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十七章、毒手與汽水的關聯性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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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的臭架子……是嗎?這樣的我嗎?曾經對人類、這個社會、以及這個世界不抱任何希望的我嗎?
    『大人都是隻會做表麵工夫、光說不練而已,嘴巴上講著是為我們好、為我們著想,結果最後還不是都隻想到自己嗎!虛偽、偽君子!』
    她還記得中學時代的自己,曾經對試著想輔導自己的學校老師和社工人員如此宣稱——是以冰冷尖銳以及猜忌的態度和語氣。
    『我不相信你們這些大人!所以我要自己保護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
    直到多年後的現在,她仍然能清楚地意識到內心充滿著憤怒與仇恨的感覺;以及麵前的大人們傷心難過又無能為力的悲哀神情。
    『你們想救贖我……?那就來救救看吧!』
    黑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當時那把刀子柄部的觸感還清晰地殘留在掌心上、沾滿了鮮血。那是她故意在那些企圖給予幫助的人們眼前割傷自己的結果。
    隨著年齡漸長——曾幾何時……我也開始慢慢學著用權力和身份去壓製什麼人了嗎?
    難道在「他們」眼中,我也會是這種高姿態的樣子嗎?這麼不堪又惡心的嘴臉?連自己都要鄙視自己的嘴臉?
    黑河閉上了雙眼;往昔依然曆曆如繪、鮮明活現。而後,她再睜開眼睛。
    「……我不會動手,但是也不會乖乖挨打。」努力壓抑住逐漸占據心頭的那種矛盾苦澀的感覺,黑河依舊沒將雙手從口袋中拿出。也沒必要拿出。「相對的,妳們最好也要搞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最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再壞的家夥我都已經遇到不想再遇了;像妳們這些還隻是小菜一碟,根本端不上台麵。」
    「那是什麼意思啊?說起來,妳到底是怎麼能進到這學校的?妳那麼討厭搞笑,應該是完全待不下去才對啊。」娃娃頭少女用嫌惡的眼神斜瞄向她。「該不會是因為妳和校長先生認識,所以走後門吧。因為無法融入其它任何地方,所以才被安插到剛好空缺出來的職位?」
    「對啊、也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呢。」然後,幾個人頭靠著頭、笑了起來。「妳那麼年輕、隻比我們大了幾歲而已,長得也不算很醜,到底靠的是什麼本事?或許妳平常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隻是裝出來的?其實私底下……」
    對方沒直接點出後續。但是光憑那些心懷不軌的笑臉和低笑聲,就有辦法判斷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膏藥。黑河抬起左手,不自覺用指腹抹過左眼下方以及唇上的疤痕。「……如果妳們以為『這樣的我』,有本事能勾引誰的話,那也未免對那個人太失禮了、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
    她在心中悄悄向某部長致歉,而後繼續開口:「同時,這也是對我最大的汙辱。妳們要知道,如果以傳統武士道精神的標準來看的話,我是能為此和妳們拚上性命捍衛自身尊嚴的。」
    拚、拚上性命?就為了勞啥子的尊嚴?幾名思想前衛的現代少女不由得露出傻愣的表情。「妳、妳這家夥在說什麼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在扯什麼日本武士道精神……自尊值幾兩重啊?有必要這麼認真看待嗎?這家夥是『古人』嗎?真是的?!」
    「……現在的小鬼是怎麼搞的?所以說武道這種東西果然還是人類的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修心和修性元素……」對峙至此,黑河覺得自己似乎隻能作出「不停歎氣」的反應。「總而言之,如果妳們隻想偷偷摸摸來陰的、搞些無聊的小把戲,就努力做得不著痕跡一點、免得露出馬腳。」
    「誰、誰在偷偷摸摸了啊!?」
    她沒理會對方的急切辯解,兀自停了半拍,一麵暗暗替自己即將結束的午休哀悼、一麵以不急不緩的語調繼續說:「不過,既然考慮要幹的話,就別那麼小鼻子小眼睛、想幹就幹大票一點,最好是搞得轟轟烈烈、弄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妳、妳在說什麼啊?」
    「還是,妳們不曉得轟轟烈烈的定義是什麼?假如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示範給妳們瞧瞧。」黑河看了看自己戴著連指護腕的左手,淺淺喟歎一聲。「不過目前也沒有能夠示範的契機,真是有點可惜。」
    「什麼啊?要是網球部的大家知道妳是這種家夥,一定會——」
    「『網球部的大家』?原來妳們和那些人很熟嗎?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黑河幾乎是出於神經反射的速度不以為然地回嘴,致使對方紛紛露出羞惱和不甘心的神態。
    「呣、想告狀的話可以盡管去,講得愈嚴重愈好;最好把我塑造成個愛殺人放火又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我一點都不在乎那些人對我的評價是好或壞。還是說妳們想錄像存證?我可以再重複一次剛才所有的言論,不會嫌麻煩的。呣、不如多加幾句髒話好了吧?這樣肯定會更有衝擊性……」
    「妳、妳瘋了嗎!?腦子有問題!」
    「還是快走吧!不要再待下去了。」離去前,她們又丟下了一句。
    「反正,對他們來說妳什麼都不是、妳什麼忙都幫不上他們,為什麼不自己離他們遠一點呢!」
    ……腦子有問題的家夥不曉得是誰。「真他媽浪費老子的時間。」盡管並非真正因對方的冒犯舉止感到慍怒,黑河仍然隱忍不住地爆了粗口——幸虧當時沒有任何認識的人在場。麵對那類做賊喊抓賊,惡人先告狀的莫名行徑,實在完全不曉得該作何反應。要求別人出麵赴約的主事者卻自己先跑掉,這是哪個國家和哪個朝代的新型戰術嗎?
