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三十二章、放課後時光(10)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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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誠可謂有驚無險。幸好小石川那家夥的思維挺單純的、沒什麼心機,沒想到要揪著他死纏爛打,更沒多嘴地繼續追問謙也下去。不曉得是不是他意識到部長之所以會那麼做,可能事出有因之類的。正因為小石川是如此性情溫厚、具備這樣「良善」的人格特質,他才會被部長放心選擇作為委托的對象——意即俗稱的「大好人」。
    聽完部長大人回避她的正當理由,心湖也不禁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為什麼……」你會這麼的……
    「妳說什麼?什麼為什麼?」
    「……不,沒事。」黑河搧下眼睫,遮去眼中幾絲閃爍不定的波光。
    「說起來,妳竟然會把不敢搞笑的新生帶到我們部裏……」他發現她有時候會出現那種欲語還休的遲疑行為。究竟在思考著些什麼?
    對四天寶寺網球部校隊的這些少年來說,黑河守是突然闖入他們平靜的校園生活的陌生人,無疑是個總掀起驚濤駭浪、替他們帶來無限震撼的製造事端者兼異端份子;彷佛落入清澈碧綠湖水中的那滴墨汁一樣,逐漸暈染、擴散開來,一點一滴滲透進他們的生活。不過對她而言,他們這些人的定位、或甚至是「他」的定位,到底是在怎樣的位置?所代表的意義又是如何?
    「他隻是不敢搞笑,並不是不會或不喜歡搞笑;這情況總比『初入學的財前光』好處理多了吧。」不忘小小損個某天才一下。黑河叼著一塊入口即化的巧克力片,隨意啃咬幾次後吞進肚裏。「或許,讓他在網球部待上一段時間、就會被周遭的氣氛感染,能自然而然作出搞笑表演了。」
    黑河停頓下來,稍喘口氣。「而且,是我建議他入部的,本來就該親自引薦。這樣不好嗎?或許他會成為下一個小金或下一個金色小春,或其它人之類的。」
    ……她和財前兩個人還真的很喜歡「互酸互損互相吐槽」,其實他們是真正的姊弟無誤吧;連神韻都有那麼點相似。白石無奈又好笑地默想。
    然而,換個角度思考——她也是因為相信他們、才會選擇決定那麼辦吧。
    「嗯,我們部裏的屬性實在太多采多姿了,實在很難預料會出現些什麼樣的人物呢。唔、怎麼感覺有點像『馬戲團』或『野生動物收容所』……」認識這女人的程度愈深,就會愈了解到她其實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他人展現關懷和溫柔,常常隱晦得讓人感受不到;甚至會被誤解她的本性冷酷無情。
    「還多采多姿呢。原來你也知道你們這一狗票人很像『雜耍兵團』嗎?」
    白石忽略掉她的戲謔訕笑,放下玻璃杯、神情略顯雀躍。「對了對了,謙也和阿銀一直在說哦!妳給了他們很不錯的建議。尤其阿銀特別高興呢。」
    「什麼?建議?」黑河挖起一匙巧克力聖代,漫不經心地回應。
    他丟給對方兩束「妳是得了瞬間失憶症嗎?」的眼神。「就是負重的訓練啊、負重。」
    「那又不算什麼,這是很常見的訓練方式啊。」黑河半闔著眼眸歎氣。「沒想到的你們才是呆子吧。」
    「……竟然嫌棄我們是呆子,妳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吧。」不過,或許他真的是呆子沒錯;而且還是個遭受虐待卻還樂在其中的天字第一號超級呆子。
    「你說什麼?」她稍稍瞇起雙眸,威嚇意味強烈。
    「呃不、沒事。」他迅速別開臉,企圖逃避質詢。
    就在部長大人準備被「嚴格審訊」的這千鈞一發之刻,旁邊的走道傳來了咚咚咚的跑步聲;響幅不大,估計來人的年紀約莫在幼兒園到小學低年級的階段。跑步聲維持了一會兒,緊接在後的是「啪搭!」一聲,像是東西和地麵碰撞的聲響。兩人同時往聲音來源望去,摔倒在地的是一名小女孩。她整個人趴著、抬起頭來,呆滯半晌後,困惑的表情漸漸轉變成哭喪臉的樣子。下一秒,震天的哭號聲擠滿在熱鬧喧騰的店裏。
