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參卷 第四十一章、「黑色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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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後,白石拿下肩上的網球袋和書包隨手一放、立刻找出厚度媲美電話簿的植物百科圖鑒,啪啦幾聲迅速翻到意欲比對腦中記憶正確性的那幾頁。他已經將各植物種類的章節和頁碼記得滾瓜爛熟。
「曼陀羅花,日文讀作『朝鮮朝顏』(ちょうせんあさがお/chousen asagao)。學名是Datura stramonium。被子植物門(Magnoliophyta),雙子葉植物綱(Magnoliopsida),茄目(Solanales),茄科(Solanaceae),曼陀羅木屬(Datura),曼陀羅種(stramonium)。英文名字是Hindu datura。又名天使的號角(Angel’s Trumpet)。是一種在東西方文化中都很神秘的植物。產自古代的西域,花開豔麗。曼陀羅又稱曼荼羅、滿達、曼紮、曼達,梵文讀作mandala。意譯為壇場,以輪圍具足或『聚集』為本意。指一切聖賢、一切功德的聚集之處。」
「曼陀羅花整株有毒,種子的毒性最大。花的主要成份為類似阿托品的各種生物堿,像是莨菪堿、東莨菪堿等;而引起麻醉作用的主要成份是東莨菪堿。它的作用是使肌肉鬆弛,汗腺分泌受抑製,因此古人將此花所製成的麻醉藥取名為『蒙汗藥』。曼陀羅除了有麻醉作用外,還有止咳平喘的功效,可以治療寒性咳喘、少痰等病症。但不論做為麻醉還是用來治咳喘,都要謹遵醫囑,否則就會中毒。食用之後,會產生強烈的過敏反應,發生瞳孔放大、全身潮紅燥熱等生理現象,會心跳加快甚至產生幻覺。」
「傳說曼陀羅喜歡生長在沒有人際的地方,尤其總是盛開在刑場附近。它們彷佛冷靜的旁觀者,記錄著生命逐漸消失的每一個瞬間。那是一種被詛咒的花,沒有一個找到曼陀羅花的人能夠安然離開。然而,曼陀羅是一種誘惑性極強的花種,花色大起大落,豔麗無比,受了魔女的愛撫,有了邪惡的源頭,易使人沾染邪氣。」白石彷佛被字句文章催眠一般,精神不自覺完全投入在相關資料裏頭。
「而『黑色曼陀羅』,是屬於曼陀羅當中最高貴、最稀有的品種,是典雅且神秘的花。黑夜裏的曼陀羅是一種花朵很像百合的花,花香清淡幽雅。不過百合是六瓣,曼陀羅是五瓣。此外,真正的黑色曼陀羅是一種聞多了會讓人產生輕微幻覺的香氣的植物。清麗,枝葉妖嬈,有劇毒,無解,也稱情花。」
情花……
就在他仍深思著的時候,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伴隨一聲柔和的呼喚:「阿藏。」白石詢聲抬頭,「姊姊?怎麼了嗎?有什麼事嗎?」
穿著套素色連身衣裙的白石雪實走到他麵前。後者見狀,立即拿來另一把椅子請姊姊落坐。
「阿藏,還是這麼細心體貼呢。」白石雪實因著弟弟貼心的舉動綻放微笑。年紀較長的她永遠都是那麼氣質典雅、溫柔婉約,偶爾會稍微作出吐槽行徑或小小使一些無傷大雅的壞心眼。她的容貌清秀,一頭墨黑中摻雜棕色的微鬈發絲整齊地披散在背後,長度約莫在背部中央。「就算是這樣的你,一定也會有想隱瞞著不讓我們這些家人知道的秘密吧。不,也許應該這麼說——」
——正因為是這樣懂得體恤他人的你,所以才更會有些無法說出口、讓與你關係親密者操心的事情吧。
白石默然無語,雪實也沒繼續說話。兩人短暫沉默了須臾。飄滿清新植物氣味和被健身器材占據的幹淨房內被一片寂靜所籠罩。
「放心,我不是在懷疑你或怎樣的。你的個性我們是最清楚的啊。」雪實垂下眼光,望著自己的手背。那雙纖手看似保養得宜,膚色白皙得連筋脈都不甚明顯。「隻是,我不認為你們校隊選手的臨時集訓……或許該說,我就是有種預感,那其中可能還隱藏著什麼東西?還是內幕?」
不愧是相對年長的大姊,洞察力果然並非一般。白石看了看姊姊的笑臉,輕聲喟歎。「我知道,你們忽然收到這種通知,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事實上……」
踟躕了好半天,他依然選擇收住口禁了聲。雪實也沒勉強他。