    ——不得不對付瘋子時,就要演得比他們更瘋癲。最好是表現出天不怕地不怕、視死如歸的氣勢。和腦筋渾沌的瘋子比起來,不怕死的人通常還是最可怕的。
    「……哼,愚蠢。」
    不過重點應該還是……
    雖然並非全部;然而就算是這種相對樸素的鄉下地方,也還是存在著某些家夥……真可謂「藍顏禍水」、麻煩到了極致。
    當黑河回到保健室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那幾個她忘了回收的保鮮盒,正整整齊齊地迭在桌上。「……擺得這麼高,要是地震來的話不就全垮了?」她忍不住順口吐槽了下眼前的情景。最底端還壓了一張紙條。她發現盒子內部很明顯被悉心清理過、幹淨無瑕;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宅心仁厚大德之手。接著,黑河拿起了那張紙條,寫著「老師,不好意思,因為妳不在,所以我們就先把這些放著了」。末端的簽名是小石川和石田。
    是這兩個家夥啊……說的也是,畢竟某部長當時是立刻追著自己跑出去的,自然沒空理會她落在原地的那些容器。
    ……真是,我是怎麼搞的?怎麼會覺得他應該會幫我留意這些?部長大人可是個忙人,不會有那種無聊閑時間的。
    畢竟我「什麼都不是」嘛。
    黑河甩了甩頭,拉開辦公椅坐下。先把口袋中的橡膠手套隨手丟在旁邊的醫療架上,然後將保鮮盒移到「不會妨礙觀瞻」的角落,再拿起公文堆裏的其中一張紙,最後從筆筒抽出一隻筆,開始在上頭振筆疾書。
    ×
    第二節下課鍾打響才過沒多久,門口處便又傳來推動門板時、和底下的溝槽摩擦發出的聲音。
    真是,上門的客人也未免太多、太踴躍了點吧。這學校不是以奉行「搞笑」的精神為準則嗎?照理來說大家應當能獲得充足的管道和方法以宣泄負麵情緒才是,怎麼身心有毛病的家夥還是多得隨手抓都一大把呢?黑河歎了口氣,把方才填寫完畢的紙張、連同印有「健康檢查通知」的公文一起壓在某本書名為《陰摩羅鬼》的恐怖小說下——這是避免被隨意亂碰的防範措施。接著她旋轉辦公椅椅身麵向後頭。
    來訪者是石田銀以及小石川健二郎;兩人身後則多探出了一顆紅棕色的小腦袋。
    「阿守……妳還好嗎?心情有沒有好一些了?」少年伸長頸子、雙眉低垂,怯生生地低聲詢問。雖然他完全不曉得為什麼該詢問心情好壞與否,隻是直覺應當如此作為。
    於是她又抿著唇吐息,伸出手將對方招到自己身邊。得到「通行許可」的遠山金太郎興高采烈地蹦蹦跳跳跑到她麵前,頭頂在她的掌下摩蹭個不停。
    「老師,請問妳有收到我們上一節下課放在這裏的保鮮盒嗎?」小石川禮貌性地對她微微頷首。
    黑河輕點了點頭。「嗯,麻煩你們了。」
    「沒什麼,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小石川又笑了一下,然後說:「對了,我還想請問老師妳……這裏有冰袋嗎?」
    「冰袋?」黑河將對方從上到下掃瞄過幾遍。「怎麼可能沒有。你需要嗎?」
    「呃、不,不是我需要的。」盡管還停留在初步「端詳」階段的注視,依舊銳利得教人寒毛盡戴。小石川連忙交錯擺動起雙手。「其實……是白石啦。他剛剛不曉得怎麼回事,突然跑來我的班上、找我替他拿冰袋。本來上一堂課就想幫他拿的,可是妳不在,所以……」
    要小石川拿冰袋?對了,一定是想冰敷被她踹到的地方吧……想必受創的程度應該不輕。即便她使出的力量不足全部的十分之一,也夠讓人受的了。會不願親自跑來、而選擇間接要求小石川幫他這個忙的原因,大概也是由於不想看到她吧。就算他曾經對她表明過「喜歡」這種態度,不過誰能忍受喜歡的對象三不五時拳腳相向?無論是何方神聖都會無法忍受的;何況人類的忍耐度更是有限。