    「媽媽——媽媽——」小女孩的號哭一聲接著一聲,悲傷得教人於心不忍。
    「哎、不能放著那小孩不管……」
    白石正想起身,不過對麵某女的速度比他更快了些。黑河走上前,伸出雙手托住小女孩的腋下、抱起,幫助她站穩,還從快吃完的聖代上拿走最後一塊完整的餅幹
    「……媽媽很快就來了,不要哭。」
    黑河在小女孩身前跪下單膝,先用紙巾將那隻肥嫩小手上的髒汙擦拭掉後、再把餅幹放在小小的掌心上。小女孩身穿粉色洋裝,臉蛋嫣紅圓潤、紮著兩條小麻花辮,抽抽噎噎地吸著紅通通的鼻子。她看了看麵前的女子、又看了看餅幹。白石坐回原位,靜靜地觀望、等待。這小女孩不禁讓他和妹妹友香裏的形象聯想在一塊兒。
    「媽媽……」小女孩盯住黑河,嘴裏還頻頻低語。
    「媽媽很快就來了,所以不要再哭了。」她隻是也重複同樣的回答,把小女孩稍微往旁邊移動了些,免得擋住人來人往的走道。「很快就來了……」
    在那一瞬間,白石突然有種沒來由的感覺——黑河守說話的對象不是小女孩,而似乎是她自己。她雖然臉是麵對著小孩,然而神情卻相當飄渺。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忽然萌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過沒多久,婦人焦急萬分的呼喚聲由遠漸近。「小苗、小苗!妳在哪裏?」
    「媽媽!我在這裏!」
    婦人緊緊抱住飛撲進懷裏的小女孩,不斷對兩人點頭道謝。「謝謝、謝謝,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哎?這餅幹是……小苗,有沒有好好向哥哥姐姐說謝謝?」
    婦人操著普通話的腔調,大概是從關東地方來的居民。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麻煩。」部長大人見某女對婦人的聲音毫無反應,隻好代為回答。
    臨去前,小女孩被母親牽住一手,另一手拿著被贈與的餅幹;她看了看白石,又調回視線、落在黑河臉上。
    「大哥哥,不要欺負姐姐哦。」
    婦人驚訝於女兒的童言童語,不好意思地對兩人笑了笑。「哎呀!聽聽這孩子說什麼話呢?真是……真的很對不起、請不要介意啊。」
    「咦?這……」白石無奈又傻眼地目送那對短別重逢的母女背影離去。「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看樣子,現在該反過來換我對妳負責了……」
    黑河雙眼發直,對他的玩笑話置若罔聞。
    媽媽、媽媽……
    媽媽、妳在哪裏……
    「黑河?黑河?妳怎麼了?在想什麼?」
    「啊?嗯……」她側過頭望向他,又轉回去盯住那對母女的背影。直到她們走出店門。「沒什麼。」
    白石又喝了一口青草茶。驀然想起拳館的負責人黑澤曾經提過,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和母親分開……
    說不準,她是在無意識當中,把找媽媽的小女孩和自己的幼時處境連結在一起了。
    坐回位子,黑河開始吃起巧克力冰淇淋夾心蛋糕。經過方才折騰了那麼數分鍾之後,中間的冰淇淋已經產生了點融化的現象。白石注意到她在動工前、還把蛋糕最上層的奶油刮掉的前置作業。
    「妳不喜歡奶油嗎?」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愛吃巧克力。他想起了許久前的那時候,渡邊修藉由小金之手、給她帶回差不多種類的蛋糕一事。
    黑河又用叉子刮了蛋糕幾下、然後含住沾有蛋糕屑的叉尖,才慢慢反問:「你不覺得奶油的口感很惡心嗎?非固體又非液體,還黏黏滑滑的,要是不小心碰到的話還會把手弄得油膩膩的。人類竟然能發明出這麼奇怪的物質,真了不起。明明原本就隻是液狀的牛奶而已說。」
