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三十一章、放課後時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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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妳造成的結果,那麼,『從頭負責到尾』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剛剛楓醫師不是也交代過了,要妳對我『負責到底』;妳知道,做事情該『有始有終』。」這句話同時也是他的座右銘。部長大人曲起單肘擱在桌麵,另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額。泛紅微腫的現象依然存在。「而且,妳是保健室老師吧?雖然現在是在校外,不過妳還是有義務和責任,不是嗎。上次妳都有幫謙也,為什麼我就要自己來?」
雖然有些半強迫和耍賴意味——分明是刻意用這種口吻說話,然而對方的句尾卻是以肯定語氣作結。不情願歸不情願,然而她卻無法否認或反駁;因為對方所說的全都是事實。
「啊?還是說,」白石停歇了片刻,「妳不敢嗎?」他的笑容一貫的陽光爽朗,幾乎感受不出話語中的搬弄和玩味。
於是,體內有把火迅速地延燒開來——黑河甚至沒發覺自己作出了嘟起嘴巴和鼓起雙腮的賭氣表情。她唰一聲神速取回那個扁平的鐵盒,旋開蓋子。「哼……弄就弄,有什麼不敢的。你小子把腦袋靠近些。」
——不得不說,用「激將法」來對付這個女人還真有效;不曉得該說她是個性單純還是容易衝動……白石被她的猖獗跋扈惹得苦笑不斷,將上身和頸子往前移,然後閉上雙眸;細細品味著她手指在肌膚表層緩慢遊移、冰涼的藥膏也跟著被推散開來的感覺。當她的手在移動的同時,會不斷碰觸到覆蓋在前額的那排淺灰色瀏海。
「……妳還記得嗎?」
「記得什麼?」她的反問摻雜了濃濃的不耐情緒。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妳也是像這樣幫我擦藥。」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噗、好像連傷著的地方都很接近。這是什麼命運般的巧合啊。」
黑河頓了頓動作,臉頰不爭氣地迅速燒熱、心跳也跟著漏拍。所幸對方目前是仍閉著眼的狀態。「……巧合個頭啦!天底下哪來這麼多的巧合。」
擦完額頭後,她站起來走到部長旁邊,後者也以目光追著她移動。接著她蹲了下來。「卷起褲管。」
白石乖乖地聽命照辦,俯視黑河頭頂的眼神瞬也不瞬。她綁在腦後的那束黑發甚至長得快要拖到了地板上。
平常雖然駑鈍粗魯又笨拙,但是她在對待傷員或是創口的時候,卻比任何人都要更來得認真仔細、一絲不苟,動作也會不自覺放輕放柔。指腹在肌膚表麵緩緩移動的過程中,一直伴隨著些微的癢意。
或許,他不想另外花時間跑醫院的真相是——想盡量把握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んん——エクスタシ——」
黑河疑惑地抬起眼簾,對那句口頭禪還有些許的印象——好像是什麼「暢快絕頂」的意思。都受了傷還覺得痛快?難道這家夥當真有被虐因子或是撞壞了腦子不成?真要是那樣的話,該怎麼辦才好?難道她真的必須負責他的一生?
雖然說,若是真的要負責他的一生,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呃!我在想什麼?怎麼可以產生這種不知廉恥的念頭!這家夥才幾歲而已、我卻已經幾歲了!
白石困惑地看著她莫名其妙突然猛搖起頭。處理完畢後,黑河回到對麵的座位,幾乎是出於反射行為般撩起左手邊的運動服長袖、把殘留在右手上的藥膏往左臂上塗抹;似乎完全沒發覺先前留下的那兩條刀疤就這麼大剌剌地呈現在部長大人眼前。而服務生也在此時送上了兩人的東西。
她拉好衣袖,在觸摸到杯身時將眉頭鎖得死緊,「咦?為什麼是熱的……」她彷佛意識到什麼似地、瞇起雙眸惡狠狠瞪住對方。「……白石藏之介,你這小子、找死嗎。」
「什麼?我怎麼了嗎?」他若無其事地拿起裝在玻璃杯中的天然青草茶。之所以會挑選這間店的緣故,也是因為難得有甜品店竟然會提供這樣養生的東西。
「可惡,你很討厭……不管好你部裏那些吵死人的家夥,就淨會對我嘮叨東嘮叨西……吃完冰的再喝熱的是想害我拉肚子不成……」黑河在嘴裏不停地碎碎念個沒完,首先從特大號的豪華巧克力綜合聖代開始進攻。
她果然真愛吃甜的東西,隻有在這種地方才比較像個女人。「我不是早就講過,我們網球部崇尚自由風氣,我是絕對不可能管束大家的嗎。」重點是連部長自己有時都挺愛耍寶。白石莫名發覺自己挺喜歡聽她抱怨他;有點類似歡喜冤家或「兩小無猜」的那種幼稚的關係。