    「為什麼白石需要冰袋呢?他哪裏受傷了嗎?」金太郎將頭從祖師爺和副部長那裏轉回來,對著麵容呆滯的某女大皺眉頭。「阿守、阿守?妳怎麼了啊?又不講話了。」
    「不,沒什麼。」黑河摸摸少年的紅發,拿來一顆水果糖給他;再對另外兩人表示:「如果你們想喝茶的話,那邊有很多茶包和小餅幹」。
    「啊、是的,謝謝。」小石川回答著,並且被那堆小山般的補給品嚇了一跳。
    「感激不盡。」祖師爺雙掌合十,對她拜了幾下。
    「阿守,我想喝汽水、喝汽水啦!」
    「……你這小子,是把我這裏當成了兒童病房嗎?要我去哪裏生什麼汽水出來給你啊?有茶能喝就該感恩了,別胡鬧。」黑河白了吵鬧不休的金太郎一眼,順手捏起他的臉皮。「你要明白,市麵上的氣泡飲料幾乎都是把二氧化碳溶解在糖水裏麵的產物、酸度非常的高,徒具熱量又沒營養。不但能夠腐蝕掉蟑螂、喝多了還會變笨!你的腦子已經『很需要拯救』了,別再增加你父母的麻煩!」她停了半晌,突然靈機一動。「啊、對了。你就把汽水想象成是和『毒手』等級差不多的東西好了。」
    (此時,遠在關東地區之東京都的超級新星某越前少年狠狠地打了個大噴嚏,手上的葡萄口味芬達就這麼離他而去、全部貢獻在某桃城少年身上,惹得後者慘叫連連。)
    「咦!腐蝕蟑螂!?這是真的嗎?阿守?」徹底被唬住的稚童遠山金太郎嚇得臉色忽青忽白,當場就對天發誓從今而後絕不再碰觸那種強度媲美「毒手」的恐怖物品。「原來……汽水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少年瘦小的身軀抖得有如風中落葉,看起來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老師,請妳別這樣捉弄金太郎好嗎……」小石川無法克製自己的眼角和嘴角抽動個不停,他想自己應該看得非常清楚——對方用手遮擋在嘴巴前方,企圖掩藏底下正悄悄擴大的「詭笑」。這女人的「壞心眼」和「開啟使壞模式」的他們家部長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了,貧僧有些事情想向老師您報告。」在這段期間,祖師爺一直沒解除「雙掌並攏闔起」的膜拜狀態。
    在這些校隊隊員當中,黑河最無法對其大發性子的對象,應屬波動球祖師爺石田銀了。每當同他麵對麵相處時,她總覺得自己無論是在年齡亦或身分上、似乎都被壓低了一大截;和年紀較長的她比起來,他才更像是個舉手投足穩若泰山的「長輩」。盡管他的光頭造型以及魁梧的體格,和從小教導她到大的三船友道極為神似,不過氣質卻大相徑庭;她總會莫名其妙對他產生尊敬的心態。
    「……你可以不必用敬語對我說話,石田銀。還有,已經講過幾百次了,不要拜我。」
    她每次都會不厭其煩地以千篇一律的發言作起頭,而對方也總是充耳不聞般撇到腦後去;否則就是會回答「這是貧僧的習慣。而且不這麼做的話就太不敬了,請恕貧僧無法遵從」雲雲。
    黑河睜著一雙死魚眼,懶得繼續浪費時間和力氣說服對方。或者該說,當站在自己麵前的人物是祖師爺時,她就不曉得為什麼、橫豎提不起勁和力道朝對方發飆;不僅如此,甚至會發揮出比平常更強大的耐心予以應對。
    「算了算了。你……想跟我報告什麼?」她本來想習慣在「你」後麵加個「小子」,然而卻瞬間意識到當下的談話目標是德高望重、又備受眾人推崇的祖師爺,不假思索便把那組帶有貶低含義的詞彙吞回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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