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三十八章、拷問人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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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待幾分鍾,仍遲遲收不到響應。白石納悶地轉頭看著妹妹;對方卻露出「計謀成功」的古靈精怪笑容。「妳幹什麼笑成那樣?感覺真不舒服。」
「哼哼哼、你剛剛不打自招了。」
「怎麼我這次又不打自招了?」他實在搞不懂這天才妹妹的思考模式;和黑河守比起來是另一種難解。這世界上的人類品種果然很多樣化。
「你自己說了,『為什麼不能』——」友香裏裝模作樣地拉長尾音。「喜歡她,對吧。」
白石眨眨眼、望向天花板。「啊……好像真的有那麼回事。」
「不是『好像真有那麼回事』行嗎。」這家夥,該不會是在進了四天寶寺中學以後,就專門訓練裝瘋賣傻的功夫吧。「你不要忘了,你是學生、她是老師耶。」
「那又怎麼樣。」既然都被不小心套出話來了,似乎就也失去了刻意隱瞞的必要性。
「什麼叫那又怎麼樣啊?」友香裏傻了片刻的眼。「你是認真的嗎?小藏?」
「妳有看過我一旦決定好什麼目標、有不認真過的嗎。」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而且,我也不喜歡半途而廢。」
縱然是拐彎抹角的答複,卻隱含再清楚不過的意義。友香裏從椅子上站起來。「可是……」
「別說了,現在講這個還早了八百年。」
白石家這名總是溫和待人的獨子終於沉下了臉色和語氣,傳達出不高興的情緒。雖然對方沒作出明顯趕人的舉動,不過友香裏也明白自己該稍微適可而止些。她乖乖坐回椅子,雙手交迭著擺在腿上。「好嘛好嘛……不講就是了……」
她看了兄長幾眼,感覺到一條什麼東西掃過腳踝;那是白貓的尾巴。貓咪一會兒衝向年紀較長的主人、一會兒又似乎是忍受不了奇怪的藥味而迅速衝出來;嘶吼個不停。
「牠到底在做什麼啊。」友香裏拉回追著白貓的視線,對兄長問道:「那,她是個怎樣的人?黑河……桑?」不持反對票,純粹聊聊應該無所謂吧。「能吸引小藏你的目光的,想必會是個很特殊的對象吧。」
「……怎樣的人?」敲擊鍵盤時的喀噠喀噠聲停了住,白石雙手懸在鍵盤上方。「嗯,說她特殊嘛……倒是真的挺特殊的。」
光是「陰陽師後裔」這個身分,應該就夠讓人嘖嘖稱奇了;在現今這種科學當道與理性主義橫行的時代裏。除此之外,她不曉得是否還隱蔽了些什麼其它的秘密;若要形容得言簡意賅些,黑河守整個人就彷佛是由謎團組成的「不明產物」。
「果然一定是個特別的人。」友香裏顯得十分興致高昂。「吶吶、她長什麼樣子,漂亮嗎?有照片嗎?可以看看嗎?個性好嗎?」
「沒有照片那種東西啦!而且她不喜歡拍照。」若非刪除掉就是已經燒幹淨了;而且他認為,家人們目前大概也不會想「詳細」知道她的個性究竟理不理想。「就算我持正麵看法,也不代表你們就會跟著讚同吧。那屬於自由心證的範疇,太複雜了。」
「有什麼關係嘛!你……」
白石對妹妹的聲音置若罔聞,繼續敲打鍵盤;眼睛緊盯住屏幕,口裏還隨著劇情發展而叨叨絮絮。「……揭穿凶嫌犯案手法的內藏助被持槍的歹徒逼到懸崖邊。就在這間不容發的時刻,出現了那個……」
然後友香裏的發言再次打斷了他的思緒。「哎!是能讓你『魂不守舍』的對象耶!那一定很出類拔萃了。放心啦!我們都相信你的眼光!不會有問題的!」
白石又是一記不置可否的斜視瞟向對他拍胸脯掛保證的妹妹。「不會有問題什麼啊?妳到底是為什麼能這麼信心滿滿的啊?不管我的選擇是什麼,終究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什麼你自己的事情啊?根據未來的情況變化,她也『有可能』會成為我們家的人啊。」友香裏臉上的笑意愈擴愈大,愈來愈不安好心。「不過當然了,前提是你要能堅持到畢業以後,而且是『畢業以後的很久以後』。而且,也要人家有相同的意願才能——」
