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船楓滿意地對她點頭，接著朝擂台的方向怒喊：「死老頭子，你絕對不能攻擊或誘導她出左手，聽清楚了嗎！？」
    「哎！要是真的在戰場上，誰還管她有沒有受傷呀！隻要逮住機會就會往死裏打啦！」
    「老娘才不管你那麼多！要是敢再加重守的傷勢，當心老娘還會不會饒過你！」
    麵對老伴媲美超強台風甚至威力更猛烈的河東獅吼，中年男子也隻有縮起肩頭乖乖聽命的份。「好啦好啦……老夫知道了……」
    看著黑河就著原先的裝扮走向擂台、連腳上的鉛塊都沒拿下，白石有些疑惑和憂慮。「她不換衣服嗎？」
    「平常在外頭真的遇到狀況，可是不會有那種多餘的時間喔。」黑澤微笑著答：「而且，她現在穿著的就是運動服啦。頂多練習完後再換掉汗濕的衣服就行了。」
    「那至少……頭盔和護齒，還有護胸也該……」白石想起了上次全副武裝的自己。
    「不戴那些防具、同時維持著平常的衣著和裝備，盡量以在最自然的情境中對打，也是訓練課程之一。」中年男子彷佛臉部肌肉和神經已然固定在「笑」的狀態，從頭到尾笑意未減。「就像我剛才所說的，要是在路上碰到有人找碴，當下的情況是很緊急的。不管是選擇逃跑還是應戰，隻要有任何一點可能和對方交手的機會，隨時都要做好作戰的準備才行。」
    「啊、是……」
    對那女人而言，這種特殊的訓練方針大概確實挺需要。她給人感覺就一副隨時會在路上招惹來麻煩和被找碴的樣子。
    「不必擔心。」黑澤一手按住白石的肩，另一手裝淘氣地豎起大拇指，兩排潔白眩目的齒列閃得讓人眼睛發痛。「之前她的臉會傷成那樣，是因為精神被分散了的關係。隻要她一集中注意力，即使是館長也很難以全力攻擊到她。頂多會被擦身而過吧。」
    「呃？全力……擦身……」白石瞪著那隻大拇指、抽了抽嘴角，又開始覺得不安。
    「就是說。」三船楓走到兩人旁邊來。「無論如何，守那孩子都已經在這館裏待了十幾個年頭了，也差不多該習慣老頭子的出招模式了。」中年婦人用驕傲的眼神注視著昂然而立於擂台上的黑河守，對自家寶貝女兒信心滿載。「我們家老頭子常常抱怨『小丫頭長愈大直覺愈來愈敏銳』，如果他再不想辦法自我提升的話，很快就會被她追趕過去的。」
    白石來回觀察比較著三船夫妻的容貌；發現女方的長相似乎比男方還要來得老氣一些，深深淺淺的皺紋數量多了不少、皮膚相較黯沉和鬆弛。
    大概是因為醫師的工作太重太辛苦、日夜操勞吧。和經常打拳運動的中年男子比起來，婦人的運動量會比較少，也是無可厚非的。
    「黑……請問，她在這拳館裏待了多久？」
    簡易擂台上，黑河守正在做伸展肩背和腰腿的暖身拉筋運動，經年累月的練習使其筋骨柔軟到雙腿無論是朝前後或左右方向幾乎都能劈開呈直線；三船友道照例要損她個幾句，譬如像是「別掙紮了反正妳丫頭注定要慘敗給老夫」、「想在年輕人麵前表現自己，當心太可怕會把人家給嚇跑囉」等等，而女子也照例把對方的吐槽當作耳邊風。
    「起初……她大概是在小學三四年級左右，被學校轉送到社福機構、再由那裏的人員帶到這地方來由我親自督導的……當時她應該差不多八歲快要九歲吧。」三船楓偏著頭回想道。「從那時候開始，我家老頭就在訓練她了；可以說是從小在這館裏長大。」
    「請問，為什麼是由社福機構、和您們照顧她，而不是她親戚呢？」白石眼睛盯住擂台方向，對身邊的兩名長輩提問。「她有親戚嗎？還有母親，到底……」
    黑澤看著中年婦人；後者滿麵愁容。
    「關於這個嘛……」
    「當——」比賽開始的鈴聲敲響。
    「哼哼哼、妳丫頭似乎有段時間沒和老夫對決了。休息夠了嗎？」三船友道手上套著一雙承接攻擊用的小型靶，怪笑幾聲。「就像老夫剛才所說的，在年輕人麵前太展現自己、小心嚇跑人家——哎唷！」
    他迅速側首閃過一招淩厲的直拳。「混帳小鬼！老夫都還沒講完——哎呀！」
    彷佛瞬間出現在中年男子麵前，黑河以連續墊步快速移動、迅速切角度，出完拳後緊接著是直攻上段的三百六十度回旋踢。中年男子又是怪呼兩聲，連忙閃避。她一腳還沒放下，又接連出第二、第三腳，期間也以連續墊步或滑步追趕著對方。當擊打到靶子時，會發出響亮的聲音。
    「好快！太快了！」白石訝異地揉揉眼睛。「那是什麼移動方式？真的就好像……瞬間移動一樣。」
    「那叫做墊步，是空手道的步法之一。你仔細看看，當她的前腳往前踩時、後腳就會緊跟在後，連續踩出這種步法，就會產生速度很快的錯覺了。由於膝蓋必須保持微彎的角度，所以這個動作需要具備強勁的腿肌耐力。」就在黑澤解說的同時，她虛晃一招、作出出腳的假動作，又飛快地拉回、扭轉身體重心，換以右拳攻擊，打在靶心中央。三船友道猛拍胸脯、籲了好幾聲。
    「此外，在這過程中絕對不能讓腳底離開地麵太高，你知道為什麼嗎？」
    白石搖搖頭，順著黑澤手指的方向望去。「要是腳底離地麵太高的話，就會發生那種意外。」
