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伍卷 第三十八章、選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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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小親親!你終於來了!剛剛到底去哪裏了呀?為什麼不跟人家一起共進午餐呢?人家好想你呀——」、「小春!你不要想趁機偷吃!」
「哎、小春你怎麼啦?好像被小金修理得很慘。」千歲放下網球袋,摸摸蹦跳到他身邊的金太郎的頭;後者直嚷嚷「千歲和我打球!」。
「有什麼辦法?這地方唯一能和金太郎旗鼓相當、甚至打贏他的人,就『隻有一個』嘛。」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全都齊唰唰打向坐在場邊的某女。黑河守又繼續埋頭在背包裏東翻西找,期待能從哪個內袋或暗袋裏挖出存放到忘記的甜食。
不知怎地,白石覺得她那努力覓尋的動作莫名逗趣;活像一隻拚命將頭往容器的洞口塞進、試圖掏取食物的小狗。他想象著那幅畫麵,並且不自覺笑出來。
「白石,你在笑什麼啊?」
「啊?嗯、沒事。」部長輕咳幾聲,向隊員們說道:「不管怎麼樣,要比賽的是我們、我們隻要專心精進自己的球技就行了,不要老是想東想西的。否則很容易就會分散精神和戰力。」確實,假若真有她上場助陣,肯定是如虎添翼、優勝猶如探囊取物。
「哦哦!勝者為王——」、「ドン!ドン!ドンドンドン!してんほうじ!」、「ドン!ドン!ドンドンドン!してんほうじ!」、「ドン!ドン!ドンドンドン!してんほうじ!」
象征這支球隊的招牌喊聲響徹雲霄、直達天際。不知不覺中,黑河守已經漸漸習慣了麵前的景象;並且喜歡上那種亂哄哄的景象。
假設有一天,她必須離開這裏去到別的地方,到時候……黑河非常懷疑自己會不會罹患水土不服的症狀。
長到二十出頭,她幾乎都隻在少部分的關西地區打轉;最常去的是京都,以及名古屋的某特定地區;真正走出大阪府的次數也不多。若說真的必須離開大阪,那也會是有明確的目標和計劃性的安排。關東地區就隻去過東京,去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得出來,而且還不是純粹去遊玩或觀光;更遑論東京以外的關東地方。那對她而言簡直就彷佛某種未知領域,比不見五指的黑暗更難捉摸。
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難以捉摸。麻煩又複雜的人際關係……光是想到必須眼神交會和交談就覺得困擾。
想著想著,她就覺得太陽穴和胃部開始隱隱作痛。雖然她也清楚是自己顧慮太多、杞人憂天。
我……有辦法克服和適應,這裏以外的場所嗎……
「……守、阿守、阿守!」小少年健朗的呼叫聲在耳邊乍然響起。「妳在發什麼呆啊?妳最近好像很常發呆。」
黑河伸出雙手,捏捏近在咫尺的小臉蛋。「……誰在發呆了,我是在替你的父母擔心你的期中考試成績。」
「唔呃……」遠山金太郎縮了縮肩膀。「妳不要擔心啦……不會有問題的。」
「等結果出來後,就知道有沒有問題了。」她放開手,讓那兩塊年輕而韌性十足的皮肉彈回主人臉上。「你們練習完了嗎?練完了就回家去準備考試吧。」
「等一下!先等一下、小守守。」金色小春一臉神秘兮兮地靠過來。「難道妳不想知道嗎?」
「想不想知道什麼?」雖然心理層麵已經接受對方的存在,不過在生理層麵上、黑河仍然下意識和對方保持著距離;除了某些特定人物以外,還不能習慣和什麼人太過親近。