    「照妳那樣的說法,好像妳不是人類一樣。」看樣子,她似乎恢複到原本的狀態了。想來不是個詢問她剛才「腦子裏裝了些什麼」的好機會。「奶油應該也算是甜品的一種吧?丟掉不吃的話不是很可惜?」
    「反正我就是不要吃。」黑河放下叉子、金屬敲在瓷製盤麵發出「鏗鏘」的一聲響;對奶油的厭惡情緒使她的臉色和口氣變得惡劣非常。「看不過去的話,你自己吃掉不就好了。」
    她認為自己最後這句話絕對是帶有不服氣的挑釁味道——隻要是生有神經的正常人必定都聽得出來。不過,很顯然她麵對的也並非「正常普通人」。
    「好吧。」白石聳聳雙肩。「那麼我就隻好委屈自己一點、清除這些被妳拋棄掉的奶油了。」
    「咦?欸……」黑河被對方接下來的舉止搞得呆若木雞——他在仍呆愣著她的眼皮底下自動端走那個盤子,用手指挑起那幾坨奶油、移到嘴邊舔掉。
    她想自己當下的情緒已經不足以用區區的「傻愕」或「驚詫」這類淺薄的詞彙來描述了。幸虧對方沒想到要逮住空檔對她「放電」。
    「嗯……也沒有妳講的那麼糟糕啊,我覺得嚐起來倒是挺清爽的。」部長大人一本正經地說出感言。
    「你、你、呃……」期期艾艾半天,最後黑河也隻想得出讓對方差點跌下椅子的評語。「髒死了。」
    「什麼?妳竟敢嫌我髒?」白石不滿地沉下臉色。「既然如此,那我隻好用這把唯一的叉子了——」
    那把「唯一的叉子」正是她在使用、並且還必須接著用來吃冰淇淋蛋糕的餐具。黑河嚇了一跳,連忙從部長手下將盛有蛋糕、擺著叉子的盤子搶救回來。「我、我是開玩笑的!聽不出來嗎!?你有這麼沒幽默感嗎?而且你都已經把奶油吃光了還要叉子做什麼!?」
    白石見她小心翼翼把蛋糕和叉子護在懷裏防備他「毒手」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哎、哈哈哈哈……」
    「你、你小子笑什麼笑?我很好笑嗎?」捉弄我很有意思嗎?黑河險些就要丟出後麵這句與其說抱怨、倒不如用「撒嬌」來形容更為適切的話。
    「妳被嚇到的樣子,也挺有趣的啊。」他拿起那杯所剩不多的青草茶,舉手投足一徑的輕緩優雅和老神在在。「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遭遇挫折這麼多次後,總算獲得了「扳回一城」的勝利感。んん——エクスタシ——他想今晚搞不好能夠安穩入眠。
    搞……
    搞什麼鬼啊啊啊啊!?眼前正上演的這番場景,不就很像某種名為打情罵、罵……的那種灑狗血戲碼?
    黑河悶著頭用力把冰淇淋蛋糕搗碎,一股腦兒往嘴裏猛塞。
    「妳吃慢一點啊,真是的。還有,把蛋糕弄爛看起來很『不美觀』耶。」白石抬起貼在玻璃杯身上的食指、指向她。「啊、妳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哼!哪來這麼多氣好發,我又不是充氣球用的氦氣瓶。」
    還敢說沒在生氣,瞧瞧那雙頰鼓得比「肚皮脹滿氣的牛蛙」還要體積龐大。什麼「氦氣瓶」的,她的比喻用詞還挺特殊。
    「與其說氦氣瓶,倒不如用『沼氣』來形容還比較適合吧。瓶子還要補充,不過沼氣是『源源不絕』的,就和妳的怒氣很像……」
    於是,部長大人不意外收到了兩束「銳利的瞪眼」。「好了好了、在妳的臉蛋還沒完全痊愈之前,別太讓它操勞過度啊。」
    「哼!不知道是誰害的。」黑河吞下最後一口冰淇淋蛋糕,端起已經涼掉的熱可可湊到唇邊。
    「欸?難道又是我害的?」
    她扯扯嘴角、丟給部長大人一枚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好好好、就都算在我頭上好吧。」
    然後,無辜至極的男方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得逞的女方則是露出稱心如意的愉快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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