「妳到底是在支持我還是想扯我後腿啊?真是的。」忍耐到現在,白石終於發出了確切的逐客令。「快出去,不要打擾我趕小說的進度。等等我還要複習期中考的內容,妳自己也有考試要應付吧?要是考糟了,看媽媽還會不會讓妳和朋友出去逛街和亂買東西。」
「啊!真的!」白石友香裏這才驚呼一聲,像陣旋風似地卷出房門。「等考完試後再好好審問你!等著瞧吧!小藏你給我記住!」
「還審問和記住……這小鬼是最近看了什麼奇怪的警匪片還是推理懸疑片嗎?幹脆再加一句『洗幹淨脖子』算了。老是直呼我的名諱像在叫寵物一樣,真是個沒禮貌的妹妹……」白石歎了口氣,低頭望向仍蹲坐著的白貓、得意地挑高單眉。「你不出去啊?不是忍受不了她給我的這藥的味道嗎?」
白貓坐直身軀、伸長頸子對他高聲鳴叫,貌似正表達不滿。
「噗、有時候我都會懷疑,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呢。你會想和她見麵嗎?」他轉過身去,對著電腦屏幕自言自語。「亂買東西啊……那家夥是絕對不可能會出現這種行為吧。搞不好她根本沒逛過街,看她身上總是差不多的打扮就……」
接著,他腦中浮現出她的眼神和表情——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仔細想一想,黑河守「顰」的機率不曉得高過「笑」多少;而與其說她「舉手投足」,倒不如改解釋成「揮拳踢腳」可能還比較合適。
白石不由得歎息連連。眼角餘光接觸到擺在桌邊的深藍色手機。
不知道那家夥現在在做什麼?臨分別前,她的反應突然變得非常怪異;竟然二話不說就拋下我走人,真無情……想也沒想就跑上馬路的行徑也實在太衝動、太讓人擔憂……
他一邊思忖、一邊顯示手機屏幕;直接從通話紀錄中找到她的號碼。即使不標記名稱,他也已經把那排數字給背得滾瓜爛熟。
選擇完畢,他猶疑了會兒,直接按下通話鍵。
響了幾分鍾,收到的結果是進入語音信箱。
「奇怪,是不能接嗎?」
該不會是不想接?但是她下午卻接起來了。難道是不同的實際行為中存在著某些關鍵或差異性嗎?怎樣的心理情境或動機會促使人類決定作出相異的回應……
……我也未免想太多了。
白石吐槽完自己後便傳了一封簡訊,寫著簡單的「在做什麼?」短短幾個字。又是幾分鍾過去,卻依然沒收到回複;電話也依然不通。
視線放在手機上,白貓還蹲坐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喵喵叫。
最後,他擱下手機,注意力回到原本的正事上頭。
如果看到的話,想回就會回了;以她的個性來說——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鍵盤。故事中的主角已經解除了危機,由於某些因素……
毫無預警地,深藍色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立刻從專注的精神狀態中脫離、迅速抄起它按下接聽鍵。「喂?」
話筒那頭停頓了會兒。「是白石君嗎?」
「咦?」音色和腔調很明顯不是她的;不過也是曾經聽過的嗓音。「是……楓醫師嗎?」
「怎麼啦?好像有點惋惜的感覺呢……還是說,你以為是『誰』打去的?」對方聲調裏充滿著揶揄笑意。
沒先確定好來電者身分的下場就是如此,給人可趁之機。「呃不、並沒有……」白石吐出一口氣,「您怎麼會有我的號碼……」
「你之前不是打到阿守的手機裏過嗎?那時候就順手記下來啦!想說或許哪天會用得到。放心,我不會打什麼騷擾電話的。」
「哦、原來是這樣……」
「白石君,你還好吧?腦袋……」對方又是停頓片刻。「被守那孩子擊中的地方,傷勢還好嗎?」
「啊?呃……」他遲疑著,不確定是否該招出她借藥給他一事。「我很好、沒事了,請放心,沒什麼要緊。」
「沒事的話就好了。如果真的有感覺不對勁的地方,你可別硬撐、一定要說啊。」一提到某女,三船楓就也不得不歎氣。「那孩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粗魯歸粗魯、又滿情緒化的……但是該小心的時候都還是會很小心的啊。」在部長大人開口前,對方便又接著道:「和她相處肯定很不容易吧?真是辛苦你們了。」
