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卷 第十一章、舊書店奇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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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現在又還沒多老,也才二十三、四歲而已……」女導師不服氣地噘起紅潤的雙唇。「黑河小姐,妳沒買書,這樣可以嗎?」
「誰規定去書店就一定要買書,而且還是間倒閉的破爛書店。」某女用不屑的語氣冷哼。
兩人走到距離巷口的不遠處,後方還隱約傳來老人抱怨「這哪是間破爛書店啊!而且還沒倒閉!」的聲音。
「但是為什麼,電視會突然自己打開呢……?」豐臣秀子依然不解。
「接觸不良吧。」
「真的嗎……」女導師還以為那間舊書店的電器用品都絕對隻是作裝飾用途——那地方一副已經被斷水斷電的蒼涼景象。她喃喃自語著。「對了,妳剛剛說的『祂們』……是指誰啊?」
「蟑螂。」黑河麵無表情地回答:「還有壁虎蜘蛛老鼠和蜈蚣還有跳蚤之類的。大概是那些東西咬到電線或鑽進那台報廢破電視裏了。妳剛才不是也親眼目擊了嗎?」
豐臣秀子頓時扭曲起美麗的臉龐。
「黑河小姐,妳一點都不怕……『那些』嗎?就是,蟑螂老鼠什麼的……」
「跟人類相比起來,沒有任何東西能稱得上是真正可怕。」
豐臣秀子露出大澈大悟的表情,不過還是有些似懂非懂。
想必應該是從前在什麼人那裏吃了虧,才會產生這樣深刻的體悟吧……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經曆、對方又是誰,竟然能讓她用上「可怕」一詞來形容人類。
然而,不曉得為什麼,豐臣秀子總認為黑河守根本就是在虛應故事,愛理不理的態度給她一種極其敷衍的感覺……有點搔不到癢處。
「黑河小姐,我覺得、妳……」盡管這女人的發言又狠又不客氣,卻直教人想笑。「氣質很特別,不像現代人……好像個古人。」講古人還客氣了,根本就是隻未開化的史前人猿;沒有一絲半毫受到應該要成為現代社會人素養熏陶過的跡象。
雖然無法否認對方所說的的確是實話,不過被評論者卻有種異常火大的感覺。
「真的……和我的外祖父好像哦。不管是冷硬的口氣還是說教時的樣子,全都……」豐臣秀子努力在黑河身上東看西看、彷佛是想從她身上找出一丁半點與「外祖父」相關的共通點。「妳知道我的外祖父姓什麼嗎?就是戰國時代的那位武將,真——」
「……要是妳再提起和我不相幹的老家夥一次,我就馬上離開。妳自己去那什麼見鬼的新進職員歡迎會。就算尷尬到想學鼴鼠鑽地洞也都跟我沒關係。」反正她已經夠黑了,活像一塊剛燒好出窯的瓷器、黑到發亮,不差那額外的一絲絲汙點。
豐臣秀子立刻閉上嘴巴、把本欲報出口的外祖父的姓氏吞回肚裏,乖得像隻小綿羊。隻是話多愛聊天的她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
不能談論無關的人事物,那麼聊聊有關係的、總該行得通吧。
「黑河小姐,那位老先生是誰啊?叫什麼名字呢?他看起來真的好老……有沒有一百歲了?」
「我不知道他幾歲,這不重要。反正應該就是快死了吧。那種幹巴巴體內不含半點水份的老頭,連防腐劑都不必加,直接就能做成木乃伊放在博物館裏了。倒還挺省力省事。不過,那種醜陋的妖怪木乃伊就連花錢花時間去參觀都嫌浪費又占空間,就算倒貼錢也都不會有人想看。」黑河守若無其事地吐出連番不堪入耳的惡劣話。「那老頭姓中禪寺,叫什麼名字不重要;好像有個親戚也在開舊書店、而且是位神主兼祈禱師。聽說是住在中野那一帶……隻是聽說的。」
「中野?那不就在東京都嗎?」豐臣秀子展現出他鄉遇故知的神態、興奮地附和。「也許我曾經在沒發現的情況下經過哦!」
黑河皺了皺鼻梁,不置可否。
「對了,『祈禱師』是什麼啊?是像神父或牧師那樣,拿著一本聖經、帶領信徒禱告那種嗎?」
「聖經」一詞讓黑河瞬間和某部長聯想在一起。
「……差不多的意思。」黑河又拍了拍手掌和護腕上的灰塵、從背包的夾層裏挖出一顆糖果,把包裝紙內的東西丟進口中,最後將雙手往夾克口袋一放。「祈禱師專門替人祛妖除魔,反正就是那種祓除業障和災厄的職業、吃力不討好。」然而,身為一介正常普通份子的部長大人可就沒這種本事了。
「祛妖除魔、業障、災厄……」豐臣秀子把她食用甜食的過程全都盡收眼底。「聽起來,妳好像也挺熟悉的呢、黑河小姐。」
對方沒予以響應。女導師彷佛自說自話般地繼續道:「那、老爺爺會不會也有那種能力呢?」
「誰知道。跟我沒關係。」黑河兩肩一聳。
「黑河小姐,我覺得……」豐臣秀子繼續觀察著對方的神態舉止,儼然像一名偵探。「經過剛剛和老爺爺聊了那麼一下,妳好像變得……比較開朗了耶?呃、那應該叫做『聊』嗎……」