「就是——」小春稍稍拔高些嗓音。「在四天寶寺車站的商店街那裏,有一家很好吃的蛋糕吃到飽唷!不隻有蛋糕,裏麵還有免費的冰淇淋,可以任意取用!據說他們的巧克力冰淇淋非常經典,既濃又醇且香,還有各種口味的聖代;人家已經做好功課了,嚐過的消費者都說讚!」
「蛋糕」和「冰淇淋」與「巧克力」以及「聖代」等關鍵詞無意間觸動了她體內的某些神經。就好像經過訓練的犬隻在聽見鈴聲的時候會自動流口水的那項實證派心理學實驗。
「難道妳不想去瞧瞧嗎?那裏的甜點真的很棒喔!」小春刻意營造出誘惑的神情和口氣,大有「請君入甕」的味道。
——倘若一方是請君入甕,那麼另一方大概就是「願者上鉤」。
「唔……」黑河抿著唇,避免口水當真在眾人眼前落下、丟盡顏麵。「就算要去,那也是我自己一個人,你們去做自己的正事……」
「哎唷!食物就是要大家共同分享、多點人一起吃才會美味啊!」所有人都一副「妳怎麼連這個都不懂」的責怪貌。
「可是……」
「好耶!現在是下午茶時間囉——」沒顧她猶豫的反應,欣喜的歡呼聲四起。
「啊喂!你們又不是閑閑沒事做隻要逛街花錢就好的貴婦,國中生喝個屁下午茶!等一下就是晚餐時間了,你們這些……聽我講話!」
「阿守!走啦走啦、我們一起去啦!」、「小守守、快跟人家來,人家來為妳帶路!」、「小春!你等等我!」
「啊、喂喂!等一下,我會自己走,不要拉我也不要推我……」
於是,同一列隊伍再度大張旗鼓地走出耍寶正門。黑河一直在心裏默禱、希望不要再被同一批路人撞見,否則她應該會羞憤而死。值得慶幸的是,根本就不可能會知道哪些路人是重複過的、或者有沒有重複。
「阿守,妳怎麼啦?為什麼有點閃閃躲躲的感覺?」
她又腳底一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你……怎麼會知道閃閃躲躲這種詞啊?怎麼會知道要用在哪裏啊?」穩住搖搖晃晃的身體重心後,黑河才發現原來自己行經的路上躺了一條色澤橙黃並且光滑漂亮的香蕉皮,而她非常幸運地剛好踩中。「混蛋,是哪個沒公德心的殺千刀亂丟……」
「不知道!」小少年抬高雙臂枕在腦後,依舊回答得非常迅速又爽朗。「應該是聽謙也他們提過吧?」
「小金,你不要都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
「你們才是不要亂教小孩。」
「亂教小孩的應該是妳才對吧!」忍足謙也忍無可忍地揚聲怒喝。「動不動就口出穢言要殺要打的還真的動手動腳打人,就不怕小金有樣學樣嗎?」
四天寶寺中學網球部的整體風格開放隨興,卻相當注重長幼排序之原則;所有前輩總有些自覺,必須身體力行、作為優良楷模以供後輩模仿學習,一屆一屆地傳承下去。但是他們從沒把某個比他們年長的女人當成長輩。
「放心啦、我有慎重交代過他絕對不能學我這些部分。」黑河一手按著小少年的天靈蓋,淺淺地揚起嘴角、笑得溫和。「小金,你說對不對?」
遠山金太郎用力點頭。「阿守有說過,那些是大人才能做的行為,要等我長大以後才能那樣。」
霎時間,跌倒撞擊聲四起。
「喂——妳不要教壞小金啊!那些糟糕行為是不管大人或小孩都不能做的吧!」
「……謙也,你太激動了。當心血壓會升高啊。」小石川無奈地擋著按捺不住暴躁起來的浪速小子,免得他急著衝上前而第一個壯烈犧牲。「你也很清楚,和老師計較太多是沒意義的……」
「就是說!大家要和睦相處才是啊!」負責維持「良好風俗秩序」的金色小春把所有人都往甜品店內推去。「來來來!大家都趕快進到店裏、然後坐下,吃點甜的東西放鬆心情吧!小守守,快過來坐人家旁邊——」
「煩死了,走開啦……」
