轉移陣地。
「雖然我們不算好孩子,但是小金會被帶壞啊。」一氏插口道。
「……不要連辯解的功夫都省去就直接承認我們不是好孩子可以嗎?」偶爾會存在於現場並且出聲幫忙糾正某些問題發言的正經人士千歲千裏實在拿這些「不是好孩子」的新夥伴們非常沒轍。
「他根本不用被帶壞,因為拖我上來的不就是他嗎。」
「吃飯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會好吃嘛!」遠山金太郎張開塞滿飯菜的大嘴巴嚷嚷。
「小金,告訴過你幾百次了,吃飯時不要講話、不要把食物亂噴,很惡心。」黑河露出了嫌惡的神情,將小少年的下顎往上推。
「金太郎說的沒錯!小守守妳一個人的話會很孤單寂寞的,讓人家來撫慰妳空虛的心靈——嗚噗!」
「小春前輩總是學不到教訓呢。」財前光視線追了飛過空中的人形一會兒,繼續咀嚼嘴裏的那口炒麵麵包。
「『人會從錯誤中學習』,看來這項理論不適用於小春。」小石川也開口幫腔。
「如果適用的話,就不是小春前輩了。」
部長已經用完了午餐,正蹲在盆栽旁邊鬆土施肥。他今天的午飯是手工製作的焗烤千層麵。
「就算再怎麼喜歡,但是常常吃一樣的東西的話,也還是會覺得厭膩吧。」那份焗烤千層麵便當的製作人就蹲在部長對麵,老樣子一身漆黑運動服裝扮、戴著連指護腕的雙手托住兩腮,束在腦後的黑發長過腰際,蹲著時隻差幾公分便能碰著地麵。「雖然說是千層麵,其實也不過就隻是把杆平的麵皮統統迭起來再切一切弄熟而已。」
「能做到這樣就很了不起了,而且味道也不錯。」
白石一邊用小鐵鏟鬆土,一邊抬眼注視麵前的黑河守。她的目光正追著他拿鏟子的左手隨意移動。
「守,妳在發什麼呆?」
雖說現場並非隻有他們兩個人,不過在沒被其它人關注的此時此刻,他總會直呼她的名諱。
「你怎麼知道我在發呆?」
「因為妳看起來在恍神。」
兩個人似乎都沒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倘若真正陷入呆滯狀態的話,怎麼可能還有辦法回答對方的發問——彼此一來一往得好不愉快。
「我才沒在發呆,我隻是在思考。」
「妳的腦子裏又裝了些什麼東西?」
就如同黑河自己剛才所提過的——常吃相同的食物必定會感到煩膩的論調一樣,假使每天都隻能見到差不多的風景、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肯定也會覺得單調呆板、活著真無聊。
不過,無論是白石亦或其它校隊成員,都沒在擔心所謂「索然無味的日子」這種問題。因為「有個人」會替他們製造出無數的驚喜——或者該說是麻煩和「驚嚇」來作為調劑,以增添更多生活的樂趣。
「別鬧了好嗎?再這樣搞下去,我們一定遲早會死於心髒病發作或腦血管爆裂。」
每當有人提出諸如此類的觀點來當作安慰時,忍足謙也總會不以為然地用鼻子哼幾下氣。
「那有什麼關係。多多鍛煉心肺功能可以延長壽命,也許到最後我們每一個都會活超過一百歲唷!」
「隻怕在達到長壽的目的前就會先被搞到高血壓腦中風而死翹翹了。」
部長一麵回想隊友們曾經作過的交談,一麵抬頭望著麵前那名總會替他們創造出意想不到之刺激的人士。「妳在想什麼,可以讓我知道嗎?」
除了是好奇以外,有更大的原因是希望能先做好妥善的心理準備——防範於未然。
「呣……」黑河抿著唇,發出一聲長長的沉吟。「你啊、被大家稱為『聖經』對不對?」
「這妳不也是早就知道了嗎?」白石又低下頭,繼續把肥料摻進土壤中。氣味不是很好聞。
但是黑河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隻要能和部長大人在一起,即便待在垃圾場也不要緊。盡管人家不見得想也一起待在垃圾場。「你到底為什麼會被稱為聖經的?你又不是基督徒會到處宣揚『信上帝得永生』傳教什麼的、也不會抱著聖經猛讀啊。」
白石停住鏟土的動作。
「這個……說實在話,我也從沒認真去思考過為什麼。可能是和我喜歡下西洋棋、和西方文化有點關連吧。」
「搞什麼啊?也別接受得這麼順其自然吧。」黑河翻起眼皮,意興闌珊的樣子。「如果是像忍足謙也那樣因為愛跑愛跳像隻大猴子所以被稱為浪速之星,那起碼還有跡可循能夠聯想的說。」
「要是妳讓謙也聽到妳叫他大猴子,應該又會氣得火冒三丈吧。」
「反正他現在在和小金搶食物,顧不到這裏啦……那個幼稚的家夥。」
這兩個同樣按捺不住脾氣火爆的性情中人,每每碰在一起總會激發出猛烈的火花。浪速小子還是個正值叛逆期的國中生便罷,然而她卻已經是個過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卻仍舊情緒化得可怕、翻臉比翻書還要快。
真是太傷腦筋了。部長心中隻充斥著這種無奈的感想。
「妳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種問題?」
「唔、其實也沒什麼啦……」黑河嘟著嘴巴喃喃自語。「我隻是突然想到。」
「突然想到這個?」應該是被無形的雷給當頭劈中吧。
她點點頭。「突然想到,然後就想到更多。」
「想到更多?」白石稍微表現出些許好奇心。「妳想到了更多什麼?」
「石田銀啊。」
「阿銀?」這下他的興致又更高了一些。「妳想到阿銀的什麼?」
黑河守和石田銀的個性和屬性都極為相似,有許多觀念與行為模式也相當雷同。但是也因為如此,所以才「不可能會有什麼」。祖師爺把她當成神佛一般的形象在尊崇、敬拜。不過祖師爺在她大小姐眼裏,卻隻是「手下敗將」的其中一員;和浪速小子之於她的意義差不多。
「他不是喜歡讀佛經嗎?」
白石點點頭。「然後?」
「那為什麼……」黑河從部長手中接過小鐵鏟,一下下戳著長有嫩黃色小花的冬附子的土壤,「他不會被稱為『網球佛經』?」
白石眨了幾下眼皮,然後才露出錯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