「不要擔心,我沒什麼意思,不會逼你說什麼或做什麼。」她雙手規矩地擺在腿上,並攏的雙膝膝頭斜朝向前方四十五度角,坐姿極其端莊優雅。「等你想說、或覺得到了能說出口的時機時,再告訴我們也不遲。我們也是比較希望你能這麼做。你自身的意願最重要;我們家的家規就是每個家族成員都必須互相尊重。」
他靜靜地聽著,點頭。
「隻要你自己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和目的就夠了。雖然你現在才國三,不過應該已經擁有充足和正確的判斷力了吧。不對,應該這麼說——」雪實笑著道。毫不掩飾以弟弟為傲的態度。「你可是我們家的長子兼獨子,素有完美之名、行事作風又利落的藏之介,所以一定辦得到吧。這種小事。」
「……你們也別太抬舉我啊。我不一定如你們想象得那麼有本事。」白石揚起苦笑。「我也是會有困惑和迷惘的時候。」而且發生機率還頗高。特別是這學期開始後。
對方也微笑起來。「當然,隨時歡迎你來找我談的。友香裏那孩子隻會製造你的困擾吧,她真讓人傷腦筋。」
「還好啦,還在可以應付的範圍內。」白石一手抹抹後頸,宛如想到什麼似地轉移話題。「對了,姊姊妳和那個空手道部的部員……還有再繼續來往嗎?互動的情形還好嗎?」
「……嗯,算是有吧。」她含糊地應答,神情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漂亮的臉蛋悄然失色;並不如以往談論到對方時總一副喜上眉梢隻差沒當場跳起舞的樣子。
「姊姊,妳怎麼了嗎?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雪實立刻搖了搖頭,笑著回答:「嗯嗯、沒什麼。」
「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太大的忙。但是如果真的有什麼問題的話,妳也可以來找我商量的。」
「我這沒什麼的。和你的麻煩比起來的話。」想裝作若無其事偏離路線,你小子還早八百年。雪實愉快地說。不意外換來弟弟一雙沒好氣的白眼。然後她站起身。
「那,我先出去了。等一下就要吃飯了,別太晚下樓。」
「我知道了。」
白石雪實在踏出弟弟房門之前,視線不自覺流連於他那本攤開在桌上的植物圖鑒一會兒。正好就停留在有關於黑色曼陀羅介紹的那頁。
黑色曼陀羅……嗎。記得曼陀羅草是一種可怕的有毒植物,據說是魔女用來煉藥的一種珍貴材料,效果極強;意圖碰觸它的人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在采集的過程中,隻要聽聞它的尖叫聲便會當場暴斃。果然不愧是阿藏,對這種東西確實興趣濃厚。假如真的鍥而不舍地持續研究下去的話,以後應該能成為非常專門專精的毒藥學權威吧。這種路線還挺適合他的。白石雪實一麵替弟弟無限量的將來感到期待和欣慰,又一麵思及自身的狀況;沒察覺自己的眼神黯淡無光,臉龐彷佛刷上了一層陰影。
目送對方出了門也闔上門板後,同樣沒發現姊姊異狀的白石又回頭閱讀起相關資料和內容。
「黑色曼陀羅還有一個傳說。據說每朵黑色曼陀羅花中都住著一隻精靈,祂們可以替人實現心中的願望。但是,想實現願望也有交換條件——那就是人類的鮮血。隻要用鮮血去澆灌那株黑色妖嬈的曼陀羅花,花中的精靈就會幫人類實現心中的願望。而且隻能用鮮血澆灌;因為祂們熱愛那種腥膻且致命的感覺。對祂們來說是最美味的佳肴。」
「在佛道的釋義中,黑色曼陀羅是一種淒美而詭異的花朵;她是美麗的、陰鬱的。傳說中,用心培育的黑色曼陀羅能夠通靈。她的花語是『不可預知的黑暗、死亡和顛沛流離的愛』。凡間的無愛、無仇與『無情』,被傷害的堅韌創痍的心靈,生的不歸之路。」
「愛和死亡本為相互對立的兩種麵向,卻因為一種花的花語而聯係在一起。黑色的死亡和白色的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極致。死亡和愛情本為矛盾;卻總相係在一起。它們就像世界上的兩個極端,互不相關,卻又咫尺天涯。同樣殘酷,也同樣美麗。」
具有通靈之力的有毒植物——黑色曼陀羅花。既為不祥的象征;卻又同時抱擁無與倫比的美豔。
簡直,就跟她的屬性和特質一模一樣。雖然長相「美不美」這種主觀判定完全是見仁見智。
白石放下書本,拿起了手機,撥打出某支號碼。有點出乎他意料的,電話那頭很快就被接通。
「喂?」
「啊、請問是……」白石愣了一下,傳進耳裏的嗓音和聲調都明顯異於年輕女孩。「楓醫師嗎?」
「晚上好,白石君。」隻要看到來電顯示就知道致電者的身分。黑河把他們每個人的號碼都標記了全名。中年婦人還細心地將他們歸納在署名為「網球部」的群組裏;因為手機的主人懶得浪費多餘的心思和力氣那麼做。「抱歉吶,我擅自接了阿守的電話。你會介意嗎?」