經曆過一番勞碌波折之後,黑河守不再表現出太過排斥和抗拒的反應。一方麵是因為生理上的饑餓導致四肢肌肉無力,另一方則是由於精神總是緊繃過頭、導致彈性疲乏。全身軟趴趴的她被架到椅子上坐好——正確說來,是被現場力氣最大的祖師爺拎上去的——然後就開始陷入大腦完全放空的神遊意境;小春熱心地出麵為她服務,在她麵前的桌上擺了滿滿五花八門的各種蛋糕。
「小守守,妳快吃吧!這些都是吃到飽的,所以妳可以盡量點唷!想吃什麼就告訴人家,人家會替妳送來的!」除了蛋糕以外,小春還幫她端了一杯熱可可,是他主動從服務生手上接過的;同時還不忘調戲對方:「哎唷!這位小哥好帥!你是打工的高中生嗎?臉蛋好英俊、腰好細、屁股好翹……什麼時候休息下班?讓人家帶你去什麼地方走走吧!我們可以去新世界廣場和梅田大廈或道頓崛逛逛、也可以到附近的公園散步唷!晚上的星空多麼美麗——討厭啦裕次!你做什麼拉走人家啦?人家還沒問到小哥的聯絡方式——」
白石站起身,代替自家夥伴向滿臉驚恐、麵色刷白,被小春的「熱情」嚇到六神無主的服務生致歉,「真的很對不起呀、我們的人太失禮,打擾您了。」;眾人則繼續剛才的話題。「對啊,剛剛妳在拉麵店裏也隻喝了點果汁、什麼都沒吃。應該很餓了吧。」
「……原來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還記得我中午沒吃東西。」不過,就是這點使她火氣燒得更旺;這群人根本就是明知故犯。
「不要用那麼怨毒的眼神瞪著我們嘛……妳不是已經趁我們練習的時候吃了那麼多糖果,應該多少有補了些熱量回來吧?都快要得糖尿病了……」一氏一邊安撫忿忿不平的好搭檔,一邊試著以某女為話題讓他回心轉意。「其實,我們是早就私底下商量好要帶妳來這家蛋糕店了啦!要是妳中午吃太多的話,那就吃不下這些『親愛』的蛋糕啦!小春,你說對不對?」
「少來,那種似是而非的論調才說服不了我!」黑河一時間忘了自己的右臂上多了塊腫傷,使勁敲擊完桌麵後立刻傳來陣陣的抽痛。她氣悶地捧起熱可可的杯子,小心地啜飲幾口。濃鬱的香甜在口腔裏擴散開來,稍微撫平了些惱怒的情緒。
「別這麼說嘛!多吃點甜的,不但能補充能量和熱量,心情也會好上不少喔!妳太瘦了,要多吃點。」
於是,她差點被熱可可嗆著兼燙傷。「……請問你們是哪位知道我是瘦還是胖?」
所有校隊隊員整齊劃一地伸出食指、將矛頭全指向曾經以「零距離」和對方接觸過的部長大人;白石頓覺彷佛身中千萬箭,捧著心口往桌上一倒。「你們……竟然聯合起來陷我於不義……我平常待你們並不薄吧……太過份了……」
在這當中,尤以某女那兩束雷射光般的鋒利視線為甚;盡管那目光裏帶了點赧然和難為情。結果就是,部長身先士卒、光榮地戰死沙場。
「我知道我知道哦!我也知道阿守是瘦還是胖——」
黑河一手摀著臉、另一手壓下金太郎高高舉起的手臂。「……有誰能告訴我,我到底是應該修理你們還是要感謝你們?」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要感謝我們啊!」
「喂!少大言不慚!別淨往臉上貼金!」
「我們哪有往臉上貼金,都是事實啊。」
「不要狡辯了!實在是……」
最後,哭笑不得又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黑河守放棄再和這些固執的人們繼續僵持下去,悶聲埋頭吃起排開在麵前的甜點們。她一邊進食,一邊回想著部長先前說過的話;那些詢問她為何不朝國際舞台的路線發展的話題。
其實她真正想回答的是——倘若當初沒選擇攻讀養護教諭課程、更沒選擇來四天寶寺中學的話,就會錯過了與這些人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