    三船友道壓低身子、一記掃堂腿腳絆倒黑河。
    「可惡！」
    「丫頭！妳要時時記住老夫教給妳的東西呀！」
    由於剛好是朝左邊倒下、她反射性便想用左手支撐身子。
    「阿守！」三船楓驚呼出聲。
    「——嘖！」黑河緊急收回左手，讓肩膀和擂台地麵相碰。看得白石心驚膽顫，緊抓住胸口衣襟。
    「真是太危險了……」
    黑澤相當滿意他的反應；表示「他們家小姐」的確受到不小的重視。「腳底離地麵太高、重心也會跟著變高，身體就會不穩，容易被對手逮到空檔、特別會被以摔技反製。」徐徐解釋完後，他用不熱不冷的平緩語氣回答對方的驚歎：「真正危險的還在後頭呢。」
    肩膀和地麵接觸的那一剎那、黑河立即翻身跳起，一隻砂鍋大的拳頭正揮向她的臉。
    「哼哼哼、守丫頭，去死吧！」
    「混蛋！一點都沒有長輩的樣子，竟然動不動就叫晚輩去死……」所以說被養成成天把死不死的字眼掛在嘴上的習慣，實在不能怪她。黑河偏頭閃過，一腳往前踏步、迅速切進中年人的守備範圍。「該死的家夥是你這老頭！」
    「好啊！進去了！」白石激動得握緊雙拳。
    「混帳小鬼！想碰到老夫，妳還早了千年！」中年男子拍掉她的拳頭，試圖抓住她使出淩空拋摔，不過被利落地閃開。黑河後腳一點到地麵，便又立刻起步、配合身體重心變化，一記右拳重擊到中年人手上的靶子。
    「哎呀！真可惜！」
    「覺得怎麼樣？白石君。」黑澤雙手背在後腰處，笑看著身旁觀眾。「不同於網球比賽的刺激感吧。」
    「是的！很刺激、很有意思——黑河，小心！」他舞動著拳頭、驚喊。
    三船友道的重拳又往她的方向揮；她一邊前進一邊閃躲，一隻碩大的膝蓋忽然出現在眼前。
    「嘖！」她踏著步急轉個彎，早了零點零幾秒鍾驚險地避開那記膝撞攻擊；鬥大汗珠沿著長發發梢滑動、揮灑在空中。
    「哼哼哼、閃得漂亮！丫頭！」
    「搏擊比賽……可以用膝蓋撞嗎？」白石愣愣地對黑澤問道。「我記得，這不是犯規的嗎？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哎呀！你有所不知啊、小哥。」一名三十多歲的學員湊了過來。「我們小姐很厲害的，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怎樣的攻擊都閃得過去！」
    「是的，這也是被規劃在訓練課程的項目裏……為了能讓她熟悉各式各樣攻擊的無差別格鬥模式。這十幾年下來都是如此。」黑澤笑著點頭，「守是那種愈強則強、會愈戰愈上手的類型，等她暖身完畢、習慣了以後，就輪到館長被她壓著打了。」
    「混帳東西！黑澤小子，你少胡說八道！老夫怎麼可能會輸給丫頭！」三船友道用手上的靶子接收她的踢擊衝力，扭過脖子朝場邊大叫。
    「臭老頭！少東張西望的！你的對手在這裏！」黑河低喝一聲，使出下段側踢直攻對方膝蓋。
    「混帳小鬼！妳怎麼可以作出犯規行為！」
    「剛剛先犯規的家夥不曉得是誰！」她收回腳，還沒碰到地麵就又立刻彈出、鞭子似的腿踢在靶子上。「這可是要搏命的實戰，你自己說過的！」
    「哼……很好，看樣子妳是有把老夫的教誨都謹記在腦子裏。」中年男子拍拍手上的小型靶，眼神凜冽。「那就去死吧！」
    三船友道開始朝對手左邊的弱點攻擊，一麵還想企圖拉扯她腦後的長發。
    「黑河！小心啊、危險！」白石視線緊盯那束呈不規則路線晃動搖擺的長馬尾。「不要讓頭發被抓住了！」
    「哼！既然知道會成為弱點，我怎麼可能不多加防範。」黑河迅速擺動頭部、以快速的腳步移動身體重心，總會在千鈞一發之際、讓自己的發梢從對方手中脫離。甚至還趁著對方注意那束長發時，嚐試切進對方的視野死角。擊打靶子的聲響傳遍拳館的各個角落，氣氛也愈來愈熱烈。
    「雙方還真是一步都不退讓呢。」白石歎了口氣。
    「那是當然的。」已經習慣此等盛況的黑澤話中帶笑。「否則的話，就無法讓她學到真正自保的能力。」
    「真正的……自保能力？」
    「……就是經由『殊死鬥』來培養保護自己的能力。」
    白石觀望著擂台上的狀況。可以很明顯感覺到中年男子的每一拳一腳都挾帶強大的風壓、伴隨淩冽的殺氣，重重地朝對手飆去。
    「怎麼啦怎麼啦！隻顧著閃躲是打不倒老夫的！」
    「哼！不用你說，我也——」
    盡管三船友道看似躲避對手的攻勢躲得艱險，手上的靶子卻被擊得砰碰作響；黑河的每一擊都打在靶子上，碰不到他一根寒毛。
    「嘖、這小丫頭，拳勁愈來愈重……竟然會有這種事。」在閃躲和防禦的同時，三船友道也出招反擊，不過卻也都被避開。她的身手比中年人輕巧、速度比中年人快上幾分，幾乎讓人遺忘她腳上還多了那些重量未知的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