「呃……晚上好,楓醫師。不會,不會介意。」他慌亂地邊回應邊招呼,不可能老實地吐出溢滿內心的失望和失落;不馬上被下令禁止同某女來往的指示才怪。或許,正因為打去的人是部長,對方才接起來的。「黑河……現在沒辦法接電話嗎?」
「阿守才剛剛睡著不久。現在正是她恢複身體機能的時間呢。」三船楓問道:「那你呢?又是為了什麼事打來的?」
「咦……睡了?這麼早嗎?」正當部長大人尚舉足不定時,彼端中年婦女又語帶笑意地接口:「啊,還是說你有些話想轉達給她?這點忙我還能夠幫上的。不過,那內容是第三者可以聽的嗎?」
「呃、不,沒什麼……」下午才剛見過麵,假如現在又說些什麼類似「希望她趕快康複」的話,不曉得會不會給人感覺可笑又多此一舉。「我沒什麼事,請早點休息吧。」
「白石君。」
「是,我在。」
「我們可以相信你嗎?」
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弄得他有些一頭霧水。「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讓我們相信嗎?」在他仍試著理清其真意的期間,對方又問了一次。
盡管沒什麼把握。不過他猜想對方的意思,應該是指能否獲得「和某女初步來往的通行證」之類。
「或許我現在還無法……沒能力做得太好,」他起初回答得有些遲疑,不過仍飛快提高嗓門的嘹亮度;期望強化給對方的承諾,也強化自己的信心。「但是我會盡自己所能。也希望您們能盡量給予指教。」
彼端傳來婦人的淺笑。充滿彷佛濃到化不開的暖意。「阿守,就拜托你們多多關照了。」
她應該……是很喜歡這種感覺的吧。被長者嗬護的感覺。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必定是渴望備受重視的。
「是,盡管交給我……呃、我是說,交給我們大家吧。」雖然對方看不見,他依然下意識地正襟危坐,抬頭挺胸。
「呼呼呼。」對方又笑了。不同方才的是,這回的笑聲詭異得惹起他長出滿身雞皮疙瘩。「對了,我告訴你一件事吧,白石君。」
「請……請說?」
「你啊,」婦人故意頓住片刻吊他胃口。「並不是第一個打來『道晚安』的人喔。」
「呃?什麼意——」然後,他馬上就頓悟過來。「難道,我的其它隊友也……」
「你不用太緊張。隻有金太郎君、金色同學和石田同學以及小石川同學,這幾個比較熱心的孩子而已。」
搞什麼東西,這些家夥……白石不曉得是該責怪自己動作太慢,或是那些人快了他太多拍。
「不過呢,他們都隻是稍微問候一下就結束了。雖然金太郎君是吵了一點。」對方停歇一會兒,又繼續說:「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也有份喔。」
「……請問還有誰?」他似乎隱約猜得到對方真身為何。
「就是你們的……」三船楓又頓了頓,才繼續說:「——渡邊監督。」
果不其然。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移,正好落在左臂的繃帶上。
「那就先這樣吧,你也趕快休息吧。明天還有晨練、還要上課的不是嗎。」
「是,那麼就晚安了。」
三船楓收了線,目光投射向正沉睡著的某女臉龐。她將手伸過去,拇指輕輕貼上左眼下方那道如隙縫般幾不可見的疤痕。歎出一口又長又重的氣。
白石也切斷通話,拿著手機的雙手擺在腿上。麵容凝滯,大腦陷入沉思狀態。
和小金比起來,渡邊的問題恐怕還大了一些。
接著,他舉起雙手掩住臉。嫌棄自己過於杞人憂天。
——真是的,我在幹什麼,現在煩惱這個也未免太早了點吧。
板那頭傳來的細微聲響彷佛噪聲般闖入了他的思緒;那聽起來像是用爪子抓扒木頭的音效。他起身過去開門,不意外看到白貓正對自己喵喵叫,還不斷用身軀衝撞……磨蹭他的小腿,屁股上的長尾巴晃來晃去;一會兒彎曲、一會兒抽直。
「……你這家夥真是的。」白石笑著抱起牠。「都已經要吃飯了,還跑上來做什麼。我們下去吧。」
下樓的期間,他的大腦還一直不停地運轉著。
整個網球部、或是他們網球部校隊就彷佛化成了一部巨大的機器,以實際上和網球毫無相幹也最不協調的黑河守為中心軸樞,校隊隊員們便好似一塊塊的零件或齒輪;齒輪扣合著齒輪、一片帶著一片轉動,名為四天寶寺中學網球部的機器便緩緩地運作了起來,並且齊心協力朝某個方向前進。
至於移動的最終目的地為何,那當然就是——
目標,全國大賽!