「啊……不會的,還好。」總不方便實話實說——「那女人的確是個『大麻煩』」之類的吧。
「真是相當籠統的回答啊。」對方笑了笑。「對了、照X光的結果,沒問題吧?」
突然被問起沒發生過的事,令白石錯愕了幾秒鍾。
……倘若被這位大嬸知道他們不但沒去醫院,甚至還跑去甜品店大吃特吃的話——那個「大吃特吃甜食」的女人大概會被訓斥得很慘;然後大概又會把這筆帳全算在他頭上、順便扣一項「口風不緊」的罪名。
「結果沒問題,完全沒問題。」昧著良心撒謊的感覺果然不是很好受。也許對方正是為了詢問他的情況、才打這通電話關心的。
「是嗎?這樣就好了。」三船楓用放心的口氣說完,話鋒突地一轉。「要是有空的話,你再來拳館一趟吧。」
「呃?我們接下來都有考試和比賽……請問有什麼事嗎?」
中年婦人這回停歇得更久。
「……你想不想知道,當初你睡在保健室裏時、發生了什麼狀況?」白石彷佛能藉由三船楓那副語帶保留的口吻、想象她在手機那頭挑眉毛的表情。「你問過那孩子了嗎?」
他抿了抿唇。「是……問過。」
「結果呢?」
「那個……」
話筒裏頭傳出笑聲,替他接話。「就算你親口問她,她也是絕對死都不回答吧。」
「對,沒錯。」白石無奈著,答得非常肯定。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過來我這兒、我會告訴你。巨細靡遺的。」
他禁了禁聲,半信半疑。「她有對您告知嗎?」
「你以為我是阿守的誰?」中年婦人的笑聲聽起來十分得意。「我可是相當於她母親身分的人喔!那孩子的所有動向都逃不過我的法眼的。」
母親……
「楓醫師。」
「怎麼啦?」
「黑河的母親……」白石深呼吸一口、一鼓作氣地說:「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現在在什麼地方?」其實他比較想問的是「這個人還活著嗎?」。
「……我就在猜你差不多也該問了吧。」對方的語氣裏除了若有所指的味道之外,更多的是歉疚。「但是很遺憾,我不知道。」
「咦?可是……」
「你是不是想說,我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吧。」婦人苦笑著道:「我們也曾試著問過阿守。不過她卻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要我們閉嘴。我家老頭還氣得差點一掌把她拍在牆壁上。」
……還真像是那女人會做出的糟糕行為。雖然對對方很失禮,不過白石沒來由覺得好笑。
「雖然我這麼說、可能會有點不負責任……」三船楓也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我們這邊還是老話一句:當她想告訴你們的時候,自然就會開口了。」
看樣子,又還是問不出任何詳情了。「是的,我明白。」
「那麼,就先這樣啦!晚安,白石君。」
「楓醫師,晚安。」
後來,直到準備就寢前的這段期間,手機都沒再產生任何動靜過。白貓不曉得溜去了哪裏,家裏的各個角落都找不到牠。
「牠想回來的話就會自己回來了,畢竟是貓咪嘛。」
「牠是家貓,又不是野貓。家貓是很重感情的喔!」友香裏甚至還跑出家門喊牠。
×
沐浴完畢,白石替戴著黃金護手的左臂纏好繃帶,完後躺在床上。思量了幾分鍾,還是又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然而,收到的響應仍舊是機械式的女聲。因此,他隻能氣餒地把手機擺回書桌。
躺在被窩裏,雙臂枕在腦後;不知怎地,他莫名對與黑河臨別前、從她身上所感受到的「別離」氣息耿耿於懷。
難不成,她是真的要去什麼地方嗎?會是要去哪裏?
——或者該說,除了有他們在的地方、她還能去哪裏?
盡管如此,就算現在想破腦袋也沒用;無論如何,等明天到學校後,就會真相大白了。這時候所能做的事情,也就隻有盡快催自己入夢鄉、希望新的一天盡快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