他沒介意對方「假裝不理他」的無禮行徑,兀自說道:「對了,妳早上的下課時間去哪裏啦?為什麼不在保健室裏?」
「……巡視校園。」黑河舀起一大匙巧克力冰淇淋送進嘴裏,然後低下頭用雙手掩住臉,雙肩淺淺地一起一伏。
「巡視校園?」白石喝下一口青草茶問道:「那不是警衛或校工伯伯的工作嗎?話說,就那麼短短不到十分鍾的時間,有辦法巡到什麼東西嗎?」他又被她奇怪的反應弄得丈二金剛;殊不知那隻是她想掩飾自己臉上心滿意足的表情的動作。
黑河摀著嘴輕咳幾聲;再抬起頭來時,神情又恢複成波瀾不驚的平靜狀態。「校園這麼大,也存在著很多那些老人走不到的死角啊。萬一真的發生了狀況,是我的話、也會比較好處理。」
事實上,那是固定會來清掃保健室的校工伯伯額外特別給她的建議。
「像妳這麼年輕力壯、擁有那麼厲害的拳腳功夫,不好好發揮的話實在太可惜啦。其實我覺得妳應該要進入調查局工作、或是去當特殊急襲部隊隊員才對,窩在這種小地方實在太暴殄天物啦。啊,妳知道特殊急襲部隊是什麼嗎?簡單來說就是『特種警察』啦。」和藹可親的校工伯伯微笑時,眼角和嘴角都會擠出許多深深淺淺的皺紋。他一邊拖地,一邊和盤坐在辦公椅上的黑河閑聊;盡管大部分幾乎都隻能算是老人家的自言自語。
年輕力壯……用這種豪邁的語彙來形容女性適當嗎?雖然對她而言是再貼切也不過。「……有必要嗎?在四天寶寺這種地方。」即使心裏並非這麼想,不過為了使老人家安心,黑河依舊言不由衷地回答。
「好地方會出壞份子,壞地方也會出現優等生啊。」校工伯伯將拖把上的水擰進水桶,順便檢查了下桶中的水質;接著稱讚她好規矩、把這處場所維護得非常整潔。
「愈是在這種表麵上歡樂的地方,私底下不曉得會多麼藏汙納垢。」
人生閱曆豐富的校工伯伯倒是講出了她的心聲。黑河心不在焉地思考著中年人的話語,一麵聆聽白石的聲音。「什麼老人啊……要是被他們聽到的話,肯定會很難過的喔。」
黑河右手拎著湯匙、左手輕托住左臉下顎,眼角餘光不自覺瞟向他的唇;接著不由自主想起了先前事件中的「解決方式」,臉龐又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燙。她趕緊不顧形象地把冰淇淋往嘴裏猛塞,企圖降溫——雖然原本就毫無形象可言。
「妳也吃慢一點啊,不然會頭痛的喔。」白石擔憂地出聲勸導。「最好含在口中等一下,不要一口氣全部吞下去。」
「惡心,那樣的話不就『從冰淇淋變成奶昔』了?這麼一來,吃冰淇淋還有什麼樂趣可言。」黑河掃了對方一眼,無條件拒絕掉那建議。「……說起來,那是我才想問的問題吧。」她沒意識地用湯匙戳著聖代。「為什麼,你會出現……」
「啊?我不能出現嗎?」
「……不是。」黑河輪流拿起餅幹和水果丟進口中。「我還以為,你會不想……理我……」
「哦、那個啊。」原來她也會介意他的看法?不曉得能不能把這視為好現象?白石左手撐著臉頰,莫名興起一股想「搶她聖代上那些可食用的裝飾物來吃」的念頭。「我隻是猜測,妳會不會是心情不好之類的……想說就讓妳一個人靜一靜吧、所以才沒去打擾妳的。」
當初撞見的她那副憂傷的眼神重擊在他的心頭上。直到過了幾個小時候的現在,仍一直停留在他腦海裏。
白石不由得回想起午休即將結束的時候,自己跑去小石川的班上、要對方替他取冰袋的事情。
「你要冰袋做什麼?你要冰敷什麼地方?哪裏受傷了嗎?」不愧是「保母」屬性濃厚的副部長小石川健二郎,立刻就把部長整個人從頭到腳檢視過好幾遍。隻恨自己是個平凡人、資質平庸、眼力不具有X光的功能。「可以是可以啦……不過,為什麼你不自己去呢?你不是一向很喜歡去保健室的嗎?」當副部長說出最後這句話時,是抱著「不摻任何雜質」的純潔心態。
「啊呃……」白石搔搔下巴,態度踟躕、眼神遊移。「我要準備下一堂課的小考,所以沒空啦。」
第一節下課,小石川回報了保健室主人不在場的結果。
「不在嗎?呣……」那女人去了哪裏?她還能去哪裏?「既然這節拿不到的話,那下一節再拿也沒關係……」
「你不自己去嗎?」小石川又打量了對方一會兒,開始想對他毛手毛腳。「話說,你到底傷到了哪裏啊?快給我瞧瞧。」
「不、不用啦!真的沒什麼要緊的、不用在意。」白石趕緊往後退幾步。「我們接下來也有抽考……所以還是麻煩你囉。」
到了練習時間,小石川還特地跑去關心浪速小子「小考的結果」如何,卻換來對方寫滿問號的神色。
「什麼?小考?今天下午的?」忍足謙也困惑的表情像是在恥笑對方的認真態度。「沒有啊、我們班今天都沒考試啊。」
於是,部長的謊言不攻自破,小石川也才發現自己被唬弄了。
不過,他沒事好端端的騙人做什麼……白石並不是會胡亂欺瞞人的個性啊……
這大概是小石川永遠得不到解答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很快便將這小小的插曲拋置到腦後,把重心放回到社團練習以及部員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