「有這回事嗎?那隻是妳的錯覺吧。」
「唔、哪來這麼多錯覺……又不是神經和大腦出毛病了……」
豐臣秀子的表情變得更哀戚;但是非常確定自己捕捉到對方眼中明顯的笑意。
「還有妳講錯了,他才不是什麼人類的老爺爺,隻是個殭屍老妖怪。晝伏夜出、會化成煙霧鑽到女人的房間裏吸食生氣和鮮血,可能會活超過千萬年。因為那老頭是禍害。」
女導師忍不住噗哧一笑。
「黑河小姐,我覺得……」豐臣秀子微笑著說:「妳的個性好像小孩哦。」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不在意對方「關心蟑螂蜈蚣老鼠更甚於她」的這件事。
被指稱為個性像小孩的某女立刻扭過頭來、腦後的長發也順勢朝反方向甩去,並且憤怒地把眼睛瞠大到不能再大、目眥盡裂、眼白充滿樹枝狀的血絲,宛如是想將對方咬碎吞進肚裏。
「小孩個屁!講那什麼鬼話?!」
這種直截明了的情緒和言語表達……根本的確還是個孩子無誤嘛。
「原來如此,老爺爺和妳不同姓啊……」豐臣秀子兀自點了點頭,似乎有點惋惜。「我還以為,老爺爺一定是妳爺爺……或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呢。」
「為什麼妳會那麼認為?」黑河露出非常詫異的表情。
「因為——」豐臣秀子稍稍嘟起嘴巴。「你們好像感情很好啊!而且也好像心有靈犀,老爺爺了解妳、妳也很了解老爺爺,彼此聊天接話都很順暢……」
「哼!還要和那個僵屍老妖怪有關係啊!了解個屁、見鬼!會那樣認為妳的腦子一定就是出毛病了、那是幻覺!趕快去大阪醫院檢查檢查吧!」
以一般人的眼光和標準來看,黑河守絕對、絕對——稱不上溫柔、善良、好意——連這些柔性特質的一點點邊邊都沾不上;光看她展現於外在的所有言行舉止,甚至用「冷酷」或「惡毒」甚至「凶暴」等負麵用語來描述都不為過:情緒控管差到地心穿出地殼表麵還能繞地球好幾圈,脾氣又臭又硬、講話又直又快好像不經大腦不怕會重傷人似地,這邊得罪一個、那邊得罪一雙、哪邊又得罪了一群——就算到最後和全世界為敵都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但是,這樣很可愛啊!」這個弱氣的形容字眼立刻引來對方更凶狠的瞪視,但是豐臣秀子委實完全不放在心上。「如果我是男人,應該會覺得妳很有趣、會很想更深一層地認識妳。」
「……可愛有趣個屁,我又不是什麼奇珍異獸。我才不需要那種像是出於一時新鮮感的同情關注。」
他……還有他們,一定也隻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抱著好奇的心態來接近她;就因著「有趣」,和「新鮮」。雖然覺得自己很討厭的黑河守自己並不這麼認為——覺得自己很有趣很有聊很受歡迎什麼的實在是愚蠢透頂。倘若從社會學的角度概觀論定,一個人的形象應該是由他人所賦予的外在標簽,每個人都在扮演和詮釋他人眼中應當成為的自己;因此自認為如何是毫無意義的。她也不會狂妄自大到認為是對方前仆後繼、自願倒貼。除非那些人真的是被虐狂,生活太平淡無味、想追求點「驚險」的調劑。
一切就隻是……從沒遭遇過、短時間的新鮮感作祟罷了。就連她心裏萌生的那種在乎對方和「喜歡」的情緒,也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被鬼遮眼罷了。一旦過了賞味期限,那種錯覺也就會隨之消失了吧。
那是沒有用的感情,隻會讓她那一座座用來保護自己的高牆傾圮;而她不需要任何沒用的東西,更不需要會拖累自己的事物。
「哎、妳不要想得那麼糟糕嘛,這才不是什麼同情……」
就當豐臣秀子試著思考能否把些適當的形容詞用在她身上時,手臂卻無預警被拉扯了住。
回過神,一根直挺挺的金屬柱子就立在眼前;再前進個幾公分就會和額頭鼻子親在一起。
「……豐臣老師,妳瞎了嗎?眼睛長那麼大是要做什麼用?走路看路。」
「呃、是,謝謝……」除了稱呼人的方式還算有禮以及會使用敬語之外,言談內容實在相當不可取、得理不饒人。
豐臣秀子搖搖頭、不再思考大概得不出解答的問題,連忙加快速度跟上前方的黑衣女。
——反正,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存在著許多無法用常理或常識去解讀的非自然現象嘛。
「……妳在笑什麼?」
「不、沒有啊!我沒在笑。」
黑河守用責怪的眼神斜瞟著分明就止不住笑意的女導師。
受到了種種無情冷漠的對待,竟然還笑得出來?這女人的大腦神經構造回路到底是怎樣的組成?
「怪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